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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兵敗如山倒

南天門上的炮聲越來越近。

“轟”的一聲,怒江之上那座通往另外一岸的橋梁被守軍給炸塌了。

連同橋面上還沒有過去的不幸人群。

回家的路徑被炸,岸邊的人群開始出現(xiàn)騷動。

剛剛聚攏的隊伍重新潰散,很多人瘋狂地涌向河岸的小竹筏。

迷龍他們登岸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一棵可以固定繩索的大樹,他們已經(jīng)找到了,但立刻被從橋頭分流出來的一幫士兵拿槍比住。

孟煩了拿著望遠鏡瞧見了:“完啦。他們要身份證明。”

死啦死啦嘲諷他:“哪那么容易就完啦?你動輒不是煩啦,就是完啦。”

孟煩了問:“我們中的任何人有身份證明嗎?除了一條中國褲衩?”

死啦死啦沒搭話,而是朝著岸邊喊道:“扎筏子的要快啦!其他人在隊列里別亂跑!”

迷龍在那邊跟人指手劃腳,并且脫掉了褲子,指著自己身上穿的那條中國褲衩,解釋著什么。

阿譯也在旁邊望眼欲穿:“他總算沒忘了我們都有一條中國褲衩。”

于是,登上對岸的其他人都開始脫褲子,亮出自己的中國褲衩。

但是,守軍并不相信。

阿譯心中著急,靈機一動,跑到高處,大聲喊道:“我是林營長!大家一起來,跟著我唱!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他一開口,大家都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

于是開始嚎上了,整隊的人站在江邊對著對岸怒吼: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zhàn)云!

男兒應(yīng)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zhàn)時衿,

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zhàn)歌齊從軍。

齊從軍,凈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唱著唱著,阿譯居然唱哭了。

拉歌的時間很長。

一首中華遠征軍軍歌唱完,迷龍在對岸聽見了,看見守軍們還不肯相信他們的身份,又開口大聲唱道:“旗正飄飄,馬正蕭蕭,好男兒,好男兒,好男兒~!報國在今朝~!……”

歌聲嘹亮,穿破蒼穹,連接怒江兩岸。

西岸的人也跟著一起唱了起來。

對岸的守軍終于慢慢把舉起的槍放下了。

就在這時,負(fù)責(zé)警戒的一名士兵看見了從南天門封頂沖下來的日本排頭兵,大聲叫道:“鬼子來了~!”

一瞬間,槍林彈雨幾乎把一大片區(qū)域覆蓋了,十幾個人瞬間倒在了血泊之中。

槍聲一響。

所有人都看見了,在南天門的山峰上,出現(xiàn)了密密麻麻的日軍,刺刀上都挑著紅日旗。

不知誰在人群中大叫了一聲:“跑啊!”

隊伍頓時就亂了,隊尾擁向隊首,隊首沖向渡口。

兵敗如山倒。

這是一次非常嚴(yán)重的潰敗。

甚至沒有交火,也沒有戰(zhàn)斗。

幾乎是上千人的一個團,看見日軍后,自亂陣腳,瘋狂潰逃。

迷龍從東岸著急的看著,主要是看他的妻兒,在他的視野里,他的老婆和雷寶兒都徹底被擁向渡口的人群淹沒了。

迷龍大叫:“快來幫手啊!”

他左右環(huán)顧了一下,一個被碎石擊中額頭的同僚躺在水洼里,其他的正散向東岸臨山的防御工事。

迷龍連罵都不罵了,縱身一跳,跳進滾滾洪流的怒江之中,拼命往回游著。

河岸上,人擠人,不斷往前推進。

許多人被擠進水里,被水漂走,運氣好的,爬上竹筏,但卻被另外一人扯下,鳩占鵲巢。

“準(zhǔn)備打仗!”

龍文章用一種快得目不暇接的速度把刺刀往腰上一插。

張陽也是第一次見,能把一支手動拉栓的毛瑟步槍打得那么快的,他把一倉子彈全打在岸邊的亂遭遭的人群腳下。

身不由己地被擠向彈著點的人,差點兒被他打死。

人潮終于止住。

而死啦死啦毫不耽誤地又上了一個彈夾,他斜提著槍沒有瞄準(zhǔn),但你完全不用懷疑,他隨時會打死任何一個撤退的人。

死啦死大叫:“擠什么?跑什么?回頭!你們會用屁股開槍嗎?”

老兵們首先醒過神來,南天門上的日軍并沒有往下沖,而是在射擊山道上的零星目標(biāo)。

流彈從空中劃過,老兵們開始為自己尋找掩體。

傻傻的新兵們窩在河岸的一塊并不算大的巖石后面,被那家伙拿腳一頓猛踹,“祖上損了多少德,讓你們做孬種?躲在這里,不睜眼都能打死你們一半!搶山頭!那只是幾個日本斥候!”

