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里，高德弗里的處境很糟糕。

敵人的每一次劈砍，屏障都會蕩起粗碩的電弧，反擊敵人，每次都能將阿隆擊飛，但常人難以抵抗的炙熱雷電只是擊退了他，沒有造成任何有效傷害。

只有他手腕上的刀刃換了一把又一把。

阿隆把發卷發燙的刀彈出，好整以暇的換上了兩把嶄新而鋒利的，他的臉上，手臂上都長滿了棕色的濃密絨毛，看上去是屬于熊的，高德弗里在前線見過那種殘暴的生物...他想起艾德對于第二代魔力矩陣的描述，會讓人長出一些不屬于人類的特征，小少爺的手和這個阿隆身上的絨毛是不是就是這些特征？

不管是不是，這個男人都像熊一樣強壯，又無與倫比的迅捷，身上裝滿了精巧的器械，能夠抵抗元素帶來的麻痹和傷害。

將自身磨練到極致的完美突襲者，如果打開這層龜殼，近身搏斗他不可能是其對手。

這真的很糟糕，就連這簡化版的集團魔法，都即將崩潰了。

艾德給了他三管電漿溶液，幾次斬擊就能讓一管見底，馬上最后的也要全部揮霍一空，那之后，他真不知道該怎么堅持下去。

而看起來，阿隆的體力和魔力也不是無窮無盡的。

換好刀刃，他沒有像之前一樣立刻進攻，他同樣有些束手無策，攻擊無法瞬間擊潰這個護盾，就意味著電漿源源不斷的可以補充護盾，他身上掛著的電漿儀器同樣有這個效果，卻沒辦法將他的法術強度提高到可以瞬間擊潰這個龜殼的程度。

但阿隆臉上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他道：“你在等什么，等你身后的艾德·威廉姆斯回過神來嗎？別做夢了，他愚蠢到，以個體抗衡整個警示時鐘，你認為他有可能取勝嗎？時鐘每時每刻都在變得更加強大，你的堅守滑稽可笑。”

“還有你。”論垃圾話，高德弗里咧嘴笑了起來：“你在這里揮舞小孩子鏟泥巴的玩具，唱了十分鐘獨角戲，你的支援呢，你那些‘遺民’朋友們呢？就憑你一個，我還能看你唱戲看上一整天。”

他說中了阿隆的疑慮，他在沉默中思考，按照計劃，那三個家伙此時應該出現在這里，和他一起解決掉這些麻煩，但，他們遲遲沒有出現，是碰上了什么意外？

他藏起略微的不安，哂笑一聲，打了個響指。

高德弗里不明所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一秒上尉就知道了，自己的周圍的所有光線像是都被吞噬了，伸手不見五指，緊接著，刺眼的血紅色亮起，高德弗里手上的壓力表變成了一個駭人的蛇頭，運輸電漿的細管變成了蛇身，纏繞在臂膀上，吐著信子。

他的拳頭瞬間攥緊，本能的抬手就要掐上蛇頭，隨即倏然一驚，生生的止住了動作。

他知道，自己已經身處幻覺中了。

就連高德弗里這樣身經百戰的戰士，身陷幻象都會在一瞬間手足無措，如非事前有所警覺，他竟根本無法分辨這超出現實的東西是虛假的，不存在的。

“我不需要破開你的屏障，上尉，防御是你的專長。”視野里的血色逐漸加重，阿隆的聲音簡直是地獄里的靡靡之音：“但人都會恐懼，你用最堅硬的防御保護自己，說明你更加害怕防御無法保護到你的時候。”

高德弗里擠出一個笑容：“騙小孩的把戲，我的奶奶也會這么玩兒。”

“噢，你在害怕了，上尉，害怕跨時代的，你無法理解的事物的威能，沒人能幫得了你，艾德·威廉姆斯也不能，他會悄無聲息的死在無人知曉的神明領域里。”

“害怕？我從不害怕。”

高德弗里回應著垃圾話，攥緊了拳頭，手上的蛇發出更加猙獰的嘶鳴，他只能悄無聲息的加大魔力輸出，加固連自己都看不見的魔力屏障。

他被蒙蔽了一些感官，但魔力使用量是十分誠實的。

“是嗎？”靡靡之音再次傳來，這次，一個男人從地上的血色中爬了起來，渾身腐爛，但依稀能看清五官。

高德弗里的呼吸變得粗重，怒目圓睜，幾乎按捺不住怒火，要扯開護盾去揪出阿隆，痛毆那長毛容貌的惡心臉龐。

“還記得嗎，你的弟弟，他就是你來到維利西斯的理由，你曾發誓要追查害死他的罪魁禍首，沒錯，那就是我的同僚做的，很湊巧，一臺留影機記錄下了當時的景象，你的弟弟就在其中。”

