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誰？
只要亨特爾的答案不是復制體亨特爾，那這個問題基本上確定了亨特爾與復制體之間的立場狀態。
如果夢魘少女或者姝汐在這里，絕對會對他們的對話感到驚愕，因為在她們的認知中，雙方明顯是敵對。
“你的記憶和我相同，你應該清楚目標是誰。”亨特爾面無表情拔出無望，刀尖刺入膠狀球體表面。
“這里是虛界吧？”復制體亨特爾無奈道，“暮光，墮落，魔咒，你確定讓我選？”
“你可以說一下你的選擇，我想看看以前的自己會怎么選。”亨特爾說話時閉著雙眼，殷紅的無望刀身分散出血脈般的紋路，仿佛長在膠狀球體的表面。
身處虛界，他想要尋找一個目標不算太難。
“這需要考慮嗎？肯定是魔咒。”復制體亨特爾苦笑道，“暮光再怎么喜歡亂來也和我……你有交情，墮落也不用說……雖然我清楚你的目標肯定不是魔咒。”
“魔咒女巫情況特殊，暮光女巫正在她身邊，等她忙完，才是對付魔咒的時候。”
說完，亨特爾睜開眼睛，“找到了。”
“呵，為什么是墮落？”復制體亨特爾嘴角勾起，但眼神卻平靜至極。
“你的記憶和我……”
“你確定？我可沒有關于為什么要殺死墮落的記憶。”
亨特爾掃了眼腳下模糊的城市，拔出無望，緩緩道：“如果讓你知道要殺的墮落女巫，你還會出來嗎？亨特爾。”
“你覺得呢？”復制體亨特爾冷冷道，“我以為只是性格的不同，你我的意見依舊可以一致，就像我在你殺死亞里斯多所有居民的主人格時愿意背起罪名一樣。”
復制體亨特爾的一切來自于深層夢境的制作，但深層夢境無法制作獵巫之心，也無法制造虛界力量。
真正讓那顆星球遍布虛界瘋狂的，是一直坐在姝汐身旁，默默旁觀的真正亨特爾。
“姝汐的內心相比曾經柔軟了許多，殺死全城主人格這種事，沒必要讓她知道。”
亨特爾平靜道：“我以為你會理解。”
“是啊，我當然理解。”復制體亨特爾笑容泛冷，“難道一直做好事能讓一個人有這么大轉變？姝汐可是十足的詛咒力量造物。”
“主要不在于做好事，而是和喜歡的人一起。”亨特爾說道，“她會成為一個讓自己活的很好的人。”
“在你死后？”
“我時刻準備著死亡，忘了嗎？”
“對我來說，這只是責任和義務帶來的勇氣，但對你來說呢？”復制體亨特爾說道，“這已經是寫在你骨子里的守則了吧？”
“如果你想諷刺我刻板可以直接說出來。”亨特爾平靜道，“如果你真的理解，就不會把這件事多此一舉說出來。”
“不就是不經過他人同意，將數萬人的主人格變成和死人沒什么區別的瘋子嗎？”復制體亨特爾聳了聳肩，“我有什么不理解的。”
亨特爾注視著復制體，把無望收回刀鞘，“沒想到戰斗前，還要先和自己理論。”
“我愿意讓姝汐認為那是我這個復制體做的，只是為了能讓姝汐保持她難得的善良，就算是為了讓善良的心上人高興而內心變得溫和也可以。”
復制體亨特爾沉聲道，“如果戰斗的地方不是虛界，目標不是墮落，為了姝汐我可以將這件事翻篇，但現在呢？”
“無論產生希望還是絕望，都來自主人格，而那些居民的主人格被囚困在深層夢境，他們一直在渴望死亡。”亨特爾平靜道，“現實中的人們不會察覺自己只是復制體，他們只會成為真正的他們，不再做噩夢，恢復正常的生活。”
“但他們也不再是他們。”復制體聲音帶著不明的意味，“那些居民只是被迫想要死亡，但主動殺死她們的，還是你。”
“我可不記得曾經的自己喜歡道德綁架。”亨特爾微微搖頭道。
“那什么時候你學會取舍了？”復制體輕笑道。
“我只是在做合理的事。”亨特爾說道，“無論是合乎情理還是客觀道理，都該讓他們恢復原來的生活。”
“那些主人格呢？”復制體瞇起眼睛，“他們就得為了不是自己的自己而死？”
“別忘了，如果沒有我的提醒，你也不會察覺自己只是復制體。”亨特爾說道。
深層夢境為了維持自身和現實的相似程度，雖然無法創造出獵巫之心，但也給予了復制體與亨特爾對等的精神力量。
強大的精神力會遵從潛意識進行活動，讓復制體產生詛咒和各種亨特爾具備的能力的幻覺。
這是復制體在自己欺騙自己，虛妄詛咒自然也是虛假，根本無法看穿真相。
沒有人會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復制體。
甚至在復制體察覺自己只是復制體前，他還會繼續維持各種詛咒給他帶來的冷漠態度。
夢魘少女她們在和復制體亨特爾對話前，也完全不清楚真相。
復制體垂下眼眸，聲音輕快：“是啊，我本來永遠不會察覺自己只是復制體，我依舊能點燃虛假的心火，燒掉虛假的詛咒。
