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塘的消息送走了三天,還沒有傳到京城,商流火先接到了一封匿名信。她疑惑地拿過信來反復的看了看,也不知道是誰寫的。慢慢拆開看完后,一張臉就黑成了鍋底。
然后一把書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把屋里的人都趕了出去。接著就開始吐,吐得膽汁都出來了。連水都喝不進去,舜月嚇得三魂去了兩魂。
“小火兒,你心里不舒服,你就隨便罵吧。有什么事你別憋著折騰自己,好不好?我看著心疼。”他在門外一個勁的拍著門說。
常氏和青鸞都嚇得大氣不敢出,她們從來沒有見過商流火盛怒的樣子,這次真是嚇壞了。商流火把自己關在屋里一天,水米沒有沾。陳太醫也站在屋外干瞪眼,澄明這些日子忙著清理岳塘的細作,很晚才回來。看到商流火這般做派,就知道出了大事。
“青鸞,商商為何如此?”
“回稟姑爺,今日小姐收到一封匿名信。看完信小姐就怒了,把屋里所有的東西都砸了,然后就開始吐,吐得連水都喝不進去了,自己關在屋子里一天,誰也不見。”
澄明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他上前敲了敲門,喊一聲:“商商。”
“進來,不相干的人一邊去。”女子平淡的聲音無波無瀾的穿出來,澄明心里一沉,他心里慌得厲害,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去。其他人都默默走得遠遠的,生怕再惹著她。
澄明走進屋里,滿地狼藉。他眼皮跳了跳,白著臉看著面無表情坐在書桌后的女子。桌子上擺著兩封信再無他物,其中一封是一封休書。另一封的封皮上只寫著商流火親啟五個字,“坐吧,這是給你的禮物,你好好看,我就不奉陪了。”
“商商,不管我犯了什么錯,你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澄明抓住她的胳膊,牙齒打著顫心里冷的像漏了風一樣,聲音像是從遙遠的深淵里傳來的恍惚而縹緲。
“呵呵,這話你還是等著看完后再說吧。”女子說完再也沒有看他一眼,擦過他的身側就往外走去。
澄明顫著手拿起那封給她的信,只看了一半就驚得手里的信掉到了地上。他只覺得此生所有的希望,都被李佩媛懷孕了幾個字激的粉碎。看著桌子上的休書,心里的寒涼和絕望,已經不能用語言來形容。他如同一個被拋棄的孤兒,行走在毫無人煙的荒漠,萬念俱灰的癱在地上抑制不住的哭起來。
商流火走出屋子抬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面上波瀾不驚的平靜走了出去。舜月帶著三升和青鸞以及千里,遠遠的跟著她。她緩緩的往前走著,然后去了岳塘有名的桃花河畔,上了一艘畫舫坐在船頭,吃完菜肴瞇著眼聽畫舫上的美人彈琴唱曲。
聽膩了美人的彈唱,就把人趕下船去了,自己坐在古琴邊,抬手兀自彈奏起來。合著樂聲,她高聲吟道:“……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小娘子好文采,獨自一人傷神,終究凄慘了些,不如我們搭伴一醉解千愁。”旁邊畫舫輕狂的書生,聽聞她的琴聲和詩詞大聲的召喚到。
“公子寧愿醉臥美人膝,而我是眾人皆醉我獨醒啊!所以我與公子不同路。”
“好一個眾人皆醉我獨醒,小娘子也是個一腔豪情的人。在下連州施嵐青,敬你。”
“原來是你,我和公子真是有緣,你也是個知情識趣的妙人,同飲。”
一連三天商流火夜不歸宿都待在畫舫上,白天看美人聽曲,夜里宿在畫舫上和隔壁同樣流連在畫舫上的施青嵐到是熟悉起來,二人一見如故聊得不亦樂乎。
表面上她這幾天過得恣意灑脫,但是人卻肉眼可見的瘦下去了。瘦的下巴尖尖,眼睛顯的又黑又大。第四天她見了侯德宗,以強硬的態度迫使他答應去雞鳴山剿匪。
岳塘縣衙里,華陽伯派來保護商流火的人到了。來人看到胡子拉碴,滿臉頹廢的澄明,嚇了一跳。“華陽伯府暗衛護衛長,長榮見過公子。公子怎么弄成這幅樣子?出什么事了?三少夫人呢?”
“……!”澄明心里一痛,滿臉澀然卻無言以對。
“公子,我等奉命前來保護夫人母子,不管你有什么事情,也當以夫人母子的安危為重。”
“我知道,她不在這里,我帶你去見她。”澄明摸摸那封揣在懷里的休書和信,沉默了好久才啞著嗓子回答。
“......?”來了五十個人被連長林先安頓在縣衙里,澄明帶著護衛長長榮,從暗地保護商流火羽林軍的嘴里知道她在哪里,直接帶著人就找過去了。
澄明帶著長榮上了畫舫,女子形容憔悴但是很美,下巴尖瘦眼神犀利,眼睛又黑又大,大肚如籮。明明是柔弱之軀,渾身上下有一種人人不敢小覷的氣勢。
她瘦了,澄明心痛如絞,更覺得自己在她面前無地自容了
“商商,我來聽你發落,不管你想怎樣,我都接受。”
“呵呵,不必,我不稀罕。”
“商......商......”澄明哀求的看著她,商流火抬手制止他要說的話,問他旁邊的人。
“不必多言,你是何人?”
