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土地終于平整了，明顯是用人工輾平的硬土，聽著霧氣中傳來的巨大引擎聲，隱約可以看見有一只龐大怪物。

怪物有名字，叫飛機。

豆餅驚恐地大叫：“日本鬼子！日本鬼子！”

他猛然逃竄，讓整個隊伍更加混亂。

押送兵和罕有的幾個還有槍的人摘下槍往指著飛機的方向比劃著瞄準。

但是，只見霧氣中的那架飛機，引擎正在預熱，它的螺旋槳緩緩旋轉著。

要麻一巴掌拍在往人群中死鉆的豆餅頭上，“瓜娃子的笨蛋！看見飛機就喊日本飛機！”

康丫興奮地直蹦：“快看，是我們自己人的飛機！專打日本飛機的戰(zhàn)斗機！噠噠噠噠噠！那么大的炮，看見沒有？”

阿譯看見機身上面的英文，還是決定糾正一下：“那是美國盟友的飛機?！?

孟煩了看著那個被康丫說成戰(zhàn)斗機的大家伙，他說的炮是螺旋槳發(fā)動機，美國空軍的標識倒是清晰可見，他告訴他們：“這是Ｃ４６運輸機，駐華空軍特遣隊的飛機?！?

迷龍亢奮得不行：“我們要坐上去嗎？屁股擱哪兒？得有個抓手的地兒吧？”

看這家伙的理解能力，應該是誤認為他的屁股是坐在飛機翅膀上的。

“我們要去打東.京嗎？”阿譯驚恐而小心地問張陽，目光中帶出了很多向往。

張陽瞧了他一眼，解釋道：“油有限，上?？峙露硷w不到，就沒油了?！?

“張陽，你坐過飛機？”

“坐過比這個更快更大的。幾個時辰，能飛過半個地球?！?

“哦哦，能飛那么遠，那得有多快??！”

阿譯眼中全是崇拜之色，他早就誤認為，張陽肯定是某富商的兒子，出國留過洋，見過大世面，懂的知識比他多的多。

之后，七十多人被帶到一邊，現(xiàn)在在霧氣中影影綽紳的是Ｃ４６飛機龐大的屁股。

一個貌似是地勤管理的軍官匆匆跑過來：“脫！衣服都脫啦！”

“換新衣服啦！”

“要換新衣服啦！”

“發(fā)槍！”

“對，還要發(fā)槍！”

“娘的，我要花機關！”

“花機關算什么？那個虞嘯卿說的花機關的爺爺，叫什么槍來著？”

“湯母孫！”

“對，湯母孫！”

“癟犢子湯母孫，就是孫子生的，砸我一身瓦片?！?

“活該，誰讓你躺在椅子上裝大爺?shù)摹！?

他們都興奮地聒噪著，低語著，爭先恐后脫著衣服，脫掉褲子。

一個軍官看也不看地從中間走過，一邊在他的登記簿上劃拉著什么，他唯一關注到的是不辣仍背在肩上的漢陽造。

他立即喝道：“放下！背著槍干什么？”

不辣很不自信地囁嚅道：“……打小東洋……”

“到地頭，美國人派槍，英國人派衣服，背這塊廢鐵去干什么？扔掉！”

不辣很難割舍地把那把一直沒有弄丟的破槍歸入了那一堆破衣爛衫中，其他幾個好容易保留了自己槍支的人有樣學樣，連要麻的刺刀，蛇屁股的菜刀也放了下來。

軍官對了隊列外我們看不清的幾個人影叫喚：“發(fā)吧！每人一個！”

“發(fā)裝備啦！”

“排隊，排隊！”

大家自覺地站成一排，亢奮地等待著虞嘯卿團長許諾的新裝備。

然而，等開始發(fā)了后，發(fā)現(xiàn)所謂的裝備是一個印著英文的紙袋。

張陽的英語不錯，自然認識ＶＯＭＩＴＩＮＧＢＡＧＳ是嘔吐袋的意思。

“我們的衣服呢？”

“我們的槍呢？”

人群開始出現(xiàn)這樣的質問，終于是有點兒抱怨了。

軍官開始發(fā)怒：“聾了嗎？朽木！剛才說話你們在聽嗎？到了地頭，美國人發(fā)武器，英國人派衣服！就在那邊的機場！現(xiàn)在穿衣服帶槍干什么？帶過去扔掉嗎？蠢貨！”

其中最強烈的抱怨是來自不辣的聲音，“長官，冷啊?！?

