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生如歌,那么大學畢業前,有的人唱的是歡歌,有的人唱的是離歌,還有的人沒有唱歌,只是有個小插曲。這個小插曲,不是葉西湖和余杭的,是沈富陽和林安的。不過他們的小插曲,讓葉西湖和余杭相信了愛情。
這個時候其實已經算是畢業了,同學們都各奔東西,各謀出路,無非就是回學校拿一下畢業證書,沈富陽和林安的畢業證書和結婚證是在差不多時間拿到的。只是兩人拿結婚證這個紅本本倒是廢了不少心力。
沈富陽是杭州本地人,在南宋皇家寺院徑山寺的山腳下,家里有一棟農民房,離主城區五十分鐘車程,但是他為了考公務員,就在學校旁邊的皋亭壩租了個房子。沈富陽在學校里無論是學習,還是學生會的工作,都是比較積極優秀的。
他在大一軍訓的時候就和林安好上了,大學四年也有大大小小的吵架,甚至有一次鬧到要分手,不過沈富陽為了面子,因為他們倆在一起的事情,差不多是整個學生會都知道的。當然林安也有她的手段,能夠讓沈富陽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沈富陽租了房子后,林安也就搬了進去,那個時候大學生同居已經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過懷孕了這件事,倒是挺稀罕的,尤其是發生在沈富陽這么謹慎的男人身上。
沈富陽那段時間里壓力挺大的,這壓力來自他自身,他一心想要考上公務員,但考公務員的人太多,很多崗位都是幾千人競爭一個崗位。沈富陽他們讀的大學又是一般般的學校,來考公務員的有很多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所以他覺得自己很有可能考不上。林安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的起居,剛開始幾天,沈富陽還洋洋得意,在同學們面前吹噓說:“真是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我沈富陽的人生巔峰馬上就要來了。”但來的不是他的人生巔峰,而是他前世的小情人。也不知道哪個瘋狂的夜晚,沈富陽可能是想要釋放一下壓力,結果這壓力釋放的過火了,釋放出了一條人命來。
當林安拿著驗孕棒,放到正在看《申論》的沈富陽面前時,富陽瞪大了眼睛:“出事了?”
林安的眼里含著淚水說:“怎么辦?”
富陽立即起身,沉默了片刻。林安以為他想要逃避責任,但是沈富陽抱住了林安說:“寶貝,我會負責的,我沈富陽會對你們娘倆負責的。”
林安聽到沈富陽這話,眼淚一下崩了出來,她把沈富陽抱得更緊,生怕失去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沈富陽說:“不要抱得這么緊,會碰到我們兒子的。”
林安放開了沈富陽,擦掉了臉上的淚水,笑出聲來說:“你怎么知道是兒子?”
“我喜歡兒子啊。”
“哼,你這個重男輕女的家伙。”林安拍了一下沈富陽。
“不不不,嘿嘿,因為生兒子的話,像你,長得好看。生女兒的話,像我這樣胖乎乎的就不好看。”沈富陽笑著說。
“胖乎乎的很可愛啊。”林安看著沈富陽說。
沈富陽說:“對對,胖乎乎的確實很可愛,那我們就給他取名叫小胖吧。”
林安說:“啊,這么難聽的名字,不要。”
“難聽的名字,才好養的。你看看那些叫狗蛋、鐵柱、二狗的,都長的很壯。”
林安說:“去你的,你才叫二狗。”
那一晚上,沈富陽沒有再看考公務員的書,而是和林安一起討論他們未來的孩子和生活。
沈富陽覺得反正自己有房子,就算他考不上公務員,找一份像樣的工作還是可以的,當然他還是很想考上公務員的。他想等考上公務員后,干個兩三年就弄個科長當當,每天下班陪陪老婆孩子,這生活過得不要太爽了。這樣想著想著,沈富陽甜美地睡著了,似乎睡了他近一個月以來,最舒服的一個美覺。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快中午。林安不忍心打擾他,所以一直在旁邊看小說,沈富陽睜開眼,臉上露出一個笑,摸了摸林安的肚子說:“小寶貝,你昨晚上睡的好嗎,你現在醒來了嗎?”
林安說:“神經病,現在他還很小呢,怎么會聽到你說話。”
沈富陽說:“我們父子倆是可以感應到的。”
林安說:“好好好,我們的小胖子可以聽到他爸說話。對了,富陽,我懷孕了這件事,我們是不是應該馬上和你的爸媽,還有我爸媽說啊?”
沈富陽思索了一下:“這個……也可以。先和我爸媽說,我們準備一下,下午就回徑山。”
林安點點頭說:“嗯。”
那時沈富陽他們還沒有車,坐公交需要轉兩趟,沈富陽本來想直接打車回家的,林安說要省點錢,先坐了公交,再打車。到富陽家時,天已經快黑下來。
沈富陽回家前先給他媽打了電話,說要帶林安回來吃晚飯。
富陽媽媽見他們回來,很客氣地走到林安面前說:“林安啊,你來了啊。”
林安面帶微笑說:“阿姨好。”
富陽媽媽看著林安說:“林安你最近臉色不太好啊?”
