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閻梅花如約來到了公司，一瞬間，所有人都像老鼠見了貓似的瑟瑟發抖，生怕會一個不小心惹到了她，招來“殺身之禍”。

她拎了一個袋子來到了二樓，李金水正巧從王愛軍的辦公室出來，兩人相遇，李金水一時間不知道說啥，只得尷尬地叫了一聲舅媽，可閻梅花理都沒理，便拎著袋子進了財務室。

李金水愣了片刻又急忙返回了王愛軍的辦公室，不一會兒兩人都出來了，王愛軍更是急匆匆地沖到了財務室這邊。

看到推門而入的王愛軍，閻梅花一點也沒驚訝，她瞅了王愛軍一眼，拎著袋子走到原來劉會計坐的那張桌子前，“嘩啦”一下，從袋子里倒出來一桌子的現金，都是整捆的百元和五十元的人民幣。

“你這是干什么？”王愛軍不解又憤恨地看著閻梅花。

“給你的員工發工資啊。”閻梅花向王愛軍走近了一點，接著說：“怎么，你不想要？”

此時，辦公室內的其他兩個小姑娘已經嚇得埋頭不語了，王愛軍顧及著公司的聲譽，也壓著火低聲道：“行，我現在就安排他們發。”

閻梅花沒說什么，輕輕推了推王愛軍，側身出了財務室的門，看到李金水后她又是一陣白眼，往前走了兩步又退回來對王愛軍道：“對了，他的工資沒多少。”

“你什么意思？”王愛軍看一眼閻梅花，又朝李金水看了一眼。

“他吃住在我們家，這房租、水電、伙食費總要扣些吧？”閻梅花譏諷道：“總不至于白吃白喝白住吧。”

“閻梅花，你差不多得了，別在這兒耍什么瘋兒！”王愛軍急忙低聲喝道。

聽到舅媽這么說，李金水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舅媽的話，因為他沒理，他的確是寄人籬下，更主要的是他在跟舅舅做事，現在舅媽跟舅舅鬧情緒拿他開刀，他只能受著。

閻梅花輕蔑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別聽她的，你的舅補給你。”王愛軍說完進了財務室，開始張羅那兩個小姑娘點錢發工資。

門外的李金水心中就像壓了一塊巨石，壓得他有點呼吸困難了，他想出去透透氣，可他得等著閻梅花離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約摸著舅媽出去了，才急匆匆地從二樓跑到了一樓，奪門便跑向平常抽煙的那個小胡同。

扶著墻，李金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突然，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接著便是一陣嘔吐，早上他跟王愛軍一起吃的早餐，不過他們沒去劉會計的早餐攤，難道是早餐吃得不干凈？可再不干凈的早餐，也比這種看不清，講不明的人心干凈啊。

“你沒事吧？”小胖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李金水身后，他朝李金水遞了一張心相印的紙巾，關心地問道。

李金水接過紙巾一邊擦嘴一邊說：“沒事沒事，我挺好的，就是吃了只蒼蠅，有點惡心。”

“好好的怎么能吃得下蒼蠅呢？你也太不小心了。”小胖子點顆煙遞給李金水，李金水自然地接過去了，然后轉身靠到了墻上。

“沒長眼唄，不過以后肯定就不會吃了，多少得長點心眼。”李金水長長地吸一口煙，感覺這東西現在也能讓他呼吸順暢些了。

中午，李金水早早地便去了火車站，他不餓，什么東西都不想吃，所以他就提前跑火車站來等孫松。

一點半的時候，孫松才背著一個背包，拖著一個皮箱出現在火車站，看到李金水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站前的小廣場上等他，孫松激動得老遠就喊起他的名字來。

小縣城的火車站并不大，這里曾是為了一個國企而建的，因此沒那么多人，所以孫松一叫，李金水就立馬抬頭看到了他。

“你啥時候來的？”孫松開心地問。

“十二點。”李金水無力地回道。

孫松看出來李金水情緒比較低落，便推推他玩笑道：“怎么，看我離開，你舍不得啊？”

李金水揚了揚嘴角，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孫松抱怨什么或傾述什么，于是他也回打了孫松一拳道：“可不，這一走還不知道啥時候再見呢。”

“別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過年我還回來呢。”

“去那邊準備干什么？”

“還沒想好，先過去再說吧。”孫松看著李金水道：“你不是讓我擺地攤嗎？我已經打聽過了，閘北區那邊現在擺地攤的可多了，我準備到那兒混去。”

“嗯，混好了別忘了我。”

“忘不了，不過，你覺得我賣點啥好啊？”孫松眨著眼睛道：“你點子多，給我出出主意唄。”