“長榮見過夫......商博士。”
“不管你是誰派來的,以后叫我小姐,我乃商家主。”女子手里端的茶盞,從容的看著面前低眉恭順的人,直截了當地說。
“是,長榮奉伯爺令來聽小姐差遣。”
“好,我受了。既然是伯爺差你來的,正好我有一樁事要你去做。”
“請小姐吩咐。”
“你家三公子做了一件大事,尚需伯爺幫襯。你且聽好了,差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回京報信。信在你們公子手里。期間不得假人于手,親手交給他。
另外我有口信托你的人,一字不漏的稟告伯爺。告訴他半月之后,得不到我要的答案,華陽伯府就會從此從京城消失。雖然我沒有親人和后盾,我自己的頭腦和大王的倚重,就是我最大的依仗。我商流火的麻煩不是那么好找的,敢在我背后捅刀,就得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我能給華陽伯府機會釋放自己的善意,是因為我不屑做小人。不代表我就是可欺的,此前我一直忍讓是因為你身邊這個人。我考慮他的感受,才會縱容忍讓某些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跶。沒有澄明華陽伯對我來說就是個陌生人,是死是活與我無關。記住從今以后,澄明只是我商家主的贅婿,與其他人再無干系。明白了嗎?”
“......!”長榮震驚的看著滿身蕭殺之氣的女子,不敢說話。澄明臉色煞白的垂著頭,手緊緊地攥緊了。
“澄明,知道當初我為什么接受舜月的心意嗎?縱然他不學無術,滿身的缺點是個紈绔,可是有一樣是你做不到的,因為他愛我如命事事以我為先,不帶任何功利之心,只因為真心喜歡。
而你既不想違背家人的心意,又不想放棄對我的情意。那么必定會有一個人先做出妥協,來成全你的孝心,所以我退了一步成全你,可是我的好心好像都喂了狗。重情是好事,但是在大事大非的處理上,不能拖泥帶水還給別人留下可乘之機。
你被人利用,不及時補救過失,還妄想大家相安無事。事實說明你一直都在別人的掌控中,本來我不想出手,因為你的愚蠢,現在連累我和孩子進退兩難。
我給你最后兩條路,一拿著休書繼續做你的好人,從此我們相見陌路。二放下你華陽伯府三公子的身份,做我商流火的贅婿。這是你最后一次機會,是走是留你自己決定。這世上好男人不只你一個,故而你自作聰明卻一味地給我找麻煩,請恕我以后再不奉陪!再見。”
女子說完眼神冰冷的轉身走下了船,帶著舜月等人揚長而去。澄明看著女子毫不留戀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一時楞在船上心如死灰如臨大限。他知道商流火對他已經失去了耐心,不會再遷就包容他,她對自己失望了。
“千里、青鸞去請侯將軍來議事,既然有人喜歡血腥,我就成全他。我商流火的怒火,不是誰都能承受的。”美艷的女子冷靜的說著最殘酷的語言,讓聽到的人覺得,從心底涌出一股子寒氣撲面,頭皮都發麻。
“是。”
睿帝二年八月初九,岳塘縣城富商張潮海,里通外賊叛國被抄家滅族。這是當地縣志上的記載。那日商流火親自給段梁睿,寫了一則加急消息,交給了侯德宗。其上的內容是:“陛下,外賊藏兵雞鳴山為匪,京中官員有勾連。兵部武器外流,李佩媛做棋子,事涉南楚。可派華陽伯探查,突審她親近過的人,必有收獲。先抓人不必用刑,我另有審問妙法,呈給陛下過目。”
侯德宗看著商流火也不避諱他,就這么大咧咧的把信給了自己。對她信中所說的妙法,心里好奇的不得了。
很快他就知道這是什么方法了,他親眼看著商流火,派人把張潮海關在小黑屋里七天。然后在墻上挖出倆洞,鎖住他的雙手,拔下頭上的朱釵在他手腕上劃一道,對他說:“我沒有功夫跟你耗著,所以也不打算浪費那個時間。我給你的家人選了個新死法,我把他們的腕脈像你這樣切開,你會在屋里聽著他們的鮮血,慢慢流淌的聲音直到他們死去,張潮海慢慢享受這個漫長的過程吧,你會喜歡的。”
然后每日讓人提一桶水放在高處,讓桶里的水慢慢一滴一滴的往外流。一連五天張潮海的夫人先瘋了。然后沒有再費多少力氣,張潮海受不住這個煎熬開始交代了。用同樣的方法,她很快就拿到了這個團伙配合雞鳴山的土匪,所做的所有事和他們的計劃。
侯德宗對她這招攻心計,佩服得五體投地。虛心向她請教:“博士如何做到的?”
“此乃家學兵法。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將軍以為如何?”
“大善,嘿嘿,不知博士可否割愛?”
“嗯,也......否。”侯德宗心中剛一喜,聽見后面的那個字,瞬間幽怨的看著商流火,害自己白歡喜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