林安說:“噢,可能是晚上沒有休息好,沒事的,阿姨。”
富陽媽媽說:“快快,進屋,我已經給你們做了幾個菜,再把魚蒸一下就能吃飯了。”
林安和沈富陽對視了一下,示意什么時候和他媽攤牌說懷孕的事情。
沈富陽拉著林安走進了客廳里,輕聲說:“等晚飯后。”
富陽媽媽剛要走向廚房里,回頭問:“有什么事情要晚飯后說啊?”
“啊,媽,沒事,沒什么事。”沈富陽有點吞吞吐吐。
富陽媽媽是個很敏感的人,看著林安,繼續問:“林安,怎么了?”
林安也說不出話來:“阿姨,沒……”
“你是不是有了?”富陽媽媽試探著問了句。
沈富陽和林安聽到這話,差點跳起來。富陽說:“媽,你怎么知道?”
富陽媽媽很是驚訝地:“真有了啊?你們不是在開玩笑吧?”
富陽和林安都不知道說什么,這時,富陽爸爸進來,他剛才走到門口時,也聽到了他們的話。他說了句:“先吃飯。”
那天的晚飯,富陽媽媽做了很多菜,也很可口,但沈富陽和林安幾乎沒有怎么吃。
沈富陽的爸爸以前是徑山鎮政府的小領導,后來出來自己創業做旅游公司,但是沒有成功,可再要回政府部門是不太可能了。所以人生有些不如意,平時話也不多,喜歡抽煙。
吃好飯,富陽爸爸點了一根煙,抽了起來。沈富陽從小就怕他爸,長大了因為在大學混得還算可以,所以他爸對他也和善起來。但現在沈富陽看著他爸的樣子,他的心里又有點慌了。
富陽媽媽收拾飯碗,林安要幫忙,富陽媽媽說:“林安,你坐著,活我來干就行。”
林安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富陽爸爸起身,對沈富陽說:“外面走一走。”
沈富陽點頭:“噢。”
林安看著沈富陽,富陽說:“你在家休息吧。”
林安說:“嗯。”
沈富陽和他爸走了出去。
他們家前面有一片茶園,富陽爸爸抽著煙,走在前面,沈富陽不敢開口。
富陽爸爸遞過來一支煙:“抽一根。”
“爸,我不抽煙。”沈富陽推辭。
“你怎么打算?”富陽爸爸把這根煙接了上一根煙的煙頭。
“我……”
兩父子都沉默了一會兒,只有煙頭在黑夜中,發出一點微弱的紅星。
富陽爸爸嘆息了一聲說:“富陽,我不反對你和林安在一起,但是你還有大好的前途哩,前面還有很多路要走呢。”
沈富陽說:“爸,我知道,我會考上公務員的。”
富陽爸爸說:“打掉。”
這兩個字一落地,沈富陽震驚了一下,眼淚也差點落下來。他在黑暗中也說了兩個字:“不行。”這是富陽人生中,第一次和父親的正面對抗。
“會影響你的前途。你們都還這么年輕,不著急。”富陽爸爸吸了口煙說。
沈富陽沒有回父親的話,沉默。
富陽爸爸嘴里還是說出那兩個字:“打掉。”
黑暗中,看不清沈富陽已經淚流滿面,他加重了語氣,只說了一個字:“不。”然后轉身回去了。沈富陽回到家后,直接去了自己房間里,林安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但沈富陽一直在哭。
林安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哭成這樣子,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她的心里很難過,但是強忍住了淚水。她說:“富陽,你不要哭。”
沈富陽抬頭看著林安,擦掉了眼淚。
“不管怎樣,這孩子我林安一定要。就算我一個人,也要把他生下來養大的。”林安很是堅定地說。
沈富陽站了起來,握住了林安的手:“你不會一個人養我們的孩子的,我沈富陽會負責,我要娶你林安為妻。”
林安的眼淚再一次崩出來,而且還哭個不停,沈富陽連忙安慰林安:“不哭,不哭,我們都不哭。”
這一晚上,沈富陽和林安都沒有睡著。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兩人走到富陽的爸媽面前,沈富陽開口道:“爸媽,把戶口本給我,我要和林安結婚。”
富陽爸爸剛泡好了一杯徑山茶,嘴里已經喝了一口,差點噴出來,他瞪大著眼睛看著兒子,但沒有說一句話。
富陽媽媽一看情況不對,連忙拉著沈富陽想要出去,但是沈富陽站在那里不動。
沈富陽一副堅定的樣子:“爸。”
富陽爸爸嘴里還是只說了兩個字:“休想。”
父子倆的對戰就此開始。
沈富陽說:“那我公務員不考了。”
富陽爸爸說:“考不考隨便你,你以為是為我考啊。”
“就是為了你考的,你不就是想讓我做個公務員,以后當官嗎?”富陽說。
“你……”富陽爸爸站起來,他沒有想到兒子竟然會反抗他,他伸出手就要往沈富陽的臉上打過去,但被富陽媽媽按住了。
富陽媽媽對林安說:“林安,你勸勸富陽啊。”
林安說:“阿姨,不管怎樣,這個孩子,我是一定要生下來的。”
富陽的爸媽沒有想到兒子和這個未來的兒媳婦性格都是這樣的桀驁。
沈富陽拉著林安的手:“我們走。”
兩人離開。
富陽媽媽在后面叫著:“兒子,兒子……”
