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女巫了，還打算遮著臉？”

城墻上，亨特爾長刀插在地面，靠著墻垛休息。

在他身邊，貝拉趁著休息的時間，暫時解開了面紗。

“習慣了……而且，容易引來麻煩……”貝拉摸了摸臉頰，“以前想過要不要試著把自己的身子拋棄，換取的痛苦也許能成為女巫。”

“幸好你現在還是干凈的。”坐在貝拉身邊的姝汐笑瞇瞇道。

“干凈？”亨特爾疑惑道，“就算鑒賞廳沒有失身，但以前……咳，我沒惡意。”

貝拉微微搖頭，“我不在意這些的，我也知道，成為女巫需要痛苦和絕望，但我不覺得玷污自己會成功，畢竟我已經下意識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姝汐說的對，但……為什么？”

沒有明說，但亨特爾和姝汐都知道，貝拉問的為什么，是說為什么姝汐會知道貝拉還是干凈的。

姝汐眨了眨眼睛，目光毫不遮掩掃過貝拉全身，“你忘了嗎？我進入過你的身……”

沒等她說完，城墻的磚縫鉆出一些糜爛的血肉，構成一只暗紅的眼睛，眼睛裂開一張嘴，傳出墮落女巫的聲音：

“亨特爾，你的工作來了，蘭斯城因為巫獸的提前降臨已經毀滅，探查結果表明，有黑女巫參與了毀滅蘭斯城的過程，荊棘女巫因此死亡。”

亨特爾拔刀站起身，無奈道：“其實沒必要裝好人吧？本來就決定放棄蘭斯城，現在卻因為一個黑女巫可有可無的插手而消滅對方？”

“呵，真難想象這話是獵巫人說出來的。”眼球的聲音響起，“那個黑女巫已經去了維爾城，你管不管無所謂。”

雖然那個黑女巫目前還沒有在維爾城動手，但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對方的仁慈。

通過墮落女巫的描述，亨特爾了解了一些基本信息。

維爾城原本不在流血天空范圍內，城市管理者女巫和大量獵人去支援了其他城市。

現在維爾城已經被越來越多的野獸和巫獸發現，城墻被攻破只是時間問題，城內的抵抗力微弱，幾乎處于恐慌狀態。

那名黑女巫是個獨行者，稱號為“黑精靈”，能力未知。

沒有多做遲疑，亨特爾立即動身，姝汐化為血影回歸刀鞘，緋名則鉆進了無望。

囑咐貝拉不要離開城墻冒險后，亨特爾身形化為血影，轉眼間消失不見。

維爾城，星塔。

這座用于觀測星空的高塔平日里總會有大量女巫的身影，此刻卻空空蕩蕩，只有墻壁上不斷生長攀爬的荊棘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亨特爾曾猜測過充斥世界的詛咒力量遮蔽了日光，這一點也得到了墮落女巫的確定。

但星空，卻依舊在夜晚閃爍。

女巫們通過星象來占卜，那星空自然不是月亮那種從虛界倒映而來的虛假，仰望星空時，亨特爾也會猜測星空的奧秘。

“開花吧……小荊棘……”

塔樓頂層，一個藏在黑披風里、身形佝僂的身影發出低聲的輕笑。

她的袖口寬大，里面伸出一根黑色枝條扭曲而成、三指粗的木杖，木杖頂端，是一只白皙的柔嫩右手。

隨著富有韻律的揮動木杖，星塔內壁的荊棘綻放開一朵朵粉色的小花。

花粉彌漫，卻不會飄出窗外，不斷在星塔內壓縮，空氣都蒙上了濃郁的粉色。

幾分鐘后，當整座星塔都充斥著幾乎成為固體的粉色花粉后，頂層的黑精靈女巫將木杖立在地面，快速生根。

而黑精靈女巫本人，則化為了一座石雕。

不只是星塔，還有瞭望塔、鐘塔、風車磨坊等等高層建筑，都產生了各種異常。

瞭望塔被若隱若現的鬼影充斥，鐘塔填滿了會動的各色蘑菇，風車磨坊居住著一個身形超過五米的龐大狼人。

狼人的四肢被晶瑩的紫色鎖鏈捆綁在房間四個角落，嘴巴隨著呼吸不斷流淌渾濁的血液，將磨坊中的十幾名工人變成了只會瘋狂撕咬的野獸。

時間緩緩流逝，位于維爾城各處的危機在不斷醞釀，如同隨時爆炸的火藥桶，靜靜等待著稱號女巫的來臨。

“很麻煩啊……”

