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雨勢依舊。
周長生在山路上艱難前進。
就算有之前進山之人踩出的小道，但這里已經十年人跡未至，小路早已淹沒在雜草荊棘之中。
更何況周長生也從未深入山中如此遙遠的地方。
好在身后繡衣使三人對山中更是陌生，而且眼前大雨遮蔽一切，周長生狼狽倒也正常。
只是進展緩慢，幾個人難免焦躁起來。
半夜，張鎮山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帶路的，現在到什么地方了？”
周長生漫不經心地回答：“豹子嶺。”
“剛才那個山頭是虎山，虎山后面就是豹子嶺。”
張鎮山點點頭：“那前面呢？”
周長生無聲地笑笑：“前面就沒名字了。”
“因為那里根本沒人去過，哪怕十年前還有人敢深入的時候，那里也沒人去。”
張鎮山愣了一下，然后大怒：“你沒去過，還給我們做向導？”
“是想害死我們嗎！”
周長生回頭淡淡瞥了張鎮山一眼：“我已經是半山縣……不，全天下最熟悉這片山林的人了，大人要是不滿意，那我現在回去了。”
原本沉默著的沈釗突然抬頭瞪了張鎮山一眼。
然后他才抬頭看著周長生開口：“你不用在意，繼續帶著我們進山就好。”
張鎮山雖然臉上還有憤怒神色，但也老老實實地沉默了。
然而周長生反而開口：“夜已經深了，我們最好在這里休息，等到天亮再繼續前進。”
沈釗搖頭：“不行，時間來不及了。”
“陛下嚴令，要我們速速行事。”
周長生無奈地攤開雙手：“大人，欲速則不達。”
沈釗卻還是搖頭：“繼續走。”
說完他伸手從懷中取出什么東西，握在手中穿過雨幕，遞給周長生：“吃下去，繼續走。”
周長生一臉詫異地接過，放到眼前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到是一塊肉干一樣的東西，心中閃過一個模糊的記憶：“甲子軍糧？”
那是傳說中如今的大國師，天下第一修真高手為皇帝煉制的特殊軍糧，耗費雖多但都是大豆之類尋常之物，煉制成肉干一樣的東西，小小一塊就能果腹。
沈釗卻搖頭：“這不是甲子軍糧，而是只有錦衣衛才有的乙丑軍糧，你吃了之后能振奮精神，不用沉睡。”
“時間緊迫，但你也要盡心盡力，不要搞錯了道路。”
周長生點點頭：“當然。”
他隨手把軍糧塞進嘴里，然后轉身繼續前進。
就在此時，雨幕之后的黑暗中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
“那小子根本沒把東西吃下去哦……他只是咀嚼之后藏在嘴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吐出去。”
那聲音帶著戲謔，說完還發出兩聲尖細的笑。
周長生后退一步。
他轉身看了沈釗一眼，然而此時沈釗的目光根本不在周長生身上。
沈釗正看著凈塵道人：“仙長？”
凈塵道人皺眉搖頭：“不對勁……說話的鬼魂在很遠的地方。”
就在此時，另一個聲音從眾人來的方向傳來：“小子，你都猜到了，他們給你的什么軍糧里面藏著陰謀，這你還要乖乖為他們做事嗎？”
“還是先跑了再說，至少可以活命！”
周長生無奈地皺眉：“這里多年人跡罕至，為什么突然有這么多幽靈？”
張鎮山忍不住開口：“我還要問你呢！”
“什么多年人跡罕至，全是你說的，你嘴里到底有沒有一句實話！”
周長生報以苦笑。
他都懶得解釋了。
雖然周長生確實不怎么熟悉這片山林，但這里他就是唯一了解深山的人，周長生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沈釗對著張鎮山開口：“閉嘴！”
“不許打擾仙長！”
張鎮山一臉不服氣地閉嘴，然后從身邊拔出長刀戒備。
周長生頓時感覺一股銳利之氣撲面而來，甚至臉皮上都隱隱作痛。
“百煉刀……”
“不愧是繡衣使……”
錦繡衣，百煉刀，繡衣使是天子門面，什么都是最好的。
周長生身邊古劍赤松也許能和這柄百煉刀相媲美，但那可是他付出大代價才換來的，以此而論，就知道繡衣使有多么豪橫了。
不過眼下鬼影憧憧藏于暗處，周長生有這個閑心計較，還是因為凈塵道人的行動。
他正在雨中施展道法。
“靈明神者，隨我心意，疾！”
伴隨著咒語，一點火光從凈塵道人劍指之上浮現，飛入雨幕。
幾乎瞬間，這小小光點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周長生滿心羨慕。
他雖然無法修真，但也了解過修真界的事情，凈塵道人用的正是帝都齊云觀傳承千年的正統天心道法，凡天所有，盡從我心，神通廣大。
想來這一招能輕松解決藏在雨中的幽靈。
果然短短片刻之后，從重重雨幕之后就傳來尖利的鬼哭之聲。
然后那凄慘的叫聲戛然而止，顯然是幽魂已經被道術擊潰了。
前后兩個幽靈，兩聲慘叫，然后火光回到凈塵道人面前，悄然消失。
凈塵道人閉上雙目深深吸了口氣，然后睜開雙眼。
出乎意料地，周長生在他的雙眼中看到了擔憂。
沈釗連忙開口：“仙長，有何不妥嗎？”
凈塵道人搖頭，沉默片刻，然后開口：“這兩個幽靈……”
“是靠著靈脈在地下行動，所以繞到我們身后，還能在極遠的地方用鬼哭道法穿過雨幕，讓我們聽到搖動心神的聲音。”
沈釗頓時一臉陰沉：“這是道法！”
凈塵道人點點頭。
“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
“幽靈不足為慮，但這樣的道法只有山中大妖或者巫神才能有，甚至……”
眾人一起沉默了。
這個甚至后面，才是最可怕的一種可能：已經有別的修真者捷足先登，搶在他們前面，甚至還有余力以道法阻止后來者。
沈釗連忙轉身看著周長生：“昨夜天變之后，你見過有修真者出現在半山縣嗎？”
周長生搖頭：“沒有。”
“但是修真者如果非要消蹤隱跡避人耳目，半山縣中沒人能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