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文錢一畝地
- 大唐之骨鯁忠臣楊國忠
- 快跑啊小泥鰍
- 2099字
- 2021-06-30 21:02:25
聽一個人講話,不但聽他話里的內容,更要聽他背后的態度。
楊釗聽出來了。
李審表面上是講出了法門寺和玉溪園的權勢,勸楊釗不要自討苦吃。背后,卻透露出了他對這兩家欺壓縣衙的無奈,和不滿。
楊釗順勢發問:“難道我們要一直靠他們的施舍度日?況且,縣里的缺口一年比一年大,照此發展下去,他們也未必肯繼續施舍給我們了……難道我們就只能坐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除此以外,還能有什么法子呢?”李審反問。
“不瞞李錄事,我也沒有什么好法子。”楊釗搖了搖頭,“所以我打算先去拜訪一下玉溪園,探一探虛實,若是能說服崔家讓出一部分田地,改善縣內的財政,自然是最好;如若不能,我再回來同李錄事商議。也請李錄事放心,楊某不是曉不得輕重的人,不會真惹怒了崔家,也絕不會給縣里和諸位同僚惹麻煩?!?
李審聞言沉思了片刻。
他沒有追問楊釗打算如何勸服,只道:“楊縣尉曉得輕重就好。你是本縣新任縣尉,前去拜訪一下本地鄉紳也是應當的。只是,我就不陪同你一起去了,去玉溪園里當乞丐的滋味……嘿嘿,我是嘗夠了?!?
見李審松口,楊釗也是松了一口氣:“有勞李錄事費心了?!?
“楊縣尉客氣了?!?
兩人這一番交談后,也算是消除了不少隔閡。
回到尉廨正堂后,李審絲毫不耽擱,當即喝令書吏草擬釋放犯民的公憑,而后先署了名、落了印章,再交到楊釗手上。
楊釗心存感激:“請李錄事放心,此次釋放這三十幾名百姓是我一人的主意,若是上面怪罪起來,楊某一力承擔,決計不會牽連到你?!?
李審笑道:“這紙公憑上有我的名字和私印,真要追究起來,我能逃脫罪責嗎?楊縣尉不必顧慮,我既然敢在這上面署名,便不怕罪責,你只管去做你的事就是?!?
楊釗看著李審,不知道該如何答復。
反倒是李審看得很通透,隱約還有些豪氣:
“我出身貧寒,是開元二十三年中了明法科,才謀得了這份縣衙錄事的差事。這些年渾渾噩噩,輾轉了幾個地方,卻一直干著錄事的差事,仕途上沒有長進,倒沾染了一身的污濁氣……
“不過,我也是知曉民生疾苦的,只是人微力薄,無能為力罷了。
“楊縣尉的此番做法,我打心底是認同的,也是敬佩的,所以你也不必為我考慮什么。我只盼著楊縣尉能做出點成績來,叫李某知道什么叫‘為官一方,造福于民’。那樣的話,等到我辭官歸鄉的時候,心里才不會覺著遺憾……”
李審同時小聲提醒楊釗:“這個劉老根和玉溪園里有些瓜葛,楊縣尉要去玉溪園,可先同他好好聊聊……劉老根的田契在我那,我待會就派人送到你府上來?!?
“知道了。謝李錄事提醒?!?
李審離去后,楊釗讓史大個將三十幾個犯民當場釋放,并將公憑張貼在縣衙外的八字墻上,以示公告。
單單留下了劉老根。
正好到了下差的時間,楊釗便干脆將劉老根帶回到自己的住處,向他詳細詢問被玉溪園強占田地的前后經過。
劉老根思路清晰,又存著對楊釗的感恩戴德,把整個過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這時,李審也如約派人送來了田契。
楊釗先看了田契上的落款和印章。
有縣衙的朱印,這意味著田契上的田地轉讓是被縣里認可了的,具有合法性,也就不能說是強占。
田契上的賣方,也就是劉老根署名處,被摁了紅手指印。
楊釗將他看的情況告訴劉老根。
劉老根聽了后大呼冤枉,聲稱他并不知道這份田契的存在,手指印也不是他自己摁的。
楊釗相信劉老根說的是實情。
可這份田契上已經有了縣衙的章,而他又是縣衙里的縣尉,問題也就復雜了起來……
楊釗再具體看了一遍田契的內容,尤其買賣土地的價格。
大唐分給普通百姓的土地包括永業田和口分田兩部分。按道理上來說,永業田是永久給了丁戶,可以由丁戶自行處置,而口分田則是要在丁戶死后收回朝廷的,丁戶只有使用權,而沒有所有權和處置權。
但自從大唐立國開始,就在一定程度上默許了民間的田地買賣。到了開元年間,這種情況被進一步放大。
諸如貧家賣田供葬、充宅、邸店、流依,還有官吏、貴族買賣自己的公廨田,等等,都是被明文允可了的。而私下里借著這些緣由買賣田地的事例就更多了,幾乎可說是到了自由買賣的地步。
既然有買賣,便有價格。
楊釗注意到,劉老根的四十畝良田和三畝宅田一共賣得絹三匹。
這哪里是在買賣田地,分明就是在強取豪奪!
在當時,絹是充當了錢的作用的,是社會上最恒定的等價物。一匹絹約等于銅錢五百文,換算下來,劉老根的四十三畝田產總共賣了一千五百文,每畝還不值35文錢。
而按當地斗米20文的價格來看,每畝田地僅僅賣了不到兩斗米,只需耕種兩個月就行了。
楊釗以前在新都任縣尉時,經辦過不少買賣田產的田契。
跟后世的土地價格各有差距一樣,田產的價格,受地理位置、土地的好壞和用處等諸多因素影響,但他經手過的最便宜的田產,也是五百多文一畝。
像這種35文錢就能買回一畝地,其實際性質,就是強搶!
而縣衙居然還在這份田契上蓋了章!
還是在田地經營者劉老根不知情的情況下!
可見李審說的沒錯,縣衙已經淪為玉溪園為首的豪紳們的附庸了……
楊釗本來已不想說什么了,偏偏劉老根認得那個“三”字,朝著楊釗抹淚道:“我被趕出田地時,連一文錢都沒有收到,更別說這三匹絹了?!?
楊釗沒有回復。
他覺得有些累了。
今天得到太多不好的信息,他需要時間來消化。
他支開了劉老根,叫他先去和家人團聚,等有了消息再通知他。
劉老根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楊釗回過神來,又讓田老兒提了一袋米給劉老根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