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回到家里,梅姨幫她把房間收拾得干干凈凈,鋪蓋都是剛剛洗過曬干的,散發著好聞的清香。
晚上,梅姨炒了幾個小菜,還蒸了臘肉,云帆就著臘肉吃下三大碗米飯,從來沒有吃得這么香。
書恒曬得黢黑,梅姨說他現在整天在地里搗鼓,即使是中午最毒辣的太陽明晃晃的照著,也不肯回家休息。梅姨生怕他中暑,可是叫他一百遍也不回家。只好由他去吧。天黑透了,他才回家,還是慢慢的喝酒,更沉默寡言了,他好像有點害怕面對云帆,眼睛里有躲閃。
雖然是考上了大學,可就從一九九七年大學開始收費上學,第一年光學費就要交五千塊錢,還有生活費。
云帆知道他擔心什么:“爸,學費我先讓姐姐幫我借,等我畢業了拿了工資就還給他們。你送我去學校吧!”
書恒沒說話,“吱溜”喝了一口酒,臉上的皺紋一下子舒展了很多。
云帆突然就想哭,推開碗就回了房間。
開學的頭一天,梅姨給她準備了一床厚被子,輕言細語地和她說:“江南那邊冬天很冷,學校的被子頂不住的,你在學校里有什么事情就寫信回來說啊。”
云帆對她現在一點都不反感了,反而和姐姐一樣很感激她,她很溫順的點點頭。
梅姨塞給她五十元錢:“這點錢你在路上買點心吃,千萬別餓著了。”云帆知道家里現在很不寬裕,完全靠地里的莊稼并沒有什么收入,這點錢可能就是梅姨賣雞蛋慢慢攢起來的。她推脫不要,可是梅姨不容拒絕,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舅舅和二姨家的表哥也都湊錢幫她交學費。
一九九七年八月三十號,書恒帶著云帆到安慶坐輪船去蕪湖上學了。
書恒盡管才五十多歲,可是看起來又蒼老又憔悴,那個曾經清雅俊朗,冷靜實干的爸爸消失不見了。現在的他意志消沉,神情呆滯,在路上很多時候都是云帆在照顧他,當他把她送到學校安頓下來后,轉身就要走。
云帆叫住了他:“爸爸,我送你。”
云帆幫他打好回安慶的船票,兩個人就到路邊的小飯店吃飯,云帆點了二兩米酒給父親斟滿了,讓他慢慢喝。她知道父親的酒量好,但是又怕他喝多了。她有好多話想說,可是卻不知道說什么,就默默地扒飯,把菜里的肉絲扒拉到父親的碗里,父親也只是一個勁的喝悶酒,兩個人沉默吃飯的情景就這樣一直在云帆心里慢慢回味。盡管一句話都不說,但是云帆也感覺很知足。
把爸爸送上船,看著船開走了很遠很遠,直到望不到了,她才重返校園,開始了她的大學生活。
富榮華大酒店的裝修工期一直進行到第二年的年底才結束。
長風和二憨等結完賬才回到老家。將近兩年的時間,他們倆差不多掙到了三萬元。
他們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有自己的家。自從爸爸讓長風“滾”的時候,她就知道不論是婆家,娘家都不是自己的家。他們必須親手建立屬于自己的一個家。
二憨將江家祖墳修葺一新,這一直是江天福的心愿。
江天福的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成家了,他現在輕松了很多。為人父母的責任完成了,看著他們一個一個成雙成對,而且都有了孩子。心里很高興。但是他心里希望孩子們的日子能越過越好。所以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的勤勞。他讓孩子們都出去,所有的莊稼地都由他來操持,還讓強妹看了成群的雞鴨鵝,還有兩頭大肥豬。
大牛夫婦倆到鎮上做起了賣菜的營生,兩個孩子平平和安安,還有老三夫婦倆都在教書,他們的孩子淡淡都由他們來帶。所以雖說孩子們都成家了,他們老夫婦倆的擔子反而更重了。但是卻越干越有勁。
過年殺豬宰雞,三兒一女一人分一個豬腿子和一只雞一只鴨一只鵝還有平時攢下的雞蛋干菜小魚小蝦。所以年貨都不用買了。
梅姨在家也準備了很多年貨,打年糕,山芋干,炸圓子,蒸米飯,腌臘魚臘肉并且還給一家人都做了布鞋。將家里收拾得一塵不染。
書恒的精神狀態也好了很多,就是越來越消瘦,并且咳嗽得厲害。當小思遠搖搖擺擺的向他走過去叫“爹爹”的時候,他會難得的露出一絲絲笑容。但是并不抱他,還是一個人要么在地里,要么就是在自斟自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長風覺得梅姨心里應該是很委屈的,盡管梅姨對爸爸照顧的無微不至,但是父親對她的態度還是很漠然的,從不會主動的和她說話,更別說關心了,他好像把自己封閉到了一個重重的殼里,與這個世界,與每個人都隔著一層厚厚的膜。就猶如一具行尸走肉。
云帆也放假回家了,現在的她完全變了樣子,身材苗條,皮膚白皙,亭亭玉立,氣質不凡。讓長風看得都亮瞎了眼。長風給她買了一件黑底向日葵的羽絨服,她穿起來大大方方,儀態萬千。好看的好像明星劉雪華一模一樣。
她回來了還是成天帶著思遠到處玩,找兒時的伙伴,和高中同學一起游山玩水。小思遠成了她忠實的跟屁蟲。
爸爸還是老樣子,她在大學里選修了心理課,知道爸爸的心理陰影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除的,他現在的狀態應該是在自我休眠,那么多親人的死亡對他的創傷只能通過時間來慢慢治愈。
一九九七年的大年夜,江天福家一共九口人,大牛一家四口,老三江厚林一家三口加上他們老夫婦。長風家一家三口加云帆和書恒梅姨六口人,團團圓圓過大年。
大年初二,二憨和小妹拖家帶口到江天福家拜年。說起新年的計劃。大牛夫婦在鎮上買了兩間門面房,要建一個小冷庫。除了把云帆的學費生活費預留外,二憨把全部積蓄都交給了江天福,讓他在家幫他們物色一塊新屋場蓋一棟樓。老三在教學的同時也在默默努力準備考研。女婿劉青山說不出去打工了,他因為個子矮,一看就是南方人,在BJ被查暫居證的公安抓了好幾次送回家,還挨打。暫居證辦了也沒用,有時候直接就給撕掉了,有一次他為了不被送回老家,從火車上跳車,把腿給摔瘸了,現在他實在不想出門了,他最喜歡的的事情是搞養殖,小梅也很熱情的支持他在家發展,這樣也不用長期兩地分居了。
元宵節一過,大家就都開始了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