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爾所面對的問題，主要在于他應不應該繼續殺死教會的女巫，或者破壞教會的計劃。

毫無疑問，教會是正確的，即便拋棄整個世界聽上去太過自私，但現實很難支持女巫們面對外在危險。

這么看來，離開這個世界才是保留這個世界人類火種的最佳辦法。

但亨特爾是獵巫人，他也有自己的堅持，甚至他的辦法，也就是增強希望力量，是更容易獲得人們肯定的辦法。

獵巫人從來不是為了自己而活，獵殺女巫也是為了解放群眾，他的辦法才是更具有人情味的。

但他猶豫的事情也在于此，他無法確定自己一定會成功，因為他只有一個人，獵巫之心只有一顆，如果他在某次戰斗中死亡，相當于斷送了整個世界的未來。

而教會無疑是這個世界的第二條生路，如果亨特爾繼續堅持自己的信念，這第二條生路就相當于被他親手毀掉。

雖然沒有教會后極少數女巫依舊能離開這個世界，但那算什么？漫長的生命徹底被另一種文化、全新的三觀淹沒自己的靈魂，那就是死亡。

時間到了夜晚，女巫們繼續聊著天，有些無法融入話題的亨特爾則來到廚房準備晚餐。

沒多久，正在切菜的亨特爾開口道：“時間很充裕，你可以先休息一會。”

站在門口的莉迪亞走進廚房，伸手放開小粉，說道：“看你好像有心事，如果需要聊天的話我隨時可以。”

小粉落在亨特爾肩膀，“我也可以！”

亨特爾笑了笑，切菜的動作干脆利落，一邊說道：“我是在想教會的事情，雖然這么說對被侵略的世界很抱歉，但我個人其實很贊成教會的計劃。”

“這計劃和你的獵巫人身份產生矛盾，是嗎？”

莉迪亞大概明白亨特爾的想法，如果繼續當獵巫人，難道真的要讓世界隨時陪他一起輸？

“但你必須做出選擇。”

廚房里，莉迪亞輕聲對亨特爾道，“要么站在女巫那一邊，成為侵略世界的戰斗力，要么繼續獵巫，直到挽救世界——

“雖然我認識的你不會放棄作為獵巫人的信念，而且說實話，這個世界已經足夠……爛了。

“無論是社會體系的問題，還是世界力量的極端，又或者原因不明的大量外在危險，都注定這個世界本就是一個位于毀滅邊緣的星球。

“作為獵巫人，能有不小把握挽救這個世界本就值得慶幸，難道還繼續要求你什么嗎？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亨特爾切菜的動作放緩，他知道，莉迪亞其實也清楚兩種選擇的優缺點，她這么說只是為了安慰亨特爾——

她無比相信亨特爾會繼續獵巫，這種無形的壓力下，如果能有人站在他身后表示支持，對一個人的鼓舞是顯而易見的。

亨特爾微微搖頭，語氣略帶自嘲道：“作為獵巫人，我其實不該考慮放棄這個世界的可行性。”

不知不覺中，他變成了一個實用主義者，第一時間考慮的不是作為獵巫人的責任，而是哪種方法最穩妥。

“畢竟你也是人，怎么可能在無法抗拒的危機前繼續堅持騎士美德一樣的東西。”

莉迪亞說話時很少將立場擺在極端位置，但她現在是站在獵巫人的角度去思考問題，有些事必須堅守立場。

“而且獵巫人只有一個人，你現在大半時間都不會待在家里，就算思想發生改變，又有誰來糾正你？”

妖精詛咒并沒有讓亨特爾思想改變，只是讓他看待事情的角度站在理智的頂峰。

但獵巫人即使無法戰勝女巫也會竭盡全力、面對外在危險依舊堅守立場的勇氣，在冷靜理智的視角中，就是年少熱血、單純白癡的做法。

亨特爾在第一次受到女巫的死亡詛咒時，就已經不再靠著滿腔熱血，他一直以來的堅持，靠的是信念甚至是信仰——對獵巫人的信仰。

他不相信第一位獵巫人決定面對稱號女巫時，靠的是勇氣和熱血。

倒不是他否定勇氣，而是因為他已經感覺不到勇氣的存在了，獵巫幾乎成了他的生命，活著需要勇氣嗎？只有想死的人需要。

片刻后，亨特爾輕笑道：“看來你才是個合格的獵巫人，多謝您的教導，莉迪亞老師，請問有什么想吃的嗎？”

他們一開始的話題讓小粉自動沉默，但一說到食物，它便來了興趣。

“蘑菇可以嗎？什么做法無所謂，主要是——小黃？”

隨著莉迪亞的呼喚，背著小包的小黃狗跑到廚房，歪著腦袋似乎在無聲詢問有什么事。

莉迪亞從它身上解下小包，里面裝的是巴掌大小的蘑菇。

“這是用荊棘女巫的力量培養的，無毒，但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吃。”

女巫很難無聊，她們巴不得每天能有大把空閑來進行學術的研究和實踐，這蘑菇很明顯就是實驗的產物。

亨特爾拿起蘑菇，這蘑菇表面的紋路立即咧開縫隙，像是嘴巴一樣發出怪叫。

“你覺得這是動物還是植物？”亨特爾來回翻看著，莉迪亞思索著猶豫道：“怪物？這個可以吃的吧？我在培養時是向著食材的方向發展的。”

