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破火攻計(jì),攻諸葛之心(5)
- 司馬懿吃三國5(大結(jié)局)
- 李浩白
- 3275字
- 2013-12-05 14:26:04
他的心頭不由得驀地一緊,他記得太史令譙周有一天晚上曾經(jīng)向他指出過——那西北天邊的幾顆星辰便是丞相的本命將星!從今天夜里看來,那些星辰的光芒已是微弱得如同風(fēng)前殘燭,忽明忽暗的,瞧著便讓人揪心不已!
“丞相……”姜維有些驚疑地收回目光,看向了諸葛亮。諸葛亮仿佛沒有聽到一樣,仍像雕像一樣木然站立著,靜靜地盯著那些星辰一閃一亮,久久不動,任那帳內(nèi)傾瀉而出的燈光映得他枯瘦的面頰一抹昏黃,臉上的愁容和那深深的皺紋亦是纖毫畢見!
許久,他才轉(zhuǎn)過身迎向姜維。他的眸光失去了平日的明澈,現(xiàn)出了黯然之色:“唉!司馬懿說得不錯——本相食少而事繁、體弱而任重,確是不能持久了……”
“司馬懿這老匹夫……他不過是在危言聳聽罷了。他是故意詛咒丞相您的,您別往心里去。”姜維急忙開解道,“您福德齊天,豈是他心懷妒意便能中傷得了的?”
“唉……司馬仲達(dá)真是了解本相啊!他可能算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本相的人了……”諸葛亮苦笑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本相原本希望在這次北伐中能夠?yàn)槟銈儼岬羲@個大障礙,可惜上方谷那一把火終究沒能燒得起來……天意!天意啊!”
他說到這里,面色卻是一變,突然用鵝羽扇掩住了口,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姜維連忙上前扶住他,發(fā)覺他的身體確是清瘦得厲害,好似這壟地的一束秋稻已然退盡了鮮綠的生機(jī),只剩下干枯的莖干在秋風(fēng)中瑟抖。他心中一酸,卻沒注意到自己指尖傳來了隱隱的一暖,似乎沾上了什么溫?zé)岬囊后w。
“本相沒事兒的。伯約,你去休息吧!”姜維把諸葛亮扶進(jìn)內(nèi)帳之時,諸葛亮側(cè)頭對姜維說道,“明天辰時,咱們一起去渭河濱巡視軍屯。”
“丞相……”姜維望著他,卻不知該怎么勸才好。
“去吧!”他慈祥中透著一絲虛弱地笑了笑。
姜維退出營帳,一揚(yáng)頭間,還見西北的星辰依然在搖搖欲墜地閃亮著,他的淚不禁徐徐流下。
邁著沉重的步伐,姜維漫無目的地在營壘中徐徐穿行。士兵和將校們都已安睡,起起伏伏的呼吸聲從一扇扇半掩的帳門中傳出,又在帶著涼意的空氣中融匯飄散。一排守夜的火把紅紅亮亮地在大寨柵門上跳動。再往外遠(yuǎn)去,渭水的岸邊,就是魏國對峙的十余萬大軍的駐地了。
或許司馬懿也正在仰望這同一片星空,尋找著對應(yīng)于丞相大人的那顆將星的光輝,并且窺伺著——窺伺著丞相大人的不能長久。姜維的內(nèi)心忽然感到一陣刺痛,仿佛是逃避已久的事實(shí)一下躍現(xiàn)到了眼前:丞相肩上所承受的壓力真的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常人的極限了——前幾天,孫權(quán)使者送來急函,聲稱他遭到了滿寵、田豫、王觀等魏軍將領(lǐng)的腹背夾擊和三面包抄,再加上河道水枯、退路告急,他已經(jīng)不得不決定撤兵江南了!而丞相大人這一次在上方谷非但沒有燒死司馬懿,反而還白白折損了數(shù)十萬石糧草,更是為軍中形勢“雪上加霜”……難道丞相大人只能又像上一次北伐一般再度無功而返?可是……可是丞相大人這一次還能退得回去嗎?他連大漢的正統(tǒng)名分都讓出來換取與東吳的聯(lián)手攻魏行動了,他怎么回去面對陛下和整個大漢朝廷?他承受得起別人如狂潮般襲來的“腹誹口謗”嗎?想到此處,姜維覺得自己心頭沉甸甸的。他腳下一個趔趄,未及站定,便瞥到一個黑影匆匆向營地深處跑去。
“什么人?站住!”姜維勁喝一聲,右手倏地按上了佩刀的刀柄。
那個人影似乎猶豫了一下,停住了身,緩緩回過頭來。在月光下,姜維有些驚訝地喊出聲來:“魏、魏將軍!”
“伯約?”魏延盯著姜維,眼神中的駭異一閃而過,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了兩步,湊近姜維,低聲問道,“伯約——我問你,丞相大人他、他是不是病得有些厲害?”
姜維雙眉一揚(yáng),拿眼直盯回去,冷冷地并不答話。
魏延素來是敬服姜維的忠勇剛直的,便斟酌著字句繼續(xù)問他:“丞相大人如果返回漢中養(yǎng)病,大軍也會跟著撤回嗎?不過,伯約,你知不知道眼下各營里流言紛紛,都說丞相已經(jīng)不能撐到回漢中郡之時了……”
“魏將軍!丞相大人是一定能帶領(lǐng)我等取得北伐的最終勝利的。”姜維一字一句地凜然講道,“對這一點(diǎn),您和姜某都應(yīng)該是篤信不疑的。”
“伯約,魏某也相信如果丞相大人身體無恙,則必會北伐功成。”魏延知道姜維是北伐大軍中的一個重要將領(lǐng),自己若要起事,非得倚仗他不可,就緩和了語氣與他談道,“可是,丞相大人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你我都很清楚。一旦、一旦他有個長短,這里的十余萬大漢兒郎可該怎么辦呢?”
