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瘦的竹竿似的,沒想到這么能跑。林艷追了三里路,從縣城到鄉(xiāng)下,終于把他堵到墻角。他欲翻墻,林艷撿起地上一根棍子就扔了過去,打在他腿上,那小子就從墻頭上摔了下來。痛呼一聲,墻頭不矮,他摔得有點慘。
林艷走過去,冷哼一聲:“膽子不小——”
剛要去他懷里抽回自己的錢,余光掃到一個亮光,她抬手就朝少年的手腕襲去,手上稍一用力,反手把少年壓在地上。他發(fā)出一聲慘叫,一把匕首從指縫里掉落,林艷一腳把匕首踢開,從他身上搜出自己的錢袋。
“小小年紀,不學好搶錢?”
林艷踢了他一腳,遇到小偷這事確實氣憤。
卻見他一只手壓在身下,身體蜷縮著發(fā)抖。滿臉都是血,整個人瘦的只剩一把骨頭。頭發(fā)很短,臉色蠟黃,緊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fā),額頭有汗珠往下滴。
都是窮苦人家,林艷拿回了錢也沒打算再為難他。轉(zhuǎn)身欲走,他突然撲上來緊緊抓住自己的褲腳。
林艷轉(zhuǎn)頭,作勢抬腳踢他,視線就觸及到他抓著自己褲腿的那只手。動作生生收住,定在空中,半響后收回。他皮膚不算黑,可是那只手紫紅發(fā)黑,是腐爛了,手指僵硬彎曲都困難。
林艷皺了眉頭,天氣冷,若是再熱上一點,這恐怕都臭了。少年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他看著林艷,緊緊抿著唇,手指依舊緊緊抓著林艷的袖子。接觸到林艷的視線,就連忙把腐爛的那只手縮回去,換了另一只手。
“你的手怎么了?”
他大概十三四歲的模樣,也就比林桃大一點。
“說話。”
他不說話,往林艷這邊爬了一點。可能是林艷剛剛那一下打的重了,他半天都沒爬起來。痛苦的蹙眉,尖瘦的小臉皺成一團。
林艷有些無奈,她不是心軟的人,也沒有什么資本去心軟。
剛剛這個孩子可是拿刀捅她,還偷錢。
林艷想了想,從包里掏出一塊錢:“今天不和你計較,拿去把身上的傷治治。”
可能一開始是燙傷,沒有管,漸漸就發(fā)炎腐爛了。
到底是個小孩子,林艷沒辦法和他計較太多。
林艷把錢給他,轉(zhuǎn)身就走了。
其實有點心疼那個錢,誰的錢也不是天上掉的,那孩子的手像是油鍋里遭了一圈。林艷也是孤兒,自然知道這個社會生存殘酷。小偷并不是那么好干,要經(jīng)過專業(yè)教導。為了練習手速,油鍋里取硬幣是最簡單的入門技能。那孩子也是蠢,除了能跑別的什么能力都沒有。
林艷坐船回去,到村子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在路上遇到大伯趕牛回來,朝林艷手里看了下,表情就沉下去:“這是去縣城了?”左右看看:“一個人去的?”
林艷點頭:“去辦個事。”
和他一塊的還有扛著柴的小叔,他最近郁悶著呢。憑空弄到四百塊,結(jié)果被老娘捏的死死,想去縣城逍遙一次都不肯給五塊錢。聞言也看過來,視線在林艷身上一掠,哎呦了一聲:“挺有錢啊?這都買上糖糕了,艷子啊,你家的面還夠吃嗎?”林艷家窮到吃麩子這事全村人都知道,反正林建成窮,也沒出息。一群人吃完飯閑著無聊,坐在村口大石頭上閑話家常,嘲笑奚落的對象就是林建成一家。
林建超眸子不住的往林艷手里的布袋上打量,話也酸溜溜的:“二哥不在家,你可是過上了好日子。”湊近一看,更是瞪大了眼:“這還買新布了,你是從家偷的錢?不對啊,偷也不可能偷這么多!”他一雙眼在林艷身上掃。“你是去縣城干什么了?”
林艷笑了,看過去:“小叔,面不夠吃不是你還欠我們家的四百塊嗎?還了我們?nèi)叶加腥獬裕焯斐匀庖荒甓汲圆煌辍!?
林艷是個嘴茬子,林建成把錢借出去這事是林艷心里的刺,林建成命都快搭進去了,憑什么給這些個玩意花?林艷的性格吧,遇到弱者也許她會同情,可是大體上她還是一個非常自私的人。
不甘被欺負,性格強勢。
林建超被噎了一下,哽著脖子說:“林艷,你別這么說話,錢是你爹給我的,就是不還又怎么樣?”
林艷臉色也不好看,林建超就是個痞子,一開始聽說林建成把錢借出去,林艷就知道這錢是扔了,沒想到他在這人場也是這般說法,轉(zhuǎn)頭看向大伯,說道:“大伯,你是聽見了?等我爹回來,叫上村支書一塊說個理出來。什么叫欠錢不還都行?你這是哪門子說法!”
說完直接往前走去。
林建軍一愣,隨即回頭看林建超,呵斥:“胡說什么?”
“我說什么了,只不過隨口說說,林艷胡說八道。”
林建超也是說漏嘴了,可是被一個女娃娃訓斥,面兒上過不去。“艷子小小年紀嘴巴怎么這般厲害?誰教你的?是不是你那個生不出兒子的媽——”
話沒落,林艷抽了林建軍手里的荊條就打了過去。
林建超一時不察就被打到了手臂,頓時起了血道子。
父母剛結(jié)婚的時候,林建超可是打過一次自己的媽,林建成不出面,打也白打了。
林艷早看林建超不順眼,“你說誰?誰胡說八道?”
