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為什么上次在微信你說，不配音了？”

萌萌單刀直入，李天籟只覺不妙，理應提前跟萌萌打聲招呼就好了，少囑咐一句話，就會壞事兒。

李天籟救場“那個，萌萌，抹茶君的書，一直都有的！你看，好多有聲平臺，都有他的書！抹茶君，你是在錄書的吧？我看，你跟大樹也有合作啊！”

天籟的意思是，先跟抹茶君海聊，套近乎，然后再聽他主動開口說自己現今的工作情況。因先有了“套詞”，建立了人與人之間的薄面，也就不難單方面提出請求。

萌萌不解其意，也沒聽出話里有話，只著急詢問“可是那天你在微信里說，不再錄制有聲書了！是真的嗎？為什么啊？！你粉絲我看是好聽平臺里最多的，有兩百萬呢！”

抹茶君面無表情“因為我正式踏入配音界了！有聲書跟配音演員，是兩個概念，你懂不？”

“這沖突嗎？”萌萌不明“錄制小說，念旁邊、角色，不也是配音嗎？你說的配音界，是指給影視劇真人配音對吧？不也是出聲兒嗎？”

“對，你理解的沒錯。問題是……”抹茶君嚼了下日式風味的抹茶酥，嘴里都是點心渣子。他生怕口中的渣子，隨著說話噴到人家小姑娘臉上，可半晌嚼又嚼不爛，他也著急。

“我說，先把你那口點心嚼了再說！”

大樹左胳膊挎著貓，雙手端著托盤上來“再噴死幾個！我這兒回頭再生出命案來！”

大樹坐定，貓咪一躍而起，選了萌萌的膝蓋，露出肚皮，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亮相給她。

大家紛紛拿了屬于自己的飲料，抹茶君拿起北冰洋汽水，小口灌下。

大樹接了話茬“問題是，人家覺得，進了配音圈，就是給真人配音了，要是再給有聲書里的‘活死人’配音嘛……”他拿起自己的一罐子啤酒，打開，罐子上方發出“吱吱”冒氣兒聲。

“用你們北京話說，就是跌份！”大樹自鳴得意，他雖長在江南，但自認了解北方方言。找對了形容詞，他那叫一個爽。

李天籟瞧他嘚瑟勁兒又來了，忙問“這貓，干脆叫小嘚瑟吧！”

“好啊媳婦兒！”

“她是女孩兒！”萌萌插話“姐你不是說，要給貓起威風的古人名字嘛！我們家兩只貓，都是天籟姐給起的名字，一只叫包大人，一只叫展昭。”

大樹笑道“御貓展昭啊！那個叫包大人的，是黑貓吧？”

萌萌點頭，膝上的玳瑁小嘚瑟，很是歡喜。

抹茶君擦了擦嘴，很是鄭重其事，生怕對方錯過“我今后，是真不播有聲書了。目前，能推的活兒我都推了。大樹這家伙跟我認識有幾年了，我不方便推他，所以，我跟他合作完這兩本仙俠后，就轉到配音圈，不再接任何有聲書。”

“有聲圈，跟配音圈，是兩碼事？”萌萌問。

“對。”

“那，我能不能作為一個特例？你播完我這本，就再也不播了，行嗎？求你了！我覺得眾星捧雀這本書，特別適合你！里面有好多詩詞歌賦，講的是女文人……”

“抱歉！就像這家伙說的，如果我老是在有聲界混，會被配音界的人看不起，會錯過越來越多的，給真人配音的機會。的確，給書里的人配音，雖然發揮得更多，但都是內心戲，多半靠揣摩角色、揣摩作者思想取勝，是自行聯想，沒什么挑戰。可是給影視劇真人配音就不同了。有演員的面部表情，有配音導演的現場把關，還可以聽聽原聲是怎么說的臺詞……”