說著,他探過頭來附在姜維耳畔,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知道嗎?魏某剛才是去找譙周大夫解夢了……就在剛才一更時分,魏某做了一個怪夢,夢見自己頭頂生出了一對枝枝杈杈的鹿角……”
姜維繼續(xù)不冷不熱地盯著他,一言不發(fā)。
魏延把后面的話壓得更低了:“譙大夫向魏某解釋說,這是‘頭生麟角之象,必有暴貴驟發(fā)之運(yùn)’。伯約,你懂什么是‘暴貴驟發(fā)’么?魏某現(xiàn)在就是三軍之中的副帥了,再進(jìn)一步是什么結(jié)果,你應(yīng)該清楚的。看來,天意就注定了魏某將要接任丞相的節(jié)鉞大權(quán),將他的北伐大業(yè)繼承到底了,楊儀他們那些刀筆小吏根本不行。倘若由他們來統(tǒng)領(lǐng)三軍,那可就糟了。伯約,你放心,魏某執(zhí)掌三軍之后,決不會虧待于你的!”
“魏將軍,您不要再說了。”姜維終于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頓地說道,“這些話,姜某就當(dāng)作什么都沒聽到。屆時,丞相大人要姜某追隨誰,姜某就追隨誰。姜某所言,俱盡于此。您回帳休息去吧!”
然后,在魏延滿是驚愕的目光中,姜維慢慢轉(zhuǎn)過了身,一步一步沉沉穩(wěn)穩(wěn)地向自己的寢帳中走去。
當(dāng)姜維在帳中準(zhǔn)備解衣小憩時,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指尖竟有幾斑殷紅,在暗淡的燭光下似是早已凝固。這、這是……姜維驀然想起,自己先前在扶著丞相的時候,手指原來觸到了他掩扇而咳的衣袖!丞相!丞相!原來他袖中竟有他咳出的滴滴鮮血……
一瞬間,姜維全身都變得無比僵硬了,背心的衣衫頓時被冷汗打濕得冰涼冰涼的。兩行清淚,不知何時,已悄悄爬下他的頰邊,滴落在衣襟之上……
習(xí)習(xí)的涼風(fēng),從渭河之濱的曠野上拂掠而過,吹得高達(dá)齊腰的秋草一片片低了頭。風(fēng)過之后,它們又緩緩直立而起,等待著另一陣秋風(fēng)的來臨。幾陣秋風(fēng)吹過之后,茂密的青草就變成了黃草;再幾陣風(fēng)后,那草便會退去枯黃的草莖,卻把草根牢牢地植在地底,待到來年春暖冰消之時再度萌生。
諸葛亮這一次巡視屯田卻沒有再乘坐四輪車,而是由姜維、劉諾陪伴著一路款款步行而來。路上,諸葛亮掩袖輕咳了幾聲,忽然問姜維道:“伯約,今天早上起來,本相聽到不少將士在傳魏延將軍做的一個異夢,說魏將軍夢見自己‘頭生麟角’,必是大吉大祚之兆……你怎么看這件事呢?”
姜維恭然低頭而答:“啟稟丞相,孔子不言‘怪力亂神’,在下素來也不信‘怪力亂神’。”
“唔……這樣最好!這樣最好!”諸葛亮面露贊賞之色,“不過,對魏將軍這個夢,本相方才也找來譙周問了一下。譙周卻給本相解析道,‘角之為字,乃刀下用也;頭上用刀,何吉之有?’看來,這魏延一味自詡的‘不凡之夢’實(shí)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姜維沉吟了一下,拱手而道:“丞相,在下也聽到有人說,譙周在昨夜給魏延講解他的夢是‘頭生麟角,必有暴貴之運(yùn)’。”
諸葛亮身形頓時一定,轉(zhuǎn)過頭來深深盯了他一眼:“譙周給本相也說了,他是故意拿這些話來麻痹魏延的。”
“丞相大人,在下總覺得譙周這個人陰陽叵測,有一些說不出的怪怪的感覺。”姜維皺著眉頭,仍是十分認(rèn)真地稟道。
“譙周乃是玄門術(shù)士出身,有一些怪脾氣也是正常的。”諸葛亮手中鵝羽扇一搖,把話題移了開去,“伯約啊!你今后的器量總要開闊一些才好啊!記著,要能忍世間難忍之事,能容世間難容之人,這才是磊落英明的大將風(fēng)范啊!”
“是。在下記住丞相大人的教誨了。”姜維急忙躬身答道。
諸葛亮看著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起來:“伯約,你一身忠肝義膽,本相甚是喜歡。這六七年來,你追隨本相征戰(zhàn)沙場,任勞任怨,艱辛備嘗——本相很是感激啊!其實(shí),在本相心里,是一直把你當(dāng)作自己平生唯一的弟子,甚至——是本相的親生兒子來看待的。”
“丞相!”姜維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熱淚滾滾而落。丞相呀丞相!在我姜維的心里,又何嘗不是把您當(dāng)作自己親愛的慈父呢!
“唉……只可惜,時不我待呀!從今而后,也許,本相也不能再多教你什么了。《將苑》那本書,你自己結(jié)合實(shí)際去細(xì)細(xì)參悟吧。”諸葛亮的聲音低沉了下來,眼中泛起了薄薄的霧氣。
“丞相的大恩大德,在下……”姜維哽咽著,再說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