于是新兵們開始猶豫了,老兵們因為知道上山?jīng)_鋒不好打,所以也不想往南天門上沖。

死啦死啦一頓咆哮:“沖上去啊!幾個急著回東洋的送死鬼,沖上去把他們一壓到底!”

孟煩了蹲在一塊石頭后面,身邊是郝獸醫(yī),迷龍老婆和雷寶兒。還有拿著毛瑟98K的張陽。

誰會選擇這個時候沖出去呢?

離開江邊沖上南天門,放棄已經(jīng)相當(dāng)渺茫的活命機會。

人總是抱著這種千分之一的機會死去,像以前一樣,決定結(jié)局的不是勇氣和邏輯,而是怯懦、茫然和猶豫不決。

一個人突然從江水里鉆了出來,那個像水鬼一樣的家伙不是游上來的,是一步步走上來的。

迷龍那個命賤過蟑螂也強過蟑螂的家伙,抱著一塊大石頭從江水里一步步走了出來,赤裸的身上到處是被江底暗礁劃出來的傷口,淌出來的血水都被江水沖洗干凈了。

他暈頭轉(zhuǎn)向,喘著大氣,而且喝醉了酒一樣抱著他的救命石頭。

“我老婆呢?!”迷龍問。

死啦死啦在叫囂中停住,冷冷地瞪著他。

迷龍醒了醒神,便扔掉了那塊石頭。

他清醒了,是因為看見了上官戒慈和雷寶兒。

他跌跌撞撞沖了過去,拉了一個,抱了一個,“走啦走啦。噯喲媽呀,整死我啦。”

于是,好幾個人從大石頭后面也起身了,稀稀落落地跟在他的后邊。

死啦死啦大踏步而行,走在迷龍的前邊。

被他一頓快槍嚇退后,剛搶搭出來的索渡仍無人敢去光顧,半截竹筏子浸泡在水里。

死啦死啦一邊走一邊拔出他腰上的駁殼槍。

然后,他把槍口直接頂?shù)搅嗣札埬妹鼡Q來的渡索上,一兩寸的間距,二十響的彈匣被他打了兩個連發(fā)。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被打斷的渡索落在江里,立刻被沖下去了,牽在東岸象一條若隱若現(xiàn)的死蛇。

迷龍左牽老婆、右抱孩子地愣在那里。

回去的繩索被打斷,他慢慢跪倒在了礫石上,剛才的瘋狂過河,已經(jīng)讓他全然脫力了。

現(xiàn)在,他有種希望被人掐斷的感覺,整個世界似乎已經(jīng)崩塌。

“俺那親媽耶!……”迷龍跪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他不是哭他自己,而是舍不得自己剛剛得到的老婆和孩子,會再一次被日軍殺死,他再也不想經(jīng)歷那種失去妻兒的痛苦了。

南天門上的日軍不斷增多。

死啦死啦命令道:“我要帶你們?nèi)窟^江!不過,要先把追來的日軍干死,然后我?guī)Т蠹乙黄疬^江。獸醫(yī),你帶婦孺先過,我們東岸會合。”

迷龍的老婆上官戒慈此時卻非常平靜地說道:“我們不用你們送,只要有竹筏子,我和雷寶兒自己能劃過去的。”

她的意思很明確,她不需要獸醫(yī)送,也不需要迷龍送,自己的男人,這個時候應(yīng)該上戰(zhàn)場。

迷龍已經(jīng)不嚎啕了,聽著妻子的話,手撐在地上,干張嘴,不出聲。

“不用我送,那我還過江干球啊?”郝獸醫(yī)想要留下來。

于是,死啦死啦吩咐人修理和建造竹筏,便不再去管上官戒慈和雷寶兒。

迷龍在過江前把他的機槍交給了重機槍組的其中一員,死啦死啦把機槍從那人的肩上拽了下來,咣當(dāng)一聲扔在迷龍的腳下。

迷龍猛一下躥了起來,揉著被砸疼的腳背。

“半小時占領(lǐng)山頭!誰死在江邊,等老子打了勝仗回來,全部大頭朝下倒著埋――因為留下來的,都是孬種!”死啦死啦如此說。

迷龍直接愣住。

死啦死啦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開始上彈拉栓,從一群呆若木雞的老家伙們中間穿過。

他不會一個人傻傻的往山頂上沖。那不是勇猛,那是傻。

現(xiàn)在,他所做的事情,叫做抽耳光。

見過一個人抽幾百人的耳光嗎?

死啦死啦現(xiàn)在正在做這件事情。

他在岸邊,挨個抽,抽這群又失了魂兒的老兵與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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