大淵沒有出手，這對沈渺來說簡直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永恒烈陽作為正神之一，會因為沈渺位置的身份與實力有所顧忌，可大淵不一樣。

身為七大正神之一擎天之柱的反面，大淵沒有任何理性可言。

祂若是察覺到沈渺的動作，出手必定是無所顧忌。

哪怕直接真身降臨科恩世界，徹底將科恩世界吞噬墮化也不奇怪。

因為這便是邪神，毫無邏輯、毫無秩序的眾神陰暗面。

心中悄悄松了口氣，沈渺的目光迎上了從感悟之中清醒的黑發青年。

此時他的身軀已經從扭曲的失控邊緣徹底凝實，恢復了沈渺最初見到他時的狀態。

唯一不同的便是原本猩紅的眼眸轉變為黑白分明的澄澈，那深邃的瞳孔中仿佛倒映著歷史的長河。

渾身上下那墮落扭曲的氣息消散，給人一種如蒼老學者般的睿智氣質。

目光靜靜地看向沈渺，黑發青年緩緩躬身行禮，清澈的話語中卻彌漫著古老滄桑的味道：

“多謝冕下！”

冕下這個稱謂，在科恩世界只用來稱呼真神以及祂們行于世間的代行者，例如各大教會的教宗。

沈渺并不認為黑發青年能夠看穿他真神的位格，所以冕下這個稱呼自然是他將沈渺認作某位神靈行于人間的代行者。

這樣的觀點，倒是與秦清瀾一致了。

沒有興趣去糾正什么，沈渺微挑著眉頭問道：

“你看到了什么？”

這句話有兩層意思。

第一層是沈渺問黑發青年，在見證整個世界底層規則的時候看到了什么。

第二層意思，則是問黑發青年是如何看到沈渺的身份與神靈有所關聯的。

黑發青年口中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道：

“很多！”

黑發青年并沒有直接開口，而是環顧周圍命運重現的空間。

盡管來自于大淵的墮落侵蝕已經全部退去，空間之中也再無污染的痕跡，但整場宴會之中混亂詭異的畫面卻沒有多少改變。

荒誕的戲劇、瘋狂的鋼琴、怪異的畫卷、扭曲的人體依舊被定格在最后一刻。

黑發青年臉上露出厭惡之色，食指輕點撥動著屬于命運重現空間之中的軌跡。

荒誕的戲劇開始變為一場感情真摯的悲劇演出，瘋狂的鋼琴變成了精心以餐具酒杯搭建的樂器，怪異的畫卷則成為了視覺差之下的精美繪圖，扭曲的人體化作演講者口中一個個幽默風趣的故事。

宴會之上眾人歡慶，紛紛沉醉于這場精彩絕倫的盛宴之中。

黑發青年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沈渺跟隨著他的指引，來到了宴會之外的一處角落。

在這里，一名與他容貌完全一致的青年正手持書筆奮筆疾書，似是想要將這場精美的宴會銘記在書中。

眼中閃過一絲追憶，黑發青年靠在大廳的石柱之上，對著沈渺搖頭輕笑道：

“抱歉了，人老了就是忍不住想要追憶一下過往。”

說完之后，黑發青年也不等沈渺回復，便自顧自地說道：

“我看到了一只只大手構建起來的虛假繁榮，他們如同拼湊積木，為整個世界壘起一座看似名為秩序的高塔。

我看到了在名為秩序的高塔之下，混亂擺放的積木以及無數秩序交織的殘骸。

我看到了他們將自己的野心書寫在了最顯眼的地方，放牧萬靈為羔羊......”

在繁華宴會的角落中，黑發青年猶如講述故事般的輕柔聲音仿佛與整場宴會格格不入，呈現出一種畫面割裂的扭曲之感。

可就是這一字一句的平淡話語，卻讓沈渺瞳孔驟然收縮。

黑發青年所敘述的盡管只是一些具有象征意味的畫面，但沈渺卻能從中感覺到，黑發青年所看到的遠比沈渺想象的更加深遠。

那是底層規則向他展示的東西，是這個世界真正的真實。

有些東西，甚至連沈渺也只琢磨出了一個輪廓，一個大致的痕跡。

這幾乎已經跨過了超凡的范疇！

黑發青年的原本俊秀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老，那顆深邃的眼眸在此刻逐漸變得黯淡無光。

這是來自于底層規則的影響，黑發青年自身位格根本不足以支撐他說出那些東西，哪怕只是部分具有象征意味的畫面。

然而黑發青年對自身的遭遇毫無畏懼，反而嘿嘿一笑，干瘦的臉上露出幾分自得。

眼中帶著一絲追憶，黑發青年繼續說道：

“我還看到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寧靜祥和，沒有不加限制的混亂與無序，所有規則按照完美的軌跡運行。

我還看到了，秩序與混亂對立交融，形成的和諧統一孕育著秩序的本質。

我還看到了，在那不存在任何傾向的完美秩序，順應著時代的潮流，萬物平等之下生息繁衍......”

沈渺臉上終于露出了震驚之色。

因為這黑發青年所說的沈渺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他所說的正是道德經所闡述的道！

而且這并非只是對沈渺所書寫的第二十五章的理解，而是更完整道的延伸。

第二句話中，秩序與混亂交融代表著道家陰陽。

第三句話中，不存在任何傾向的秩序代表著圣人無為，順應潮流則是道法自然，萬物平等則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的含義在其中。

光是這簡短的幾句話，對于道的洞悉達到了讓沈渺都感到震驚的程度。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見到大道軌跡就能達到的程度。

“你究竟是誰？”

沈渺低沉的聲音打斷了黑發青年的敘述，眼底倒映著星界之上的神國。

來自于神國的威嚴悄然落下，整個命運重現空間都在此刻陷入了凝滯，一切被定格在這一瞬間。

黑發青年看向了沈渺，臉上沒有絲毫畏懼之色。

只見他摘下了自己的禮帽，猶如一名優雅的貴族朝著沈渺再次躬身行禮。

“如您所見我尊貴的冕下，我只是一個走錯了道路，最終迷失在真理之前的路人罷了。”

沈渺敏銳地察覺到了黑發青年話語之中的那句“走錯了道路”，開口問道：

“你所說的道路是？”

黑發青年淡淡一笑，輕聲道：

“學者途徑的錯誤序列：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