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昂首闊步地走在街上，他的動作幅度拿捏得很小，看起來不顯得傲慢，而像是個出游的貴公子。

茨木一只手搭在刀鞘上，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扣在腰帶里面，眼神不停地掃視著四周，好像能隨時拔出刀來砍人。

百川亦步亦趨地跟著千葉，背上背了個大行囊。他頭微低伏，雙手拎著大包小包，步子邁得很碎，一副隨從的樣子。

他看著手里的大包小包，湊近悄悄對千葉耳語了一句：“喂，千葉，就算是演戲，你買的東西也太多了吧。”

千葉的語氣里有些難掩的興奮，但他現在面朝人群，不能表現出來鄉下人的樣子，所以他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回答他：“你不明白，百川。這種花別人錢的感覺，太爽了。”

茨木心里有些好笑，隨即又生出了幾分認同感，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那種肆意享受又不用花自己錢的感覺，簡直太美妙了。

隨即他又掃視了一圈。

身后魚攤的老板，左側吃丸子的顧客，前面書攤看書的男人，短短20米的距離，茨木就察覺到3個明哨，暗處還有不少若有若無的視線不時掃來。他心里嘆了口氣，雨隱又加強了戒備。看來他們很明白，殺了小湯村的人，是不可能有和解這一選項的，沖突遲早會爆發，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丸子店的店主看著三人走出門以后，招呼店里的伙計說道：“喂，你去找二掌柜通報一下情況。就說來了三個人，身上的服飾有櫻草的紋樣，看起來是諭吉家的。尤其是領頭的那個小個子，很可能是諭吉家的小公子。”

伙計應了一聲：“是，大將。”

店主看著伙計出門以后，低聲自語了一句：“不是說還有兩天過來嗎，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要有什么變故才好。”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素色麻衣的中年男人沖著幾人走過來，他低頭沖千葉詢問道：“敢問是否諭吉閣下當面？”

千葉挑了挑眉，沒有回答男人的問題。他眼睛看著男人袖子上紋得九節菖蒲，開口道：“你是成田信智的人？”

男人順著千葉的視線看去，轉了轉自己的袖口，心中有些了然，感嘆著諭吉家的小公子果然不簡單，觀察力很是敏銳。他點了點頭，沖千葉恭敬道：“我是信智大人的手下，成田真介。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請您移步小宅。”

千葉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真介帶路。百川和茨木都保持著距離跟上去，似乎不敢僭越，同時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

真介看到后又安心幾分，自家是沒有這樣的專業的護衛和仆從的。

一行人出了鬧市，過了兩條街，周圍的喧囂聲慢慢降下來，來往的人都默不作聲地做著自己的工作。百川注意到他們的共同點，每個人衣服上總有某處有九節菖蒲的紋樣。

“到了，這是我們成田家的商鋪。”真介引三人來到一處大宅，這大宅是個四進的院子，又在左右兩處加了通口。和一般的宅院不同，成田家的一進門是個大屋，那大屋門口頂上掛了個牌匾，上面刻有一個“商”字。

真介的聲音有些驕傲，常人怕是很難看到這樣奢華的宅子。但隨即想到來人是諭吉家的公子，相比這樣規模的商鋪已經司空見慣了吧。他一回到看去，果然，“小公子”露出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他忙帶幾人進去，一邊介紹道：“我成田家以兵器生意為主，這里就是我們的主商鋪，雨之國重要的交通要道也會開設分鋪。”

在商言商，作為供貨的一方，首先要展現出自己商鋪的能力，有能力在全國開設分店的商家在雨之國寥寥可數，這就是成田家雄厚的資本。但光有這些還不夠，諭吉家最看重的是商品的質量和商家能否提供高端的服務。質量有保證就不會有差的口碑，也好給商品做包裝，高端的服務可以用低廉的服務價格換取高昂的服務收費。這是諭吉家多年以來的經營理念，就是靠著這樣的理念他們才坐上了雨之國商人的王座，即使別的商家想學也學不來。

真介開始認真推銷自家的商品：“我們一般把店鋪分為兩個銷售區，一邊是忍者使用的制式兵刃，價格相對便宜，但是銷量可觀，雨隱經常有大訂單給到我們，可見對我們的信任。另一邊主要是售賣拵和白鞘（注1），都是貴族和武士用來裝飾門面的刀具，全部由大將親制。不論是用鋼，打磨，點綴的品相都是上上之選，之前您父親也是在多家武器商里選中了我們成田家的制刀。您對成田家的商品質量，大可放心。”

千葉對茨木使了個眼色，茨木點了點頭。他上前抄起一把苦無，先用手指去摩挲了一下刃面，然后從包里拿出幾塊不同顏色的石頭，用苦無一個一個試砍過去。苦無順利地切進第一個石塊，然后就卡在了第二個石塊里，取出后能觀察到刃邊有磨痕和一點崩刃。

茨木不帶感情地說道：“材料低等，硬度低等，鋒利中等，是個一次性的垃圾。”

真介聽得頭上開始流汗，他家的忍者兵刃確實材料不佳，也沒有細心打磨，畢竟哪家商人會對利潤如此低的商品上心，但如果因此給諭吉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得不償失了。接著他看到那個武士走向另一邊，心里稍稍放心，畢竟都是大師打造的上等品，應該能把剛才的印象分拉回來。

茨木拿起一柄樸木制的白鞘，先看了看刀鐔，說道：“哦？山形大師的落款。”

真介心下松了一口氣，還好是個識貨的，山形大師是雨之國數一數二的制刀名家，他的落款沒有人可以仿制，他的刀也都是數一數二的名器。

茨木左手握住木鞘，右手稍稍把刀拔出，鞘和刀幾乎沒有摩擦的聲音。黑鋼刀刃的下面是明顯的一道淺色“小足”燒刃紋，再往下就是明晃晃的刀刃。

注1、簡單來說，拵是有各種裝飾的完整刀具，多用來在家中擺放收藏；白鞘是簡單的樸木外鞘，中間藏刀，適合用于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