富陽爸爸狠狠地說了句:“這輩子都別回來了。”
當然,富陽爸爸說的也是氣話,沈富陽也沒有這輩子都不回來了,而是很快又回來了,他的喜酒是在家里辦的,這當然是后話。
富陽媽媽看著兒子他們離開,哭著責怪富陽爸爸,富陽爸爸卻認為自己沒有做錯。
沈富陽和林安離開家后,直接回杭州的出租房,林安覺得有些對不住富陽的爸媽,對富陽說:“要不你給家里打個電話,跟你爸媽說聲對不起。”
沈富陽說:“打什么電話啊,我覺得自己沒有錯。”
果然是親生的父子,連脾氣都一個樣,兩人都覺得自己沒有錯。
沈富陽連著一星期沒有給家里打電話,林安想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主動給富陽媽媽發了條短信,希望能得到富陽爸媽的諒解。
其實富陽媽媽也是在等這一條短信,只要兒子和林安中有一個人主動聯系他們,認個錯,就算不認錯,說句好聽的話,她的心也就軟了。
富陽媽媽回短信說:“都是一家人,你們多保重,尤其是你要多注意身體。”
林安見富陽媽媽這樣回信息,心里就有底了,果然兩天后,富陽媽媽拿著戶口本來找他們。
富陽媽媽來到兒子他們住的出租房里,先是埋怨兒子怎么租這樣的房子,環境衛生都不好,而且從安全性來說,也不靠譜。她說:“現在林安已經懷孕了,你們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我未來的小孫子小孫女考慮啊。”
林安和沈富陽相視一笑,知道富陽媽媽同意他們把孩子生下來了。林安面帶微笑說:“阿姨,我們這也只是過度一下的,因為離學校近,富陽去自修教室學習也方便。”
“是的,媽。”沈富陽說:“這里走到學校十分鐘就夠了。”
富陽媽媽說:“現在的情況不是不一樣了嘛。”
沈富陽說:“媽,等我考好了公務員,就換個環境好一點的,您放心。現在換來換去也太麻煩。”
富陽媽媽想想也有道理,就同意了兒子的意見。她把戶口本拿了出來,她說:“你們結婚可以,生子可以,但是你們也要答應我們三個條件。”
沈富陽急忙說:“媽,您說。”
富陽媽媽說:“第一,今天就打電話向你爸爸道個歉。”
“好的。”
“第二,考上公務員。”
“我一定全力以赴。”沈富陽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第三呢?”
富陽媽媽看著林安:“孩子你們自己帶。”
林安沒想到未來婆婆竟然會開出這樣的條件,她剛才心里還覺得富陽的媽媽挺好的,讓他們換好一點的環境居住。為了把生米先煮成熟飯,林安點頭答應說:“好的,孩子我自己來帶。”
富陽媽媽把戶口本交到了兒子手里,一個星期后,沈富陽和林安就領了結婚證,那時剛好也是他們拿大學畢業證的時候。富陽帶著林安回學校,同學看著林安微微凸起的肚子,知道了她懷孕的事情,不用說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沈富陽的。
沈富陽對同學們說:“喜酒在徑山自己家辦,大伙兒一定要來的啊。”
這時大部分同學不是已經在上班,就是回老家去了,當然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沒錢包紅包,所以沈富陽和林安結婚的時候沒有幾個同學去。
余杭和葉西湖還在杭州,沈富陽覺得如果同學去的少,他也挺沒有面子,所以再三和余杭說一定要參加他的婚禮,并且說可以帶上葉西湖一起。
葉西湖那段時間忙瘋了,她的淘寶店鋪生意出奇的好,余杭讓她和自己去參加婚禮,葉西湖說:“我是真的沒時間啊,你去吧,對了,紅包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和林安是隔壁寢室的,也算是熟人啦。”
余杭心里有些空蕩蕩的,他其實很想讓葉西湖和他一塊兒去,這樣在別的同學看來,他們是真的在一起了,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了。
葉西湖看出了余杭在想什么,笑了笑說:“好啦,我抽出時間和你一起去。”
“真的啊,太好了。”余杭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
葉西湖說:“小余同學乖,以后都要聽小姐姐的話。”
“一定,一輩子都聽小姐姐的話。”余杭信誓旦旦地說。
“噢,不說了,我還要去發貨呢。拜拜,拜……”葉西湖一邊揮手說拜拜,一邊奔跑著離去。
余杭喊著:“西湖,別這么拼,記得吃飯。”
“噢,知道啦。”葉西湖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舟山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