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縣城，天色擦黑。

楊鉚今晚沒有外出，一直守在院門口，手里還把著差刀。

見楊釗平安歸來，忙走上來問候：“三哥，沒出什么事吧？”

“沒事。”

楊釗沒有將法門寺窩藏了縣內頭號巨寇的事情告訴楊鉚，他擔心楊鉚年輕氣盛，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來。

楊鉚又問：“和法門寺談得怎么樣？”

楊釗沉吟未答。

他能回答什么？

他只恨自己人微言輕，不能將那群蛀蟲連根鏟除。

…………

楊釗對法門寺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

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天度鄉的那一百頃土地上。

不只是因為這塊土地現在名義上歸了縣衙，多了一項賦稅來源。

這里面涉及到一個經濟關系。

縣衙必須要有充足的財政收入，才能擔負起更大的責任，在縣內的各項建設上發揮作用，同時，逐步滲透進基層的鄉里管理，從根本上瓦解氏族和鄉紳的力量。

但這些財政收入又不能建立在擴大稅額的基礎上。

因為無數次事實已經證明，盲目擴大稅額，加重百姓身上的負擔，最終只會適得其反，只會導致財政收入減少、乃至枯竭。

而財政上的枯竭，最后又會導致政治權力的流失，再接著，便是社會秩序崩壞，動蕩產生……

如何在不擴大稅額的前提下提升財政收入？

拓寬稅費種類無疑是最簡便的方法。

但扶風縣經濟形式單一，除農業外，沒有任何商業經濟基礎，擴展稅類便成了一句空話。

余下的便只有一個法子，努力發展農業經濟。

只有當地里產出更多的糧食來，有了剩余糧食后，再對糧食進行深加工，挖掘出糧食身上的更多附加值……

這便是楊釗對這一百頃土地的規劃藍圖。

最初，玉溪園派來的監工很是警惕，還以為楊釗是死心不改，想把這一百頃土地徹底收回去呢。

后來見楊釗每次來，不過是到處走走，或到地里搓一把泥土，或到新建的集體房舍里敲一下樹木，有時還會和耕種的農夫攀談幾句……都只是些關注田地的瑣事，便也就放下心來了。

楊釗就這樣走遍了這一百頃土地。

其后又找了房主管一次，對田地的劃分和作物的分布提了許多具體的建議。

房主管倒也爽快，見楊釗純是為了田地耕種的事，全盤接受了，并立即部署人去落實。

可也并非一切都進展順利。

眼下便遇到了一個難題，修水渠的事。

溪水從玉山里流出，流經天度鄉后匯入渭水。

流經天度鄉的這段溪水地勢較平，又多彎道，導致水的勢能不夠，不能開渠引流。

要想把溪水引過來，必須從得從玉山里的水源上游開口。

具體來說，先要從玉山段的溪水開一道口，修一條主渠，將這些水引到天度鄉內的水庫里，然后再開十幾條小水渠引向各處田地。

開口的位置已經選定。

主渠的線路也很快擬出。

可主渠要流經一個叫回雁崗的地方，這里的山石堅固異常，經確認后發現，單憑人力無法開鑿。

只能繞過回雁崗。

既然要繞道，必然要花去更多的費用。

更關鍵的是，溪水里泥沙含量較大，直線流淌還好，一旦要變成曲折流向，就需要考慮沙土的堆積和腐蝕，就需要把主渠修得比預計的更寬、更深、更堅固。

房主管當即就不干了，這哪是里修渠啊，簡直就是燒錢的無底洞！

縣里通水利的官差叫陳工，一再向楊釗申明主渠寬大的必要性，去跟房主管溝通時，也堅持這一點。

但房主管不理會這些，只說，若縣衙要堅持主渠的標準，就請縣衙自行承擔那部分水渠的修建，玉溪園掏不出這筆費用來。

什么名流千古也不要了。

雙方僵持不下，修水渠的事就此擱淺了下來。

楊釗也是左右為難。

雙方都有道理，支持哪一方都不合適。

而水渠又不得不修，還要盡快修。

…………

楊釗隨陳工實地看了回雁崗。

回雁崗只是一座矮小的山崗，海拔不過幾十米，毫不起眼，卻橫亙在主渠線路的正中央。

難道就要被這么一座小石坡耽擱修渠大業？

楊釗實在是不甘心！

陳工爬上山崗，給楊釗比劃出了原定線路，然后拾起一塊碎石道：“楊縣尉請看，這種灰色的石塊黏合力極強，堅固無比，縣里原想用這種石材來筑城，可都因為開鑿不出來，無奈放棄了。眼下，也只有繞道了……”

楊釗接過那塊暗灰色的石塊，把玩一遍后，發力捏去，石塊絲毫沒有損壞。

確實堅固。

哎！

楊釗不禁想到，若是在現代社會，就這么一個小山崗，有太多現代化機械可以將它鑿開了，又怎會像現在這般束手無策……

說起現代化的開山手段，楊釗靈光一現，突然想到了一個詞：爆破。

對！

爆破！

在現代社會里，許多建筑和山體都會選擇爆破的手段，同理，如今這個時代里沒有現代化的機械，但卻可以采取爆破手段來炸開山石。

何況眼前這座回雁崗只是一座不大的小山破。

楊釗大學念得是經濟學和財會專業，高中卻學的是理科。

所以他不清楚眼下這個時代里有沒有炸藥，但卻知曉古老的火藥，即黑火藥的成分。

一硝、二硫、三木炭。

而且上述三種成分只需攪拌在一起便是黑火藥，不需要精密的化學儀器和手段，完全可以制作出來。

想通其中關節，楊釗興奮了起來：“我有辦法了。”

“什么辦法？”

陳工還在給楊釗分析繞道的水渠的修筑標準，見楊釗突然興奮起來，還以為他找了說服房主管的辦法，“太好了！楊縣尉可一定要勸說房主管，繞道的水渠至少得兩丈深，每隔一段距離要留置一個蓄水池，不然，一旦上面發大水，泄洪不及時，必然會釀成災禍……”

楊釗打斷了陳工，用手臂在空中直直地畫了一條線：“不，我是說不用繞道。我有了開鑿此崗的方法。”

陳工傻了。

他難以置信道：“楊縣尉莫不是在開玩笑吧？別說我們能調度起來的勞力，便是將整個岐州的丁壯調集起來，沒個三年五載，也開鑿不出來！”

楊釗沒空與他解釋：“走，我們現在就去玉溪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