軍官挺起胸膛，掃視著我們這群瑟瑟縮縮的人，“我不冷嗎？這是上峰的命令！國難當頭！連長官的早餐都已經(jīng)是一杯清水加一塊餅干，你們是國之精銳，要想著為國節(jié)省！哪怕是一條褲頭，都要節(jié)約穿！”

大家都啞口無言了，軍官大人示意大家挨個爬上舷梯，爬進機艙。

張陽知道飛機坐不開，特意走到前面去了。

軍官把要麻和孟煩了之后的人全攔住了，李烏拉和其他幾個人全在其中。

軍官伸出手攔著他們，“再上超啦！下一架！等下一架！”

要麻站在下面叫：“不辣！豆餅！你們下來，咱們在一起啊！”

不辣就在張陽的身邊，他有些囁嚅，顯然，他想和要麻一起，但現(xiàn)在他并不想下去。

軍官將要麻推開：“喊什么喊，下一架就一起啦！再喊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要麻他們頓時安靜了，被轟進看不清的霧氣里，隨后被吞沒。

不管這個飛機是用來運貨的還是運人的，連舷窗都沒幾個，而且為了盡可能裝更多人，它已經(jīng)拆掉了包括座椅在內的各種艙內設備，讓人群像罐頭一樣擠在一起，貼著彼此冰冷的皮膚。

一個美軍飛行員從駕駛艙往里看了一眼，仍然轉回頭向著機艙下的地勤人員大罵：“這是你們說的貨物嗎？他媽的！沒有護航編隊，你們讓我獨自運人！”

引擎已在預熱，在貨艙里聽來轟鳴尤其大，飛行員根本聽不見地勤的解釋。

張陽看著簇擁在周圍的一張張緊張的臉面，阿譯的臉，郝獸醫(yī)的臉，不辣的臉……連迷龍現(xiàn)在都有一張緊張的臉。

這個時候，預熱好的引擎開始轟鳴，飛機在跑道上快速移動，隨后往高空迅速攀升。

在它起飛的同時，康丫開始嘔吐，他在一瞬間就吐得天翻地覆。

不辣和豆餅拼命地捶他。

康丫邊吐邊哭號：“我不飛啦！媽呀，好難受，我要下去！”

張陽勸導：“忍一忍吧，難受的還在后頭呢！”

就像預言家預言的一樣，隨著飛機的爬升，機身陡然傾斜，一大群人抱成一團在艙里連滾帶爬，磕磕碰碰，東倒西歪。

嘔吐不止，鬼哭狼嚎，撓爪扯衣，丑態(tài)百出。

當然，這種狀態(tài)不會持續(xù)太久，等飛機爬升到一定高度之后，機艙才重新保持了水平。

所有的人終于安靜下來，大口的喘著氣。

可是，張陽并沒有放松警惕，因為，接下來，才是生死攸關的死亡時刻！

此時，張陽早已經(jīng)擠到駕駛艙的后面，大聲用英語說道：“我們已經(jīng)被日本的戰(zhàn)斗機盯上了，請躲進云層里飛行，盡量擺脫他們！”

“哦哦，你會說英語？”

不僅會半吊子英語的孟煩了瞪大了眼睛，就連美國飛行員也興奮地嗷嗷直叫：“實在太好了，終于可以順利與中國人聊天了?！?

他的副駕駛似乎有些不太高興：“我也可以陪你聊天，但前提是，你要跟我道歉。這種沒有護航的任務，我們完全可以拒絕?！?

美國飛行員立即搖頭：“我飛這一趟，不僅僅是為了那些錢，而是為了太平洋戰(zhàn)爭的勝利。老伙計，我想你會理解支持我的?！?

副駕駛點點頭：“抱歉，我剛才誤會你了?！?

美國飛行員笑了笑，轉頭對著張陽說道：“哦，對了，你剛才說什么？日本飛機？哪里有日本飛機？”

他故意看了看身后，大笑道：“你不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吧？”

張陽知道，事情絕對不會錯，一定會有日本飛機。

他的表情十分嚴肅：“你們聽我的，真的有日本飛機尾隨！”

“no，no，no，我們的運氣不可能那么差，因為我們很快就到目的地了！”

“請你們相信我，我不是開玩笑的！”張陽十分著急，但他說什么都沒有用，駕駛員根本不聽他的，關鍵是他不會開飛機，要不然他就自己上了。

副駕駛沒有發(fā)現(xiàn)周圍有日本飛機的蹤跡，哈哈大笑道：“這位先生好演技，我們差點兒都被他給騙了！”

張陽心里著急。

一直看著窗外的不辣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不辣的表情簡直燦爛的要命：“快看，要麻的飛機跟上來了?！?

張陽立即從他的位置看到了從Ｃ４６機尾方向躥出來的一架飛機——輕巧，兇猛。

是一架畫著紅日旗幟的零式戰(zhàn)斗機！

它一直隱藏在云層之后，當笨重的運輸機爬離要命的積云時才猛然現(xiàn)身。

張陽立即用英文大叫：“戰(zhàn)斗機！日本的！”

兩位運輸機駕駛員在惡劣條件中，已經(jīng)把反應練得像戰(zhàn)斗機飛行員一樣，他們聽見張陽的叫聲后，也看見了日本戰(zhàn)斗機的存在。

沒錯，張陽沒有欺騙他們，也沒有跟他們開玩笑，他們的運輸機，的確被一架日本戰(zhàn)斗機發(fā)現(xiàn)并尾隨。

日本戰(zhàn)斗機隱忍而殘暴，想抓住致命一擊的機會。

現(xiàn)在，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