“你這個，該死的...”高德弗里的咒罵還未說完，他體內的魔力傳來劇烈的波動，這意味著屏障告破，他臉色一變，連忙抬手準備制造一個新的屏障。

為時已晚，在血色的地獄中，阿隆健碩的身軀遮住了光線，敵人已經高舉手中的鐮刀，碎斷刃馬上就能切開他的頭。

“原來，我需要讓你憤怒！”

高德弗里的勇猛在絕經時刻展現的淋漓盡致，他怒吼著，將所有魔力蓄在拳頭上，用他最陌生的戰斗方法，最直接的揮拳，迎上了利刃。

他已經預見，碎斷刃切開自己的拳頭，沿著手臂一路讓自己腦袋搬家的悲慘下場了。

在生死之間，僅有一瞬的失神過后，高德弗里卻意外的看見，一只金屬手臂攥住了鏈鋸般的刀刃，是艾德！他在最后一刻脫離了靜止狀態，從警示時鐘脫離，救下了高德弗里。

高速運轉的碎斷刃切割著艾德的手臂，火花飛濺，艾德翻轉手掌，緊貼著刀刃，攀上了阿隆的手腕，比液壓鉗更加有力的金屬手掌發力，死死的合攏，阿隆手腕上，裝載著刀刃的器具發出咯吱的悲鳴，瞬間損壞，刀刃脫落掉在地上。

艾德冷聲道：“你確實令我憤怒！”

阿隆眉頭直跳，自由的右臂揮出，切向艾德的頭。

鏘！一聲脆響，不是骨肉分離的觸感，他的碎斷刃被一個透明的棱鏡彈開，手腕發麻，阿隆當機立斷，彈出刀刃，空接刀柄，改劈為刺，迅猛的利刃刺向艾德。

艾德不退反進，貼近阿隆，右手松開，再緊握成拳，鑿進了阿隆的胸膛，他飛了出去，倒在地上。

光看體型，完全不對等的貼身搏殺，竟以更壯碩，像熊一樣的戰士被擊倒結束了這次交鋒，阿隆熊一樣的堅韌神經讓他雙手撐地，迅速板直身子，半跪在地上，大口呼吸，換來的是止不住的咳嗽。

雖然交鋒中失利，但阿隆覺得，戰斗才剛剛開始。

他身體上的絨毛更加濃度，野蠻生長，皮膚滾燙發紅，這是他作為突襲者的第七階段法術，他將施以全力，擊潰敵人。

突然，阿隆耳邊傳來了難以察覺的細微聲響，他警惕的轉過頭，一把長劍貫穿了結實的肩胛縫隙中，一個女性姿態的白袍人站在他的身后，纖細的手握著常見，優雅的向上一挑，切開了整條手臂。

阿隆的斷臂撞倒了護欄。

突如其來的巨大痛楚讓本就因為魔力發紅的臉龐更加紅漲，強行抑制的慘叫變成了低沉的吼聲，這時，艾德沖到阿隆，金屬重拳打趴了阿隆，阿隆向后倒去，再也抑制不住的發出怒吼：“威廉姆斯！！”

怒吼沒有讓艾德停頓分毫，他揪住斷臂阿隆的衣領，冰冷的道：“你們和黑幫不同，你們不想要全力，不貪圖全知，從頭到尾，只想要混亂，告訴我，為什么！”

阿隆臉皮都因劇痛抽搐，他拼命擠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不想說，沒關系，你在影響警示時鐘，讓它變得邪惡的同時，也留下了你的記憶片段。”

“你在我出生那年，就開始學習如何制造混亂，投身于恐怖主義，如何一次殺死更多的人們。”艾德說話時前所未有的憤怒，他一拳又一拳的毆在阿隆的臉上，幾乎是咆哮著道：“就在我八歲的時候，是，你殺了哈里森！”

戰斗已經結束了，現在只剩下了單方面的施刑。

艾德在警示時鐘的內部，對抗著整個集群意識，在后來，那幾乎已經不是對抗了，而是貓捉老鼠的追逃游戲，艾德是東躲XZ的老鼠。

這不妨礙他熟練的在虛擬空間里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找到了敵人露出的馬腳，也就是阿隆用來影響警示時鐘時留下的他自己的記憶。