城市的陰影中，亨特爾微瞇眼睛，望著不遠處的星塔。

不需要靠近，他就已經感受到那種難以忍受的龐大詛咒氣息，獵巫之心的跳動也在加快，抵御著詛咒力量傳遞而來的危險。

“又沒法試著暗殺了。”亨特爾無奈搖搖頭，腦海中，暗殺標記已經成型，隨時可以標記黑精靈女巫。

獵場能力帶來的暗殺標記，只需要找到獵物的蹤跡和一些信息作為媒介，就能無視距離進行隱匿狀態的標記。

黑精靈女巫在這座城里制造了五個隨時爆發的地點，即使她的行蹤難以捉摸，但留下來的力量也是指向目標最好的媒介。

只不過，亨特爾無法確定殺死黑精靈女巫時，會否讓那五個隨時爆發的危險生效。

“她在等什么？等這座城瀕臨毀滅？”

亨特爾思索片刻，腦海中的幽藍色閉合眼眸消失，出現于城中一處角落。

“找到了……”

一聲輕喃后，亨特爾的身形融入陰影，在黑暗中前行，很快出現于一間地下室中。

地下室沒有光源，無疑讓亨特爾的影匿咒紋發揮更大的效果。

黑精靈女巫此時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單手撐著木杖，似乎在沉眠。

無聲無息間，一場血色夢境籠罩地下室，本來沒有沉睡的黑精靈女巫被拖入了夢境，正在腦中鉆研荊棘巫術的她完全沒能察覺。

夢境中，一切都是原本的模樣，只是空氣中多了一抹極淡的血色。

房間的陰影中，亨特爾手持無望走出，卻遲遲沒有斬下。

“姝汐，確定了嗎？”

亨特爾通過精神連接問道。

“稍等……確定了，黑精靈女巫的身體的確不是人類身軀，類似書上寫的傳說生物夢妖。”

夢妖，一種穿梭于夢境，帶來噩夢、吞食美夢的傳說生物，是否真的存在無法確定。

也正因為黑精靈女巫的身體類似夢妖，讓她能夠在夢境中保持獨特的身體和能力。

這讓亨特爾和姝汐無法對她一擊斃命，至少現在的姝汐還做不到。

而一旦驚動她，她必然會逃回現實。

“鎖好夢境，別讓她逃脫。”

“好的先生，不過真可惜，明明占據著夢境主場優勢，卻沒法欺負她……”

“反正能殺死她，只要能保住維爾城就好。”

亨特爾無聲抬起葬巫，對準黑精靈女巫，扣下扳機。

砰！

血彈打穿黑精靈女巫的頭顱，卻沒有鮮血流出，只有黑色晶狀物碎片向四周飛濺。

這一槍無法讓她精神死亡，反而是戰斗開始的信號。

失去頭顱的黑精靈僅晃神了一瞬，便將木杖用力砸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墨綠色荊棘以木杖為起點，如潮水般洶涌而出。

地下室狹小的空間幾乎被頃刻間充斥，亨特爾沒有撤離，手中無望燃起心火，奮力橫掃，沖來的荊棘便盡數斷裂，將心火引向黑精靈。

“啊——”

面對逼近的心火，非人般的尖叫聲突然炸響，整間地下室被直接掀翻。

無論是荊棘還是心火，都被強烈的聲波排斥出十幾米。

地下室上方的房屋也因此坍塌，塵土飛揚間，黑精靈女巫的頭顱不知何時已經恢復。

失去了黑袍的遮掩，宛如水晶般的黑色皮膚裸露在外，亮起一抹微光。

然而，這抹微不可查的光亮在亮起的瞬間，便被空氣中淡淡的血色淹沒。

“該死……”

確定無法逃脫夢境后，她聲音極低咒罵了一聲，陰沉的目光投向塵土中那道人影。

那標志性的火焰幾乎讓她瞬間認出了對方是誰。

“獵巫人難道很閑嗎？連我都能登上你的狩獵名單？”

黑精靈女巫的聲音很清脆，這種聲音能讓人的精神變得脆弱，在夢境中，將會更容易被擊敗甚至死亡。

塵土飄散，亨特爾看著黑精靈女巫開合的嘴巴，猶疑片刻，還是沒有摘掉刻有咒紋的耳塞，而是讓姝汐來轉達她的話語。

“你參與了蘭斯城的毀滅，導致荊棘女巫死亡，這已經足夠了。”

