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兩夜，一行三人終于到達了老高居住的小鎮。

吉祥鎮。

鎮子不大，百余戶人家。

老高和媳婦在鎮東開了一家二層的小旅社。

到達時已是深夜，黑漆漆的一片，只聞得兩聲狗叫。

“俺們這旮瘩冷的很，我給你們多拿兩床被子。”

高大嫂挺著微圓的小腹，指了指二樓，轉身去了倉庫。

老高則是一進家門當先來到一個小供桌前，換上了新鮮的蔬果和兩個雞蛋。

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

魏云偷眼看去，供桌上紅燭神龕，里邊端坐一個泥塑小人。

身穿青色道服，盤膝而坐。

五指合十，卻生的一張蛇臉。

面容安詳，恰似老高手臂上的青蟒。

“三爺，怎么安排？”

魏云悄悄問道。

本以為此次東北之行是救人滅妖。

可看沈三爺一副就地停留的樣子，魏云也有些疑惑。

“先休息，”沈三爺模樣有些疲憊，想來傷勢仍沒有好全。

“那貓妖深信我的天罰之說，想來短時間內鬧不出什么幺蛾子。”

“虎子機靈，我相信他能躲過此劫……”

“總之，我得先弄清楚這灰仙到底出了什么變故，再做打算。”

魏云點了點頭。

強龍不壓地頭蛇，上次沈三爺便是犯了這個忌諱。

東北好歹是五仙的地盤，有些該走的禮數還是要的。

……

京中獄鬼局總部，地下十八層審判室內。

梁妙站在正中。

仍是白衣黑褲，黑色的小領帶。

背著雙手，輕點腳尖，抬頭掃了一眼環坐在高臺之上陰影中的眾人。

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

“獄鬼局一線終日行走于生死邊緣，死傷在所難免。”

“一年不進京，現在都改在審判室內做報告了么？”

語氣冰冷，完全不似臉上的溫柔。

“咳咳，”陰影中一個老邁的聲音清了清嗓子。

微微欠身，露出了上半身。

是一個白發老道士，身穿西裝，卻扎著高高的道髻。

“此次只是述職，并非審判，梁局長不必多慮。”

“如此，”梁妙微微頷首，抬手打了一個指響。

審判室的門立刻被打開，一男一女抬著一個巨大的皮質轉椅走了進來。

輕輕放在了梁妙身后，轉身離去。

陰影中一陣騷動，爆發出一陣竊竊私語。

梁妙毫不在意，撫平了褲子，徑直坐了下去。

右腿輕抬，搭上了左腿，纖細的小腿修長渾圓。

一時間竟有幾聲吞咽聲從陰影中傳出。

“放肆！”

許是被這不雅的吞咽聲激怒，一個尖銳的女聲猛然在人群中炸響。

“這里是總局，不是你的青州分局！”

“梁老局長當初真是瞎了眼，撿了你這個狐媚的賤貨！還點名讓你接他的位置！”

嘶！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紛紛遠離聲音的源頭，仿佛害怕危險波及到自己。

見狀，那道女聲更加囂張了。

“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家伙，面對個女娃娃都畏手畏腳。”

“還他媽是老爺們呢，我呸！”

女聲罵的激烈，目標已從梁妙轉移到了在座眾人。

白發老道眉頭緊皺，卻也無可奈何。

啪！

一聲清脆的擊掌聲。

尖銳的女聲戛然而止。

仿佛被卡住了喉嚨，只發出啊啊的聲音。

“劉老，公然侮辱詆毀同僚，按規如何？”

梁妙瞇著一雙狐眼，嘴角帶笑，聲音卻是冰冷刺骨。

“這……”

白發老道一臉尷尬，吞吞吐吐道：“拔舌……入監……”

“好！”

梁妙放下了玉手，轉身向著門外走去。

“舌頭我幫你們拔了，報告在辦公室，青州事多，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言未畢，人已走遠。

只留下嗔目結舌的一幫人，看著房間中央轉椅下那黑紅的長舌。

……

第二天一早，魏云醒來時，不過七點。

洗漱下樓后，正瞧見老高夫妻認真的擦洗著供桌。

重新換上紅燭與新鮮的瓜果。

不禁心中暗想。

這樣是每家每戶都供的是自己的城隍分身，那每天得是多少的功德進賬啊！

癡想著，高家夫婦已收拾妥當。

二人用熱毛巾擦了一把臉，隨后認真洗凈了雙手。

齊刷刷跪在了神龕之前。

各點燃了三炷香。

“柳仙大人，這是今日的香火，您老笑納。”

高大嫂雙目緊閉，十分虔誠。

魏云不敢出言打擾，只好站在樓梯口盡量不發出聲響。

二人所求無非就是平平安安，生意興隆。

是鄉下人最樸實的愿望。

老高拜完，便轉身去整理前臺。

可高大嫂卻沒有起身。

“還有，望您老大發慈悲，保住我腹中胎兒……”

“也好讓我高家有后，三代單傳，不至于絕在我丈夫身上……”

高大嫂說的聲音十分細小，想來是日日求夜夜盼。

老高在柜臺內嘆了口氣，一轉頭看到了樓梯旁的魏云。

“魏兄弟，起的真早，睡得還習慣么？”

“俺們東北不必你們中原，冷的很，很多行商的人到這就倒下了。”

魏云笑著點點頭，走到了跟前。

“嫂子懷孕了？喜事啊，幾個月了？”

“三個月，”老高的神色并不十分開心，甚至還有一絲落寞。

“這已經是第三胎了，前兩個都沒保住……”

“鎮上的大夫說她身體不好，不能生養。”

“可她為了我……唉……”

聞言，魏云也不勝唏噓。

不知該安慰些什么，只好轉移了話題。

“我見你昨晚才換的供果香燭，今早又換，還真是虔誠的很啊。”

老高苦笑了一下，“那有什么辦法？哪怕是這冰天雪地沒有收入，柳仙的供奉也不能斷了，否則要有大禍啊……”

“真的這么靈？”

魏云有些不可思議。

老高一努嘴，輕輕道：“你自己看。”

轉頭看向神龕，魏云發現剛剛擺好的新鮮瓜果，正在以超乎尋常的速度腐敗。

那六枝新香，燃出的煙霧正化作六縷肉眼難以察覺的細煙，吸入了蛇像的鼻孔之中！

“說是庇佑，實是監視。”

老高的聲音小小的，充滿怨氣。

“誰家怠慢了仙人，報復不久便會找上門來。”

“一來二去，哪還有人敢不供奉，唉……”

說罷，老高拉開了旅店的大門。

冰冷的北風瞬間灌入。

“一會三爺醒了，我帶你們去見出馬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