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山本發出漏氣的聲音，從氣管飛濺出血沫，他搖晃著往前走了幾步，伸手要抓住什么東西，然后一個不穩重重地砸在地上。

阿利的刀從嘴邊跌落，他感覺有什么東西黏在了嘴里，使勁往外一吐，才發現是一小截舌頭。接著鉆心的疼痛從嘴里傳到大腦，讓他大口喘著粗氣，額頭瘋狂地冒起了冷汗。

“要不要喝一口，會好受很多。”少年溫潤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一支打開了木塞的藥瓶遞到了阿利面前。

阿利咬著牙往前伸了伸頭，少年往前遞了遞，把瓶口送到了他嘴里。

然后阿利就感到嘴里一陣清涼，酒精好像麻痹了他的痛感。

“謝謝。”

他趴在地上等著痛感逐漸消退，少年走到他身后解開了縛繩，然后把空間留給了兩個人。

阿利用手撐起身體，慢慢爬了起來，他看著花子，花子也看向他。

“你打算怎么辦，花子。”

阿利的兩邊嘴角都被開了口子，血液好像在上面抹了一層紅色，看起來就像一個可笑的小丑。

但花子不覺得他可笑，她不曾想過有人竟會喜歡這樣的自己，想娶自己，想帶自己離開。這個男人為自己拼命戰斗了，那是她很久都每體會到的被保護的感覺，讓她不自覺地去想是不是可以依賴這個男人，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但她的心里還有些迷茫。

“跟你……走嗎？”

“你在猶豫什么，花子。”

“我……我已經臟了，不配當別人的妻子了。”

“花子，看著我的眼睛。”眼睛是最不會說謊的地方。

“你一點也不臟。”

他本來已經演練了千變萬變的情話，設想了各種各樣的境況，但此時話到嘴邊，就只剩下幾個簡簡單單的字符。

“跟我走吧。”

你不是最喜歡那些華美的和服嗎？帶上你的手藝，重新在這條路上啟航吧。

“跟我走吧。”

你不是最喜歡看河里一支支的燈盞嗎？這樣的村子已經做不出那樣的燈盞了。

“跟我走吧。”

你不是想要成為外婆那樣優雅美麗的女人嗎？不要再墮落下去了，花子，山本已經死了，你現在有了選擇的機會。

“跟我走吧。”

花子，和我一同，再度成為一個人，而不是只想活下去的卑微的野獸。

百川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交流，他看到花子開始流淚，看到她輕撫阿利的臉，把他抱在懷里，然后一聲聲的說著，“好，我跟你走。”

……

“人有了力量之后，就能輕易決定很多人的命運啊。”

“是啊，可能對整個忍界來說，我們只是渺小的一粒微塵，但對于他們，我們已經是大江大河了。河水每天想漲潮還是退潮，只有它自己說了才算，住在旁邊的居民只能默默承受它的威嚴。強的那方才有話語權，這就是世界的真實。”

“所以不能浪費一分一毫的時間，全部的精力都要花費在變強這件事上，等到我們成為真正的強者的那一天，就會擁有改變命運的力量。”

“你在說那位忍者之神嗎？”百川笑道，“可這世間多少年過去，又出現過幾個那樣的人物？想想大助和三上的事情，再想想山本和阿利的事情。”

百川開始朝前走去，“這世間，人命如草芥，人心卻如燈火。現在我有一份力，就想出這一份力，留待明日，留待明日不知要有多少后悔。”

“你要做什么？”千葉感到呼吸一滯，隱約在他身上看到了茨木的影子，下意識地就想跟著他走。

“阿利，你想要帶上花子去過平靜的生活，對不對？”

“是。”

“從此往北去，如我一樣的人數不勝數，步步都是殺機。”

“那別的方向呢？”

“往東西去更甚于北，只有往南，大河林立，廖無人煙。”

“那就往南去。”

“如果再遇到山本之流呢？”

“我會拼命。”

“可是你現在有了花子。”

是啊，有了花子，就不再能拼命了。

人和人在一起的時候，最需要的是陪伴，最不需要的就是分離。

阿利握緊了拳頭。

“阿利，你可曾想過，努力做活，攢上一筆錢，等到一個好時候，就和心愛的姑娘表明心意？”

是啊，那是自己少年時候的夢，可這夢早就醒了。

“你可曾想過，即使弄臟雙手，走上邪道，也要出人頭地，混出個樣子來？”

那是跟著山本的日子，開始的生活很有奔頭，可到了后來，眼前竟沒了出路，只是整日的游蕩，沒有兄弟恩義，也沒有地盤爭雄，只是作惡、作惡、作惡。

百川扶著阿利的肩膀把他轉向村子的方向。

“可是你看，這長街雨巷，東市西坊，明處暗處，可還有一個‘人’嗎？”

“不過是活著的蛆蟲，漫無目的地蠕動，去找些糞石來吃，然后惶惶死去。即使死去，也如同蛆蟲一般，沒有恐懼和絕望和遺憾，只是疑惑地睜著眼睛，看著這糞缸。”

阿利腦海里浮現出山本死時的樣子。

“你希望像蛆蟲一樣活著嗎？你希望活在這樣的糞缸里嗎？你想走去哪里？和平的住所即使難以尋找也總有一天會被尋到。但是啊，住所的樣貌是容易改變的，人心一旦被腐蝕，就難以擦拭干凈了。”

“阿利，你的野心還沒被磨滅掉吧，你的熱血還沒流干吧？不要想著逃避了，阿利，像個男人一樣戰斗吧！除掉荊棘和雜草，除掉污泥和惡臭，用你的雙手把它建造成你想象的樣子吧。”

百川把一個卷軸放到阿利手中。

“這就是我的力量，現在我把它交給你。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

阿利望著昏暗的小村，好像看到了往日的燈盞，交相輝映的，人群笑嘻嘻的臉，美麗的少女穿著華美的和服，她牽著外婆的手，路過小河的時候咋呼呼地數著水里的星，注意到少年在偷偷地看她，露出一個羞赧的笑。

阿利緊緊地握住了手里的卷軸，緊緊地握住。

百川開心地笑了，他拍了拍阿利的肩膀，轉身奔向自己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