林艷聲音大了幾分,怒視林建超:“誰家的叔叔這么說話!”
林建超被打懵了,很快就回過神,扔了柴就直接撲過來,表情徹底冷凝,林艷這回又拎起荊條朝他的臉打過去。林建軍速度快,連忙拉了弟弟,又攔住林艷,荊條落空。他轉(zhuǎn)頭沖林艷吼道:“你這孩子怎么回事?沒一點規(guī)矩了,打自己的小叔?”
“叔叔?叔叔罵我媽生不出兒子?這是一個叔叔該說的話?”林艷回頭,冷笑:“大伯這是要教我規(guī)矩?那先教教你這親弟弟吧!”
前些日,林艷在山上走失,大伯一家子到底都沒過來問問。
同樣是弟弟,這人心偏的真厲害。
“我爹不在,你們就這么欺負人?”
“大哥你松手,讓我打死這個賤蹄子!”
林建超眼睛都紅了,是要撲上來,林建軍也生氣,沒想到侄女一點面子都不給人留。
“你住嘴!”
林建超是兄弟里最矮的一個,林建軍抓住他吼道:“多大的人了,丟人不丟?”
他們是在村口遇上,剛剛他們幾個人的吵架,村里人都探頭探腦的看過來,林艷也不想繼續(xù)丟人,丟了荊條轉(zhuǎn)身就走。
到門口的時候,林桃和林梅都跑出來。
林桃連忙上前抓住林艷的手,左右看看,往屋子里拉。進門,林艷把門關(guān)上。
“大姐?小叔和大伯在吵什么?打你了嗎?”
林艷搖頭,把包里東西拿出來:“給你和梅子帶了糖糕,去吃吧,小叔不敢打人。”
也虧得林建軍手快,不然今天林艷就是拼著名聲不要和得和林建超打一架。太賤了,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齷齪惡心。
晚飯是林艷去做,切了一小塊肉炒了,剩余的拿吊籃放起來,明日里正好能蒸了吃。林桃在燒火,伸長脖子看,咽了口水:“大姐,咱家怎么有錢吃肉?”
一旁林梅也是看直了眼,農(nóng)村,過年才能吃上肉。
林艷笑了,敲了下林桃的頭:“咱家有那么窮嗎?”
林桃笑的瞇起眼。
肉和酸菜炒,煮了雜糧面條,飯還沒熟,林桃和林梅都咽口水了。
已經(jīng)臨冬,天短夜長,很快就暗了下來。
還沒到到飯熟,就聽見腳步聲朝這邊走來,林桃忙跑出去看。片刻后,蹬蹬的跑過來,笑的眼睛瞇成一道縫,壓低聲音興奮道:“媽回來了。”
林艷出去看,林建成和母親一前一后往家趕了。母親的肚子更大,還沒生產(chǎn)。兩人雖然一道,可是臉色都不好看,黑著臉往屋里走。
母親進了屋子,林建成往廚房來。
“做飯了嗎?”
林建成進門,林桃和林梅都往主屋跑去,好久不見母親,興奮的不得了。林梅獻寶似的把剩余那個糖糕拿去給母親,林桃也跟著。
林建成拉著臉,掃到糖糕,說道:“家里怎么有這東西?”
林艷說:“今兒我去縣城了。”
林建成臉色很不好看,也聞到了肉香:“去縣城做什么?身上的錢都花完了吧?什么東西都買,沒個度了。”
嫌她花錢了,林艷把他丟下的二十五從兜里逃出來放在案板上:“數(shù)數(shù),看少了沒有。”
林建成看了眼,表情更難看。
“那錢是哪里來的?”
林艷揭開鍋,不知道父母回來,面條煮的少了:“回頭再和你說,先吃飯吧。”
她盛飯,林桃和林梅小跑著到廚房來端飯往屋子里去。
林建成說:“錢你還收著,以后別亂花。”
林艷沒做聲,拿錢裝進了兜里,她不收著林建成就拿去支援那個敗家子叔叔。
林建成端著飯碗往外面走,剛走到院子,就聽見奶奶的吵吵聲從下面?zhèn)髁松蟻恚纸ǔ娠埻胍粩R,就往外面走:“我去看看。”
林艷快一步的拉住林建成:“今天回來的路上,小叔罵我賤蹄子,還說我媽生不出兒子,我就抽了他一荊棍。”林艷低頭,聲音不大:“要不是大伯拉著,今天小叔肯定是要打死我。”林艷耳朵靈,剛剛奶奶喊得時候,她還是聽清楚了幾句。小叔是奶奶的心頭寶,林艷抽了他一棍子,肯定是要鬧騰。
林建成腳步頓住了,臉色更加不好看。
罵自己閨女賤蹄子,這林建超腦袋是被驢踢了。
林建成說:“你待在家,我出去看看。”
林艷覺得這事要提前和林建成打個招呼,別回頭他再鬧出個什么事,占理的事都偏方向了,那多不好。
“建成家閨女是翻天了,不愛在這邊住就滾,滾出老三的地方。”
奶奶都六十了,中氣十足的罵。“家沒家規(guī)了!”
林艷家本來就是外村人,連宅基地都沒有。住的是三叔家的宅基地,三叔意外死亡,他只有一個兒子,養(yǎng)在奶奶身邊。宅基地位置不好,有點偏,農(nóng)村人講究風水。也沒有人愿意在這地方蓋房子,林建成傻啊,被爺爺幾句好話騙回來,蓋了三間土坯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