抹茶君看著萌萌一雙深邃的大眼睛，從水晶般透明再到黯淡失落，可他嘴里的話，卻從未停下，表情也沒絲毫憐惜。

“而且你想，給真人配，拿錢肯定多。一般是按一集給錢，可是有聲書呢，是按小時。我要錄制將近3到4集的量，才能給我結算。”

大樹笑道“關鍵是這個！”

抹茶點頭“說穿了，我現在一定要跟有聲書劃清界限。要不然，什么平臺啊，什么熟人啊，還有像你這樣的作者，都會來找我。這個幫忙，那個也幫忙，我真的是推也推不完，弄不好還全得罪了。”

看他心意已決，李天籟想了想“那個，其實眾星捧雀這本書里，男主奕繪的出聲兒不是太多。旁白什么的，我們可以找別人，你不能配下男主嗎？”

“不能。”

“那，退而求其次，配下別的角色呢？就客串一下，比如，男三男四。”

“抱歉，我從不給配角配音。”

沒招兒了，天籟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大樹喝了口酒，將罐子放下“平臺上這么多演播者，好多都很有人氣的。也有一部分不要報酬，只要你的授權書。你可以考慮下他們啊！不如，我幫你推薦幾個配音社，他們是業余愛好做這個的，一般不會向作者本人收取錄制費用，你大可放心！”

抹茶點頭“對啊，大樹人脈廣，你可以聽聽他怎么說。他會給你推薦幾個不錯的配音社，保證質量。”

李天籟觀望著萌萌，見她眼圈紅紅，欲要落淚，又見抹茶君紋絲未動，仍舊自如地與她倆平視，心道“這個陳哲，雖然有點不近人情，但很有自己的原則。萌萌這么可愛漂亮的女孩子，都沒有半點打動他的意味，可見這抹茶君做事雷厲風行，一絲不茍，更有底線在心，也難怪他能靠這個吃飯了。”

萌萌抱貓起身“謝謝啦，那我不打擾了。”

天籟點頭“嗯，我也走了！”

大樹和陳哲也起來，大樹道“哎，天籟，你別著急走呢！還沒給我錄書呢！你好歹讀點什么再走啊！”

天籟見狀，看向那些設備，萌萌說“我幫你給貓洗澡吧！天籟姐，你去錄書！待會兒咱們一起走！”

萌萌給貓洗澡，大樹在外頭指導天籟使用設備。抹茶君在旁觀望，看到大樹有動作親昵狀，他忽覺不好受，上前把兩人岔開“你說的也不完全對，這種話筒應該這么調的。還有這個聲卡……”

“你會？你來！”

“我會就我來！”

李天籟看他倆你來我往，突發奇想“哎！我說，機會難得，不如，咱們仨配一段？”

抹茶君擺擺手“得了！我跟他？之前我倆配了一個耽美的，好家伙，打賞倒是不少，罵街的也多了去了！”

李天籟笑道“那還不好！罵街的多，證明有人氣啊！”她按照兩個美男的指示，調整了下話筒，清了清嗓子，直接對著麥克道“專業設備就是不一樣！”

這一出聲，連浴室里的萌萌都叫了一句“我去！姐，你拿話筒說話，聲音真心另類！跟你本人說話不一樣！”

抹茶君眼前一亮，上前推了把大樹“你，靠邊！我跟天籟配一段！”

“去你的！誰靠邊？”

他倆很熟，說話都很粗魯，不過是打不起來的。

抹茶君熟稔地調了下設備，天籟也不知他隨意按了什么。總之，再說話，聲音又起了變化，比方才更加女性化，更顯清脆悅耳。

“其實，我和萌萌，以前也經常玩分角色朗讀的游戲，我們那會兒喜歡看西方文學，像是亂世佳人啊，傲慢與偏見啊，還有雙城記啊罪與罰什么的，也經常給書里的人配音。”

大樹搶先一步，指了指自己茶幾下層“我這兒有啊！我半年前剛給一個文學名著做過后期，叫什么……”