“賣啥？”李金水被孫松這個問題難住了，他又不了解那邊什么情況，更不知道那邊的風土人情，突然讓他回答這個問題多少有點扯。

“算了，先不想了，等你以后想到了再告訴我。”孫松看看火車站的進站口說：“我得準備去檢票了，要不你買張站臺票進來送送我吧。”

“行。”李金水都沒多想便應了。

于是兩個人一起進了火車站，孫松檢票，李金水買票。

分別時的時間過得總是比較快，一眨眼的功夫，孫松就要登車了，李金水幫著他把行李送到火車上后才匆匆退出來，這是一趟通往BJ那邊的綠皮車，慢，卻也方便，對于小縣城的人來說，這就是一輛拉來希望，又帶去奇跡的神車。

孫松趴在窗口，李金水站在窗下，兩人倒也沒啥話再說了，李金水掏出煙來點了一顆說：“抽兩口吧，記住咱們這兒的味道。”

孫松點點頭，大口地啜了兩口，噴吐出來笑著說道：“記住了。”

李金水也傻笑著，他們兩個人就像戰友，曾經在天津一起戰斗過，那種共患難的經歷，讓他們之間比同學和朋友的感情又更深了一層，尤其是在這種剛剛步入社會的年齡，真誠地感情勝過很多東西。

火車緩緩開動起來，李金水像電視劇里演的一樣慢慢追著火車陪孫松跑了一小段，然后他停了下來。

“過年我會回來找你的！”孫松喊道。

李金水舉起手搖晃著同孫松再見，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攏起手來沖著孫松喊道：“我知道賣什么了！賣寵物！”

“什么？”孫松聽不清又喊著問道。

李金水一聽著急地奔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喊道：“我說讓你賣寵物，賣寵物聽到了嗎？”

“知道了！”孫松伸出手甩著一件外套喊道：“賣寵物！”

李金水終于松口氣停下來，他氣喘吁吁地叉著腰站在站臺上望著越走越遠的火車，臉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因為他總算給孫松找到了一個方向，至于為什么，他也不清楚，他只是感覺現在的人越來越虛，越來越假，尤其是在都市那種競爭激烈的環境里，人與人可能更難相處，但人也需要宣泄和陪伴，寵物也許就是最好的慰藉吧。

孫松靠在窗上琢磨著李金水的話，自言自語地道：“賣寵物？賣貓賣狗嗎？還是賣別的呢？不管了，先試試再說吧。呵呵，賣寵物，打死我都沒想過這一茬。”

從火車站回來，李金水又泄了氣，他本來不想回公司，可想到舅舅還在那里，也就硬著頭皮走了進去。他的確想找舅舅聊聊，看舅舅能不能給他一個方向，他一直在指導別人，可誰來指導指導他呢？

王愛軍的辦公室居然沒人，李金水猶豫了半天還是給他打了個電話。

“我在醫院呢，晚上下班后你等我，我去接你。”王愛軍說完便匆匆掛了電話。

但李金水真的不想在公司待著，這里的環境瞬間讓他覺得怪異和壓抑，于是他又從公司里面出來了。

“舅，我在醫院門口等你吧。”李金水給王愛軍發了條短信。

坐在醫院對面的馬路牙子上，李金水看著進進出出的那些人，心里空蕩蕩的，他想不明白為什么舅舅和舅媽會突然就反目成仇，為什么會突然就將十幾年的感情全部拋棄，他也想不明白劉會計的男友怎么可以縱容自己的妹妹去搞自己老婆的原上司呢？難道他就沒有一點羞恥感和愧疚感嗎？還是說，人在面對金錢的利誘時可以放下所有人本該擁有的東西呢？

醫院是李金水最討厭的一種地方，就算這里是為了治病救人，可這里也像一面照妖鏡，赤裸裸地將人的原有面目都照了出來。他雖然干保險的時間還不長，可短短幾個月他跑了那么多次醫院，在這里見了不少的人和事，每每那些勾心斗角的戲碼出現在生離死別的場景中時，他就感到無比痛苦和惡心。

為了爭奪遺產拒不簽字的，為了多獲賠償行賄造假的，一樁樁一件件的奇葩事，活生生就上演在眼前，現在這種事情也落到了他自己的頭上。李金水確實從來沒想到石艷紅會跟王愛軍搞到一起，那每天接送石艷紅的李國東又怎么回事呢？難道是為掩護王愛軍的“罪行”，故意這么做的嗎？

“怪不得舅舅不遺余力地介紹我們鎮的王首富跟李國東認識呢，原來是這么回事啊。”李金水感嘆地抬頭看了看天，天空灰蒙蒙地，像積著一片厚雨要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