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形漸漸靠近。

葉天只感覺陣陣惡寒，渾身毛孔，都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

他左手負(fù)在身后，已扣緊手槍扳機(jī)。

葉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他要繼續(xù)動手，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

老者來到葉天身前。

他伸出指尖。

那一刻，葉天屏住呼吸。箭，已在弦上！

而老者，卻只是輕輕拍了拍葉天的肩頭，便顫顫縮回了手指。

此時此刻，葉天才舒了一口氣，額角的冷汗，不爭氣得從臉頰滑落。

老者似笑非笑，上下打量著葉天，冷冷道。

“老夫若要?dú)⒛悖阍缇鸵痪呤w了！”

葉天心神一顫，若有所悟。

老者所言，絕對非虛言。

剛剛與老者交手，他雖劍勢凌冽，卻皆是點到為止。若是他真下殺手，葉天恐怕已經(jīng)死了十次不止……

葉天微微點點頭，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禮。

“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這就免了！”

老者揮了揮衣袖，那睥睨天下的氣勢，令葉天也不免心生敬意。

“老夫不過是一抹殘魂，實力遠(yuǎn)不及全盛時！”

“但即便如此，天下間，又有幾人，能在老夫劍下茍活？！”

忽然。

葉天退后了兩步，再次倚在石棺一側(cè)。

他眼神驟變，一瞬間冷若冰霜。

葉天冷冷看著老者，似笑非笑。

“即便如此，我的這具身體，前輩，你怕是也奪不走！”

葉天心中已然認(rèn)定，老者對自己說這么多心酸往事，無非就是想讓自己心甘情愿交出身軀，供他驅(qū)使。

這樣，他可以重生，自己也將歸于塵土。

老者眉間一橫，泠然道。

“呵，你還不明白么？老夫要?dú)⒛悖兹绶凑?！?

“我當(dāng)然相信！”

葉天此刻，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顯然，他已經(jīng)做好赴死的準(zhǔn)備。

葉天橫眉冷對，絲毫不曾畏懼。

“老前輩，那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和你亡妻的骨骸，一起化為灰燼。而你，將被永囚于此，永世不得超生！”

“到頭來，你什么都得不到?！?

老者瞳孔驟縮，眼中掠過一抹逼人的殺意。

“你——??！”

“居然敢?。　?

葉天嗤之以鼻，冷冷一笑。

“我這個人嘛，比較賤！你想要我死，我便讓你……生不如死！”

“你——！”

老者眼眥欲裂，怒不可遏。

剎那間，無盡的殺意騰騰燃起。

“好！好得很吶！”

葉天抹了抹鼻尖，語氣依舊格外冰冷。

“您也不用把自己說得可憐兮兮，您殺了多少人，心里沒點數(shù)么？”

老者聲音變得極度沙啞。

“你說的沒錯，死在這把劍下的人，不計其數(shù)！”

“但他們，不該死么？??！”

老者嘶吼著，聲音哀轉(zhuǎn)久絕。

葉天卻毫不動容，反而一陣訕笑。

“把自己的無能犯下的過失，全歸咎于這個世界，豈不可笑?。　?

此話一出，老者狠狠一顫。

無盡的怒火，點燃了這具即將枯萎的靈魂。

旋即，漫天殺氣吞噬了這片墓道。

氣氛降至了冰點！

“小子??！”

“你想死，老夫便成全你！”

老者一劍揮下！

此時此刻。

眼前這個小鬼，必須死！

葉天依舊面不改色，自顧自地說著。

“如果那個人是我，我一定會將她護(hù)在身邊。在別人踏過我尸體之前，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她一毫?。　?

那一刻。

劍鋒，滯住了！

老者執(zhí)劍的指間，竟止不住顫抖。

他的眼中，憤怒一閃而逝。留下的，只有徹入靈魂的悲愴。

他沙啞的聲音，顫抖不已。

“倘若，這個世界不允呢？”

“如果這個世界不喜歡她，那它便是我的敵人！”

“我可以討厭這個世界，但我會愛著她，護(hù)著她！”

葉天不假思索，淡淡說著。

“哐啷——！”

老者手中長劍墜地，他也隨即癱跪在地。

他的眼神，此刻竟比死還絕望。

“原來……從始至終，都是我錯了！”

老者低聲哽咽著，聲音痛徹心扉。

“如果我一直護(hù)著她，她又怎么可能……會離我而去？！”

葉天低著眉，心中感慨萬千。

只感覺，此情此景，自己內(nèi)心最深處泛起陣陣刺痛。

模糊的記憶里，剛剛這話，也曾對某人如此說過。

然而，自己準(zhǔn)備用一生去履行時，卻意外撒手人寰。

終究。

沒有為那個女孩，戴上戒指，披上婚紗。

最可笑的，是自己連她的樣貌都記不起了……

重生一次，以往的記憶，早已殘缺不全。似隔世之夢，觸不可及。

不知何時。

葉天干涸的眼中，竟有幾分濕潤。

沉默許久。

葉天輕輕蹲下，語重心長。

“人生如此，總是陰晴圓缺。或許正是有遺憾，才讓我們懂得珍惜吧。”

老者顫顫點點頭，苦澀一笑。

“真想不到，老夫空活百年，見識卻還不及你這個小娃娃?！?

葉天起身，望著寂靜星空，眼中多了幾分落寞。

“因為，我已經(jīng)失去過太多了……我的人生，一塌糊涂?！?

老者顫顫起身，走到石棺面前，長跪不起。

葉天此時，竟感覺和老者，有幾分惺惺相惜。

也許是同樣死過一次吧！

葉天嘆了口氣，跪在石棺前，拜了三拜，旋即轉(zhuǎn)身望向老者。

“你啊，放下執(zhí)念，魂歸凈土吧。這樣強(qiáng)撐著，又有什么意義？”

“咳咳——！”

老者不置可否，劇烈咳嗽著。他的靈魂，已是油盡燈枯了。

許久，他才緩過神，顫顫道。

“老夫與她，曾有一個女兒……因她是妖，所以我們的女兒，是半妖?！?

“女兒她生來，是一株山間的野百合，只有沐浴陽光雨露五百載，才能堪堪化為人形。”

“若她尚在人世，應(yīng)該已成人形，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葉天恍然大悟。

“所以你想奪我身軀，然后去尋她？”

老者默默點點頭。

“老夫早已看破這人世仇怨，不想再卷入其中。但我的骨血，無論如何……我都必須找到她！”

“她身為半妖，一定會被世人厭棄。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她一毫。”

葉天深表同情，卻無奈搖搖頭。

“可是你的靈魂，也不只是風(fēng)中殘燭。即便你重生，又能活多久？”

葉天看得很通透。

這老者的狀態(tài)，過不了多久，便會神形俱滅。

他能茍延殘喘活到現(xiàn)在，憑得僅僅是一抹執(zhí)念。

老者悲愴的點點頭，眼中是不甘與絕望。

“我的大限，已經(jīng)很近了?！?

忽然。

葉天猛然起身，淡然一笑。

“放心吧！你的女兒，我替你去找的！”

“什么？！”

老者狠狠一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許久許久。

他才恍過神，滿眼驚愕。

“你是說……你愿意，幫我？！”

葉天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嗯！”

“為何？”

老者雖有疑惑，但眼中的驚愕，已漸漸化為狂喜。

葉天不由咧嘴一笑。

“哈哈哈，這樣，你就不用殺我了啊！”

葉天有很多理由，卻給了老者一個最現(xiàn)實的借口。

老者當(dāng)然心知肚明。

這種家伙，怎么可能會怕死？！這真是一個拙劣到極致的借口！

兩人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么，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