“當然可以。”亨特爾把蘑菇放在菜板上，蘑菇立即尖叫起來，但很快被亨特爾一刀兩半，只能在菜板上抽搐。

“紫羅蘭女巫偶爾也會試著把花妖做成美食，如果女巫的時代更長一些，也許會出現喜歡吃蟲子的女巫也說不定。”

“這不是異食癖吧？這只是蘑菇……”莉迪亞有些猶豫道。

“如果你希望有個人能贊同你的話，我肯定會說‘是’，但實際上……”亨特爾接過小粉搖搖晃晃遞來的另一個蘑菇，余光瞥了眼有些緊張的莉迪亞，失笑道，“如果這是異食癖，那人們想要做正常人就不用吃飯了，饑荒時代之前的牛還不會長刺呢。

“如果你只是想吃點會吃人的蘑菇，我個人認為其實算不上異食癖。”

莉迪亞一愣，“吃人？”

“雖然經過變種，但仍然能看出不少特征。”亨特爾把蘑菇翻過來，露出斑斑點點的紫色四角星星圖案，“在你培育前，這些蘑菇大概只會發出細微的哼唱聲，而且星星圖案還很少吧？”

莉迪亞面露驚訝，很明顯，她選擇培育成食材的蘑菇在此之前的確如亨特爾所說，而小粉也是因為這種蘑菇很可愛，才在莉迪亞確定無毒后想要做成食材。

亨特爾干脆利落將蘑菇切塊，一邊道：“這只是幼生期的蘑菇，在你培養后……不，即使培養前也可以吃，不過……”

亨特爾頓了頓，“不過我想問問，這種蘑菇你從哪里找來的？”

“一座很偏僻的森林，距離最近的城市也有幾千米。那里怎么了嗎？”

因為隨時可以打開紅屋的門，所以幾位女巫離開紅屋后直接出現在冰城或海邊也可能。

比如莉迪亞，她早已離開了斯卡羅塞城，在荒野上尋找新的有趣的生物。

而其他女巫也可以跟著紅屋中的某位女巫離開，比如阿芙拉在現實的位置是羅托城外的死樹森林，那莉迪亞完全可以從荒野回到紅屋，然后讓阿芙拉開門，實現遠距離的傳送。

亨特爾搖搖頭，“這種蘑菇的第一位培育者是蘑菇女巫，或者說大部分蘑菇的發現和培育者都是她們，這種蘑菇只有她們的蘑菇森林才有。”

“我在的那座森林沒有大型蘑菇，難道不能是野生的嗎？”莉迪亞問道。

“這種長大后會吃人的蘑菇本就是蘑菇女巫們培育出來的，不存在野生。”

小粉舉起小手問道：“那蘑菇女巫，為什么被叫做‘她們’呢？”

莉迪亞也好奇地看向亨特爾，蘑菇女巫這種稱號一看就不是戰斗型，而且得是多喜歡蘑菇的女巫才會用“蘑菇”作為稱號？

“蘑菇女巫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對姐妹。”亨特爾動作嫻熟地起鍋燒油，“她們曾經是連體嬰，因為身體的畸形被母親拋棄……”

“那父親呢？”小粉插話道。

“小粉。”莉迪亞聲音微重，提醒了一句，小粉立即吐吐舌頭，像是聽故事一樣十分期待。

亨特爾笑了笑，“她們的父親是她們母親的弟弟，和他姐姐睡了一晚后逃跑了。”

小粉驚呆了，又聽亨特爾繼續道：“有女巫對于連體嬰很好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那位女巫收養了她們，等蘑菇女巫成為女巫后，她們用巫術和魔藥讓姐妹成為兩個獨立個體。

“她們的詛咒力量共通，算作一個人也無可厚非，而喜歡蘑菇，單純是個人喜好，沒有什么特殊原因。”

最后這句話更像是說給小粉聽的，無疑讓小粉稍稍失望。

說到這里，亨特爾回頭看了眼莉迪亞，“對了，黑精靈女巫手里的蘑菇精靈，就是蘑菇女巫中的妹妹。

“至于姐姐，代表性的蘑菇出現在外界，現在應該是出事了。”

看著亨特爾一臉平靜說著讓人擔心的話，莉迪亞不由道：“蘑菇女巫應該是白女巫吧？”

獵巫人的責任，也包含對白女巫的保護，但亨特爾只要殺足夠多的黑女巫，也算變相的保護了白女巫。

“是啊，算是和獵巫人關系比較好的女巫。”亨特爾快速炒好一盤蘑菇，又去看了眼一旁燉肉的情況。

“做飯的事交給我來就好……”

沒等莉迪亞說完，亨特爾突然回頭望向莉迪亞，棕色的眸子泛起湛藍的光亮，“放心，她的確出事，也已經找到了，還沒死。”

在發現蘑菇的第一時間，亨特爾就是用了靈魂標記，只是因為隔著虛界，尋找效果不太好。

知曉原因后的莉迪亞松了口氣，“為什么不離開虛界然后再標記呢？怕被發現？”

“不，只是不想再牽扯一個麻煩。”亨特爾回想起星空的問題，面無表情道，“一個虛界已經足夠了。”

說完，他余光掃了眼自己的影子，那幽深的黑，和正常人的影子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