亨特爾微微搖頭，一甩長刀，接連斬出三道血色刀芒，身形化作血影，緊隨其后疾行而出。

身上失去遮蔽的黑精靈女巫看上去像是一尊水晶雕塑，身材誘人，體表分布著一些精美紋路，形成完整的咒紋，一定程度上代替了衣物。

而她手中的黑色木杖，此刻遍布裂縫，表面的干枯外皮不斷掉落，露出一柄光滑精致的紫色長矛。

木杖頂端原本的白皙右手，則代替了黑精靈女巫的右手，手指律動間，大量荊棘在她身后長出，纏繞上她的身軀，化為一套墨綠色鎧甲。

嗤、嗤、嗤。

三道刀芒僅僅在鎧甲上留下三道不起眼的傷痕，完全沒有分散黑精靈的注意。

面對沖來的亨特爾，她不退不避，長矛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圓，尖端狠狠砸下。

噹——

刀鞘抵住長矛，燃燒的無望趁機斬出。

然而，亨特爾腳下生長出密密麻麻、指頭肚大小的蘑菇，地面頓時變得比海綿還要柔軟，一條腿直接陷入蘑菇叢中。

刀鋒因此一偏，只來得及奮力上挑，將長矛擊飛。

亨特爾的腿上燃起心火，燒盡了蘑菇拔出陷入一半的左腿，褲管已經消失，腿上被啃咬了一層血肉。

黑精靈女巫穩住長矛，滿意地冷笑道：“蘭斯城本就被女巫們放棄，荊棘女巫留在那里，也只是為了讓蘭斯城的人做出最后的貢獻，為她獻出詛咒力量，我雖然不是做了好事，但也沒有損傷到除荊棘女巫以外其他人的利益吧？”

“嗯。”亨特爾點點頭，長刀似乎化為液體，塑型成一米長的厚重斷骨刀。

“你把荊棘女巫的靈魂做成了精靈，那是你的自由，但維爾城里的布置呢？一個荊棘女巫滿足不了你？”

亨特爾平靜道，“你不該在流血天空時趁火打劫的。”

話音未落，黑精靈女巫的身側突然斬出一把斷骨刀，而亨特爾本人，則依舊站在原地。

噗！

燃著心火的刀鋒劃過黑精靈的脖子，幾乎斬斷了三分之二，卻依舊被她靈動的身形躲開。

驚疑未定間，黑精靈再次看向亨特爾，卻發現站在那里的亨特爾只是一個即將散去的幻象。

而在她的胸口，一個僅有亨特爾能看到的閉合幽藍眼眸標記亮著微光。

這是獵場能力暗殺標記帶來的偽裝和隱匿效果，偽裝可以不局限于自身，在原地留下一個混淆視聽的幻象后，本人則融入陰影，借助暗殺標記的隱匿效果，快速來到黑精靈身邊。

一斬之后，葬巫槍口上抬，黑精靈只來得及捂著脖子側了側身，霰彈形態的血彈便轟擊在她的身上。

在黑精靈身上，荊棘鎧甲被直接穿透，無數晶瑩碎屑迸濺，下一刻，一股暴虐的血氣席卷而來，徹底銷毀碎屑的同時，完全將黑精靈包裹起來，進行全方位的侵蝕。

而亨特爾的第二刀也緊隨其后，斬入血氣中，卻傳來一股撕裂血肉的質感。

沒有猶豫，亨特爾立即閃身后退，緊接著，葬巫連續三槍發射。

高速飛行的血彈即將打入血氣時，一只長有毛發的爪子猛的伸出，掌心的肉墊牢牢實實解下三發血彈。

隨著那野獸手臂奮力撕裂，籠罩黑精靈的血氣被直接破開，露出遍體鱗傷的黑精靈，和一只身高超過五米的狼人。

“殺了他！”

黑精靈狠聲下令。

巨型狼人喘著粗氣，飛奔而出，兩只巨爪一齊揮動，拍向亨特爾。

此時的亨特爾身上同樣遍布傷口，脖頸處有一道危險的裂縫，身體也像是被霰彈槍轟過一般。

他對黑精靈造成的所有損傷，都在一定程度上傷害了自己。

“荊棘女巫的力量嗎……”

亨特爾有些虛弱的呢喃著，看著巨爪狠狠砸下，煙塵四起，狼人像是瘋子一樣在原地大肆破壞。

不遠處的陰影中，亨特爾緩緩重新露出身形。

“先生，這只狼人似乎是她的精靈？很瘋啊。”

腦海中姝汐唏噓道，“看慣了莉迪亞的精靈，再看類似這只狼人精靈，才發現她的精靈多么善良。”

亨特爾不由笑了笑，目光在狼人身上尋索。

“這只狼人的身體并不是精靈的身體，它存在一個類似心臟的地方……”

亨特爾微微瞇眼，“這種肆意釋放、甚至浪費力量的野蠻生物，很容易就能找到‘心臟’……左腰是嗎……”

分析之余，亨特爾余光瞥了眼更遠處的黑精靈女巫。

此時，她的身邊遍布一人多高的蘑菇，大量荊棘流淌著翠綠的汁液，如同蟒蛇一般緩緩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