大樹平時是不愛看任何書的，他學上的一塌糊涂，若不是他干了這個，什么書他都是不看的。李天籟應試能力也差，可她愛看書這件事，卻從未中斷。

“估計你也想不起來了，我猜猜，是歐美文學嗎？”

“對啊！”

大樹幾步跨到茶幾，翻騰起來“是，講的是什么來著？什么，一個女的，不漂亮，給一個有錢人家當家庭教師，然后那男主還瞎了……”

“簡愛！”李天籟道“男主因為有妻室，騙了女主，女主憤然離去，后來男主為了救那個瘋了的妻子，失明，還破產了。”

“對對對！他們老外，好多都喜歡用人名命名書名，我還說呢！”

大樹將那本厚實的硬皮書，從報紙堆兒里拿出。

看上面已經落了灰塵。

抹茶君生怕他拿衣袖擦，忙為大樹遞過紙巾。

“臟死了！”

“知道啊！就你事兒多！”

“你知道就好！快擦！”

見他倆又干架，李天籟笑而不語。

等到把另一臺錄音設備打開，抹茶君自然站到天籟旁邊。大樹叫囂道“我說，你不是誓死不錄有聲了嗎？”

“我是練習！”

因為只有一本書，天籟和抹茶君，一人各持半邊。動作由不得親昵。大樹看在眼里，十分嫉妒。

冥冥之中，似乎有種曖昧的氣氛，在屋中融化。

兩人心照不宣，互看對方一眼，天籟翻到經典的一頁，抹茶君開口“簡，過來看看這家伙。”

李天籟負責了旁邊以及簡愛的部分。

“我不曾發出聲響，他背后也不長眼睛——難道他的影子會有感覺不成？我先是嚇了一跳，隨后便朝他走去。”

“瞧它的翅膀，”他說，“它使我想起一只西印度的昆蟲，在英國不常見到這么又大又艷麗的夜游蟲。瞧！它飛走了。”

“飛蛾飄忽著飛走了。我也局促不安地退去。可是羅切斯特先生跟著我，到了邊門……”

她念了三段，卻極具生動。這倒讓一旁錄音的大樹很是驚詫“怪怪！這丫頭配起簡愛的感覺，怎么這么像老牌兒配音演員，李梓的感覺？”

兩人讀了一氣，李天籟雖有磕巴、錯讀，但精氣神兒卻不輸給專業人才。尤其念到經典段落，聽到這一段，大樹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李天籟激情四射、不忘初心。她仿佛和簡愛融為一體，那不卑不亢的語音語調，讓大樹真以為他看見了那個書里的傳奇女性！

“我告訴你我非走不可！”我回駁著，感情很有些沖動。“你難道認為，我會留下來甘愿做一個對你來說無足輕重的人？你以為我是一架機器？——一架沒有感情的機器？能夠容忍別人把一口面包從我嘴里搶走，把一滴生命之水從我杯子里潑掉？難道就因為我一貧如洗、默默無聞、長相平庸、個子瘦小，就沒有靈魂，沒有心腸了？——你不是想錯了嗎？——我的心靈跟你一樣豐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樣充實！要是上帝賜予我一點姿色和充足的財富，我會使你同我現在一樣難分難舍，我不是根據習俗、常規，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軀同你說話，而是我的靈魂同你的靈魂在對話，就仿佛我們兩人穿過墳墓，站在上帝腳下，彼此平等——本來就如此！”

這天晚上，大樹睡得踏實。小嘚瑟趴在他心口，一動不動，他半踹著被子，四仰八叉地躺著。小嘚瑟很乖巧，洗了澡，舒舒服服地舔了下毛，看見主人睡了，她也趴在主人懷里不動聲色。

旁邊的手機插著電，內里循環播放著傍晚他們錄的那段長對白。

天籟的簡愛，仿佛就是為她量身定做。那早在幾百年前的作家夏洛蒂勃朗特，肯定不會想到，她筆下、這么一個平凡無奇，卻又傲骨錚錚的女子，讓一個中國女孩，讀出了生命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