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從屋子里出來，她也老了，頭頂上有一條曬黑的頭皮，周圍還有許多白發，她一笑眼角的皺紋就像洪積扇一樣鋪出去。長長的下牙還掉了一顆，她的牙根堆滿了屎黃色的牙垢，歪歪扭扭黃黃雙雙的牙齒實在說不上好看。

“來了，俊他爺，先過來幫忙。”王蘭對著丈夫喊，他應了一聲就進豬圈里把滿雙月的豬崽子抱出來。

小豬仔叫聲又尖又細，它的老娘也在“哼哼吼吼……”地叫著，想用長長的豬嘴撬著搖搖欲墜豬圈門。

顧野被指使用條子攔著撬門的老母豬，他生氣的大喊：“滾回去，叫什么叫？回去！回去！門都要被你撬爛了。”一邊喊，一邊從一個小洞里用條子抽著老母豬。

這邊養母在一旁幫忙揪住小豬崽子的耳朵，養父顧大山用膝蓋死死壓著兩只亂動豬崽子后腿。兩只手抓住前腿，顧俊幫忙給他們拿藥拿水。顧俊好奇地問：

“大叔，要給豬崽子做手術嗎？”

大叔拿起一把明晃晃的小刀笑道：“我只是把小公豬變成好養的家豬。”說著干凈利落的把豬崽子屁股下的凸起的豬腰子劃開一個口子，他把刀放下用兩只黑黑的大手擠出血淋淋的腰子，形狀像魚泡只是大一些。

絡腮胡子的大叔給取掉腰子的小豬散上兩小瓶消炎藥粉，用彎彎的針給縫好傷口。顧俊看到小豬歪著屁股，一瘸一拐的跑掉了。

那還公豬的特征，幾頭小豬崽子用相的手法和方式都解決好后，一個缺口白瓷大碗里裝滿了血淋淋的豬腰子。

“顧俊，到屋里端盆出來放點水給大叔洗手。”顧俊聞言瞟了一眼鐺鐺匠的黑色大手，指甲很長里面有黑色的污垢還有豬幺子的血。顧俊掀開簾子拿出搪瓷臉盆，端出一盆清悠悠的水。

“就給八塊錢吧，今天第一次開張，就收少點！”

“該收多少就收多少，你也不容易整天風吹日曬的。”

他們互相推辭一下，養母還是硬塞給鐺鐺匠十塊錢。六頭小豬也用了十二小瓶藥粉，加上功夫錢也差不多了。

“奶，你咋不吃豬幺子？”顧俊拿著燙手的豬幺子，哈喇子流到嘴角去了，只好先吹冷了才敢添一口。

“就你話多，豬幺子是給男孩子吃的，長大后你會曉得，小孩子別那么啰嗦。”

王蘭拿著被砸癟的茶缸給孵小雞的老母雞加水，又往盆里加了玉米粒。老母雞“咯咯咯地”叫著跳出雞窩，啄了玉米喝了水就“撲棱撲棱”幾下飛到雞窩里。繼續孵小雞，過去一個星期的時間，小雞崽子還沒有出來顧俊每天都要看上幾眼。

顧俊嚼著豬幺子問：“奶，有沒有只有女孩子可以吃的豬幺子？”

奶奶王蘭不耐煩道：“滾?滾滾，屁話多嘞很！”

顧俊只好灰溜溜的走開，他不死心的問爺爺顧大山：“爺爺，是不是有只有女孩子可以吃的豬幺子？”爺爺只好停下手中的活，笑呵呵地說：“沒有，小豬也有公豬和母豬，老祖先把山林里的野豬馴服，變成我們豬圈里的家豬。”顧大山故意停下來問：“你知道野豬是會吃小孩子的。所以不能去森林茂密的地方去玩，不然野豬用它的又長又尖的獠牙把你全吃肚子里去是非常容易的。”

顧俊點點頭：“爺，我記住了。”

顧大山繼續說：“看到沒？這時后山那做黑森林里的野豬咬的。”顧大山把袖子和褲腿給撩開，胳膊上一條凸出的疤痕，彎彎扭扭的像一條粗壯的蚯蚓。小腿上一塊凹下去的巴掌大的疤痕。顧大山說：“這個是被野豬嘴追著咬了一口。”

顧大山放下褲管，撫摸著手臂上的疤痕，“這條是野豬的牙齒劃傷的，那頭野豬就只比咱家的狗大一圈。可還非常兇猛，我差點死在它的嘴里……”

爺孫倆聊著聊著……鐺鐺匠悠揚清脆的鈴聲讓寂靜的年村暫時熱鬧起來，村里家家養豬，豬崽子可不是。

鐺鐺匠高喊：“敲豬了——敲豬了——敲豬了——”

“鐺——鐺鐺——鐺鐺鐺——”

“敲豬了……”

夜幕降臨，辛丑年農歷七月十二，易安葬、入殮、除蟲、結網、破土，忌結婚、搬新房。

修路的老光棍找著媳婦了，是顧大順家的兒女兒，清晨的堂二姐姐。顧氏從靠近縣城的顧家灣子搬出來，搬到年村開耕田地，從一間破泥土墻茅草屋到家家都蓋上新房。

按字輩算起，應該是顧大山的爺爺輩從搬出原先的家族到年村討生活。

只有顧大山的父親顧顯宗扎根在窮鄉僻壤的年村，娶了同村對面坡上的羅勢為妻。羅氏為顧家開枝散葉，一共生了十個孩子，五男五女。其中死了一個男孩，兩個女孩，羅氏生第三個男孩子的時候，沒有奶水孩子被活活餓死。兩個女孩，一個因為唇裂被丟到深山老林被野豬野狗吃了去，一個被拐賣去，找不到人了。

顧顯宗罵道：“都養到五六歲了，早不丟晚不丟，白吃了這么多糧食。”

羅氏哭道：“你怎么能這樣說？”回答她的是沉睡過去的鼾聲。

生下一個孩子，顧顯宗冷冷看一眼，從未主動照顧孩子，讓羅氏一個含辛茹苦的吧女兒養大，又讓大女兒帶著弟弟妹妹。

大女兒罵她爹是這樣的：“俺爹就是個酒包子，每天晚上整兩口就睡里屋去，弟弟妹妹哭起來他呀都沒有問過一聲。心腸黑，真的是黑心肝！”

艱苦的年代里，顧顯宗和羅氏的四個兒子、三個女兒。最大的孩子是女兒、最小的是兒子，養父是兒子們里的第二個。村里最有名的潑婦就是養父的弟媳，薛氏！人高馬大，比清晨的三叔高了一個頭。皮膚白皙，小嘴、高鼻、單眼皮，總之，面容秀麗，嗓門大，深得公公顧顯宗的喜歡。所有兒媳中最好看的一個，又霸道又強勢又是干活的好手。家里有啥好的，顧顯宗都緊著這個兒媳婦來，可把大兒媳、二兒媳、四兒媳嫉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