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呦呦順著他的指尖抬起頭看，忽的便被白日泄下的光撞了滿眼。

偶有幾只落單的大雁飛過，鳥鳴悠然，如同青山高遠，似霧白云。

年幼時，洛呦呦曾對蕭云謹說，自己最喜愛的便是夜晚來前的那一兩個時辰。在這一兩個時辰中，炊煙四起，孩童嬉戲，攜手出游，客子歸家。

也仿佛只有這一兩個時辰，才是最有煙火氣的人間。

她近日為了湘水鋪費心費神，一門心思是片刻不敢懈怠，生怕洛家來之不易的家業化為須有。

唯有蕭云謹此刻一拉，才叫她打起幾分精神來。

怔愣了一會兒，洛呦呦忽的便笑了出來，長嘆一口氣，干脆沒有骨頭似的，一把栽倒在蕭云謹身上:“哥哥說的是，今晚我就好好歇歇，明日再與儷元閣戰上一戰！”

頓了一頓，洛呦呦卻像是不放心似的，拉著蕭云謹發起牢騷來了:“只是如今湘水鋪生意冷清，我想了許多法子都沒有用，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就真要遂了儷元閣的心意，關門倒閉了?！?

見她犯愁，蕭云謹也剛好有話要說，便帶著洛呦呦在庭院中坐下，一人面前倒上一杯茶，這才朗朗開口:“妹妹可還記得，湘水鋪是因著什么問題才會如今日這般?”

“這我自然記得，就是因為當日湘水鋪的仙露水一售而空，碰巧庫中的蟲草存量不足，這才一拖再拖，遲遲無法上架，叫儷元閣那群不要臉的鉆了空子！”

“那隨后多日為何沒有買到蟲草?”蕭云謹又問。

洛呦呦不解其意，只能繼續做答:“自然是因為城外發了大水，蟲草被那大水一沖用不了了。”

說到關鍵之處，蕭云謹輕輕點了點桌面，提醒暗示:“那妹妹可有想過，既然外頭發了大水，為何城內卻半分事都沒有，也未曾見到什么落難的城外村民?”

“你的意思是.....蟲草被毀，并非是因為發水?”

蕭云謹則一搖頭:“前些日子京城的確是下了幾場大雨，但還遠遠不到傳聞中發大水的地步，無處可買蟲草一事，與這水有關，但并不完全有關?！?

聽完這番話，洛呦呦更加摸不著頭腦，正疑惑著，便見蕭云謹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布袋來，里頭裝著的便是前些日子洛呦呦在八寶掌柜那里取回來的蟲草存貨。

“妹妹可還記得，當時那八寶掌柜說，這蟲草是在城外不慎被水浸泡過的，已經不能用了?！?

洛呦呦這才想起來，那日她將這蟲草取回府后，還覺得這蟲草似乎哪里不對。但光憑她一人是眼力肯定是不足夠的，因此還搬了蕭云謹這個救兵來，仔細研究了一番。

洛呦呦隱約記得，蕭云謹曾說這些蟲草基本上個個根部發黑，枝干蜷曲，若只是被大水浸泡，應當不會如此。

現在想來，蕭云謹這是調查出什么來，在一步一步的幫助她理解了。

見洛呦呦一點頭，蕭云謹這才繼續開口:“這幾日我去城外看過真實狀況，雖然是有些積水，也澇死了不少低矮莊稼，但蟲草一向種在高地，如此大批量死亡的原因，根本不在水上。”

“哥哥的意思是....”洛呦呦倒吸一口涼氣，漸漸沉下眼色。

“是有人故意為之，趁著下大雨，在許多囤積水源的地方下了蠱蟲，這蟲子神不知鬼不覺，專門喜歡啃食蟲草，如此一來，自然就沒有收益?！?

蕭云謹垂下眼，安撫似的，輕輕一拍洛呦呦，而后沉聲:“我又調查這批被傳做澇死的蟲草去向何方，方才剛得到消息，竟然全被儷元閣以低價給買走了?！?

聞言，洛呦呦算不上吃驚，也算不上平靜。

似乎自打那日阿環踏進店中，說對面開了家一模一樣的店開始，她這日子便再沒有安生過。

先有那兩個大漢憑空誣陷，后有神仙水中含有叫人上癮的毒品成分。

這一樁樁一件件，叫洛呦呦不得不重新思索定義，這儷元閣當真只是為了針對湘水鋪，針對自己，叫她吃不了兜著走么？

若真如此，那未免也太看得起她洛呦呦了。

蕭云謹也剛好想到此處，沉聲示意:“儷元閣怕是沒有我們從前想的那么簡單，得當心些?！?

翌日，清晨。

天剛泛起蒙蒙亮，蕭云謹派去盯著儷元閣的小廝便回來稟告，說是天不亮的時候便陸陸續續堵在儷元閣門口，待洛呦呦等人趕到時，更是早就排起了長隊。

若是擱在以前，洛呦呦興許還會氣上一氣，質問這儷元閣究竟是給這些人下了什么迷魂湯，竟然惹得他們覺也不睡，帶著大把大把的銀子便要進店。

可如今情況明了，洛呦呦也懶得大費周章，干脆就與蕭云謹一同扮作路人模樣跟在人群里，不動聲色的開始套話:“這位姑娘，你來儷元閣是為了買什么的?”

“自然是神仙水了.....天爺啊，這是怎么了！”

忽的，就在洛呦呦身前，一個男人猛的躊躇幾下，口中大吵大叫著也不知是在說什么，雙眼泛白，兩條腿顫顫巍巍，手臂卻有力的很，見人便抓。

洛呦呦離他最近，方才又忙著說話，這時候要躲自然是來不及的，眼看著便要被那人給撕下一條肉來。

“別怕?！?

下一刻，洛呦呦眼前一黑，被人擋住護在身后，動作見能聽見袍角翻飛，呼吸間滿是近距離的竹木香，清冷悠然。

蕭云謹緊緊拉著她，又將劍鞘翻轉，呈防御姿態抵在胸前。

卻見那男人似乎卸了力氣一般，只掙扎著上前兩步，便狠狠摔在地上，一面抽搐，一面口吐白沫，失去了意識。

“來人啊，快來人，快看看這人是怎么了！”

其余眾人皆是慌亂不已，許多姑娘家家平白被嚇了一跳，早就快步離開了。

“這人口吐白沫，臉色青紫的，我看著像是癲癇之癥，這可怎么辦啊？”

“還能怎么辦，快去找郎中，快去找郎中來啊！”

一時間儷元閣門口亂哄哄一團，洛呦呦經方才一嚇，心也砰砰砰跳的厲害，但還是耐不住心中疑慮，試探著幾步想要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