那只是一些片段，但這些片段足夠艾德梳理出一切了。

其中，最讓他憤怒的，是阿隆的記憶里出現了哈里森。

曾經他認為歷史是不可更改的，影響歷史進程只會帶來更加負面的情況發生，但耀星狼事件之后，艾德徹底推翻了這個想法，他真的能給世界帶來正面的影響。

而艾德忘記了，如果他做的事不會帶來負面影響，那被他阻止的大學爆炸事件，為何又以其他形式發生了在艾斯卡亞，發生在了唐亞街？

因為連原定歷史里，哈里森死亡時的爆炸并不是偶然，從一開始就是是人為的，被惡意推動的。

阿隆，他就是走私第一批魔力矩陣藥劑，并售賣給哈里森的黑市商人。

他們精心挑選了幾個原生法師，計劃用其中一個的死亡制造魔力災害，哈里森是其中首選，但他們沒有料到的是，艾德的出現，無意間攪亂了這一計劃。

阿隆必須糾錯，于是他在哈里森不辭而別的那天，用下毒的方式，給哈里森追加了一份魔力矩陣藥劑。

阿隆沒有想到，求生欲望如此強烈的哈里森并未注射矩陣藥劑，而是注射了與之相反的抑制劑，讓添加的矩陣藥劑沒有起到預期的效果。

在糾錯無效后，“遺民”才啟用了遠在艾斯卡亞的備用選項，才有了唐亞街大爆炸。

如果沒有阿隆下的毒，起碼，哈里森可以在彌留之際保持體面，不用變得那么丑陋，他可以平靜的和莎倫小姐交代最后的遺言，可以不用在他的學生心中留下一生無法消除的陰影。

這并不是他們唯一的惡行，環保游行有他們的身影，耀星狼事件有他們的身影，他們煽動矛盾和對立，將魔力矩陣過早的推到臺前，抹黑，暗殺，無惡不作。

艾德一拳接著一拳，打斷了阿隆脆弱的鼻梁，打的他滿臉是血，但艾德心中沒有任何釋放的快意，只有怒火在持續高漲。

“細數你們的罪惡，哈里森、老馬丁、阿比蓋爾、凱多爵士、克拉克，高德弗里的弟弟，唐亞街受害者，無辜的工人們，給我記好了，他們的痛苦和死亡，我會跟你們一筆一筆的算清楚，我要讓你知道，因為你的記憶片段，我，找到他們了！”

臉上糊滿鮮血的阿隆，身子無力的攏拉著，失血過多幾乎要了他的命，他死命仰著頭，毫不退縮的，張嘴想要說些什么。

艾德沒有讓他如愿，空間利刃果決的送入了他的口中。

“我，會殺光他們！”

阿隆死了，偌大的大廳里，只剩下了艾德劇烈的喘息聲。

仿佛過了許久許久，艾德松開了阿隆的衣領，丟下尸體，迎上了站在一旁，伊諦絲的目光。

在時鐘里的艾德知道，是她解決了阿隆的同伙，也是她拖住了黑幫的進攻，現在的黑幫可能正處在幻象里，愉快的玩耍。

她摘下長袍的兜帽，神色復雜的道：“您滿意了嗎，少爺。”

“不。”

艾德搖頭，轉身走向石碑，伊諦絲腳步一動，攔在他的面前，用長劍抵住前進的路：“在時鐘升級完成前，我可以戰勝那個意識體。”

“我不認為你可以戰勝它，我進去過，我很清楚，而且這和是否可以戰勝無關，伊諦絲，什么都知道是一種詛咒，伊諦絲。”?

“您不明白。”伊諦絲失望的道。

艾德驀地用左手捏住了長劍，兇器破開了他的皮膚，鮮血流淌，伊諦絲大驚失色，當即松開了握著劍柄的手：“不，少爺！”

艾德深呼吸幾口，道：“我明白，我比任何人都明白。”

丟開長劍，他朝著石碑走去，看到高德弗里一動不動攔在他面前，他問道：“你也反對？”

高德弗里嘆了口氣，側到了一邊去，順便拖走了陷入昏厥的巴塞羅姆教授：“我哪里能反對？”

艾德踏步上前，右手搭上了石碑，石碑上的符文開始發亮，他聽到了意識體的悲鳴，它在哀求，在祈求原諒，艾德置之不理，他現在什么話也不想說。

博物館的燈閃爍后熄滅，警示時鐘不顧一切的從城市的能源系統里掠奪電力，試圖加快自己升級的速度。

鬼知道失靈了多久的燈光報警閃爍著濃郁到極致的黑光。

咔嚓，石碑開裂，那些藏在地下的紋路順延著被破壞，艾德找到了它的各個關節，他用空間法術拆開了這些關節，緊接著，砰的一聲，石碑炸開，昂貴的材料像垃圾一樣四散。

艾德，徹底摧毀了這個自主進化的奇跡法術。

維利西斯的騷亂以荒誕的結局告終。

艾德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杖，簡單整理衣著，一言不發的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