“但……你體會過被世界拋棄的滋味嗎？”
復制體抬起頭，虛界給他留下的影響讓他的雙眸依舊泛紅，“我能聽到心臟中傳來了希望，能感受到人們的祈禱和崇拜，但總有些東西消失了。
“聽著人們的禱告，只會感覺蒼蠅在耳邊吵鬧；感受著人們產生的希望和愉悅，只會讓人覺得惡心——
“你覺得呢？我失去了什么？”
亨特爾沉默不語，他沒有經歷過，所有無法感同身受，但他能理解。
那些希望之聲再真實，也只是虛假
如果說亨特爾的獵巫之心代表了整個世界，那復制體虛假的心臟就是自我幻想的小房間，里面堆積著陳雜的事物。
就算翻來覆去，那些希望的聲音也不過是換了個外表出現，內在死板且僵硬。
“即使沒有你，我也會察覺我只是個該死的復制體。”復制體亨特爾聲音冷冽，“我愿意幫你，只是為了作為獵巫人共同的愿景。
“那些居民處于現實的其他人格現在看不出問題，但他們終歸來源于外在危險，來源于精神聚合體。
“不屬于他們本身的精神遲早和他們的靈魂產生矛盾，他們的后代也會受此影響……”
“有更好的辦法嗎？”亨特爾打斷復制體的話，平靜道，“我的確可以殺死所有現實中居民正常的其他人格，然后讓主人格重新掌管他們的身體，但接下來呢？
“那數萬人的主人格精神狀態和瘋子也沒什么區別，他們麻木、絕望，精神幾近崩潰的也不在少數，他們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女巫可以治好他們。”復制體亨特爾嘆氣道，“你從生育場帶出來不少女巫，她們愿意幫忙的。”
“如果你說這些話只是出于不甘心，我也沒必要多此一舉地回答。”
讓女巫們治療這些居民，先不說擅長精神領域的女巫有多少，治療的難度就很大。
那些居民的主人格都吞食了大量的精神聚合體部分，每一個人的精神強度都比普通人強幾十倍，這也是他們沒有在漫長吞食生活中精神死亡的原因。
但這無疑增加了治療難度，他們的精神強度甚至超過女巫，治療過程中女巫反被傷害的幾率極大。
這根本就是無用功，完全沒有必要，就像是普通醫生給病入膏肓的病人治療，成功了是奇跡，失敗才是常態。
“那墮落呢？”復制體亨特爾嘆聲問道。
雖然難以接受，但亨特爾做出的決定無疑站在理智角度，除了不合情理，這也往往是最好的選擇。
而復制體亨特爾也是因為自己就是復制體，更加能體會到那些居民的感受。
“她曾經告訴過我，如果收到她的訊息，幫她收尸。”亨特爾平靜道。
訊息？復制體亨特爾很快明白，前不久心口的那聲響動就是來自墮落女巫的訊息。
“所以掠奪女巫被虛界瘋狂占據意識后說出的‘謝謝，歡迎’，也是墮落女巫？”復制體亨特爾問道。
“謝謝估計是對掠奪女巫說的，她那時混在虛界的瘋狂中，占據了掠奪女巫的身體。”
“我為什么不知道這段記憶？”復制體亨特爾問道。
亨特爾開口道：“深層夢境創造你時，我刻意屏蔽了這段記憶。”
說到這里，亨特爾頓了一下，和復制體亨特爾對視一眼，兩人都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誰還不是個天才。”復制體亨特爾笑道，“刀鞘早就融入身體，也就姝汐還覺得她的先生需要依靠她來施展夢境能力。
“哦對了，還有夢魘女巫的那兩個小娃娃人格，她們估計怎么想也不會明白，我能讓她們入夢，完全是因為我解析了她們。”
在知曉自身是復制體后，復制體亨特爾也清楚夢魘少女和夢魘女孩同樣是精神體，強大的精神力配合他在夢境領域的能力掌握，兩個女孩就像是兩本書，被輕松閱覽一切。
從小擁有獵巫之心的亨特爾對于類似的能量極其熟悉，而他本身也不是庸人——女巫們也不會把心臟封存在一個平庸的孩子體內。
“瞞著我倒是無所謂。”復制體亨特爾問道，“沒必要瞞著姝汐吧？”
姝汐之前詢問過亨特爾是否清楚心臟的異動，亨特爾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有什么是比隱瞞更能疏遠關系的？”亨特爾瞥了眼復制體，“別告訴我你又理解不了。”
“理解，理解。”復制體敷衍說著，俯身注視著腳下的城市。
亨特爾也看向腳下模糊的城市，說道：“夢魘女巫的問題你想好怎么處理了嗎？”
“讓那兩個丫頭繼承夢魘女巫的記憶就行，她們現在對自身的獨立存在有了了解，再加上心思不壞，能成為全新的夢魘女巫。”
復制體緩緩說完，閉了下眼睛，“還有事嗎？”
“可以了。”
“呼……”復制體睜開眼猩紅的眼睛，“那就……幫她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