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逃出鉑玨城后,夙谷一路狂奔沖向山林,他每踏一步,地面淺淺的腳印便冒出淡淡的黑氣,如細絲般游離在空氣中。
三年以來,身體里的那份熾熱越來越活躍了,從幾個月發作一次到現在的幾日甚至幾個時辰發作一次。威力也從以前的放屁似的吹塵到現在的開花散葉,而釋放的痛苦也增倍了,以前感覺胸口像是塞了塊小棉襖,而現在不僅有肌膚的撕裂感、骨骼的灼燒痛,還有釋放時的天雷降,以及自己半身霍然出現的黑色根系脈絡……
“呀~”
天黑寂時,夙谷已經跑到了鉑玨城附近的一座荒山之中,在巨大的滾石前重重揮出一擊直拳。
滾石紋絲不動,而夙谷的臂膀卻傳來了皮肉的刺痛感,猶如朽木撞石一般。
“嘶~啊~”
他倒吸一口涼氣,跪在地上,左手捂著右臂膀痛苦地呻吟,身體傳來火熱的燒灼,又迫使他站了起來。
“水!水!”
他捂著胸口,像一頭紅了眼干渴的野獸四處奔跑,一會兒用拳頭瘋狂地錘擊人腰粗的林木,一會兒又跪在地上瘋狂地刨土,直到手背關節的血液混著泥土沾滿的雙手,而血液似乎也被那份熾熱所浸染,很快為雙手燒制了一副獨有的手套。
夙谷一邊壓制著體內的熾熱,一邊將身體衣服脫了下來,讓身體更大限度地散熱,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塊清香糕放在干凈的石塊上,旋即靜坐運轉身體的氣。
一枚食指大小的方柱型紫色玉佩在脫去衣物后懸在了他的胸膛,若是仔細的看便能在不經意間瞥見一絲不易察覺的紫色氣流悄然流出,鉆入他的鼻孔……
師父傳給他的功法已經不能真正壓制身體里那股竄動的熾熱了,但眼下別無他法,他只能繼續調轉自身的氣流,將全身的熾熱分解散出,周圍漸漸形成了無形的熱場。
……
“哼哼~哼哼~”
就在夙谷靜下心來慢慢疏通心中的熾熱時,黑暗中一雙紅色的眼睛伴著憤怒的哼叫從灌木叢中幽幽逼近。
“來的正是時候!”
夙谷興奮地睜開了雙眼,露出一副詭異的笑容,早在小時候和師父一起闖蕩時,他便已經熟悉了森林的各種聲音,聽到這鼻子發出的怒音時,他知道今天的晚餐是烤豬了。
他站起身來,彎彎脖子,又甩甩手腳,面朝敵人,只是沒想到這是一只半人高,和木門差不多長的膘肥體壯的野豬,雙目紅猩,獠牙如刀,看樣子這只豬已經有了成為妖的潛質。
要是黑劍還在興許會輕松點吧。夙谷在心里這樣想到。
這時,云層遮蔽的月光從云縫中撒下一抹銀灰,將這狹小地地盤照亮了,野豬的身軀更加立體與壓迫了,銳利的獠牙在銀灰下閃閃發光,鼻孔里時不時發出粗重的哼哼聲,黑色的豬蹄也不停地刨擊著土地,蓄勢待發,似乎要一擊必殺,將對手徹底抹殺。
這是一場反對入侵,捍衛領地的戰爭,這是一場發泄怒火,填飽肚子的捕殺!
“哼哼……”
野豬張揚著銳利獸牙,發出憤怒的哼哼聲,驅動肥碩的身子率先沖向夙谷,骯臟而堅硬的皮毛揚起地上的風沙擊打著低矮的灌木叢發出沙沙的細響,雖然它的體態看上去臃腫,但動起來卻異常靈活矯健,那些肥肉瞬間就成了扎實成形的肌肉,一眨眼便殺到的夙谷面前。
“來吧!”
夙谷弓低了身子,鬼魅一笑,露出興奮的口牙,瞳孔更加腥紅,被血土護甲包裹的雙手往前撕裂,剎那之間,便緊握住了光滑銳利的獠牙。
他要硬拿下這膘肥體壯的獵物!
但是他還是低估了對方的武值與智商……
只見夙谷抓住獠牙后被巨大的頂撞力擊退了好幾十步,剛穩住腳,又被野豬昂首一仰,直接被甩開,往后退了好幾步,不待夙谷站穩,野豬又一個豬突猛進,揚著獠牙再次沖來!
夙谷趕緊一個側身躲閃,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拉開距離。
“哼~”
夙谷輕哼一聲,露出自信而兇殘的笑容,下一刻似乎想都沒想,抓起腳邊的石頭狠狠一扔,便往來時的方向跑去。
沒有刀劍,果然是不行的!
野豬雖是畜生,卻也不是莽撞的傻子,扭著身子便躲過了拳頭大小的攻擊物,昂首一看時夙谷已經逃出十來步了。
獵物驚慌而逃的樣子總是能激起獵手玩弄的興趣,只見野豬朝著月亮嘶嚎了一聲,將脖子周圍的鬃毛吼立起來,便哼叫著快速追了上去,獠牙在樹林蔭翳間灼灼閃光。
還好距離不遠,不到十來息的間隙,夙谷便瞧見了自己的黑劍。不過野豬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它是這片山林的主人,地形熟絡,腿腳迅捷,在夙谷離劍十步遠時,它便如風掠至夙谷的身旁。
“好快!”
夙谷感受到了后面沖來的腥風與臭氣,暗叫不好,身體本能的側身一躲,旋即大腿便傳來剝離的痛楚,迫使他踉蹌跪地,膝蓋狠狠地撞在了僵硬的泥地上——右大腿出現了一道指寬的傷口,鮮血頓時侵染黑色的布料。
此時的野豬正一個甩尾停在了黑劍的位置,一只黑壓壓的豬蹄子落在了劍鞘上,不停地踩踏著,弄出哐當的擊鐵聲,那柄黑劍竟然被踩彎了。
野豬盯著夙谷吃痛的眼臉,兩眼放光,鼻孔噴出哼聲和熱氣,充滿了玩味與笑意。
夙谷掙扎著站了起來,“刺啦”一聲將腿腳的布撕下一縷捆扎在了大腿一指寬的傷口。他狠狠地望著囂張而又自信的野豬,眼里已經沒了剛才的狂妄與囂張,取而代之的則是滿眼的憤怒,甚至還有恐懼。
見此情景,野豬更加得意了,“刺啦”的一聲,澆灌的聲音便幽幽從它胯下傳來,它甩著黑色的尾巴,昂頭哼叫。
夙谷咬牙切齒,狠狠地看著他,手不自覺抓下了胸前的吊墜,這是自己去鴻鵠那天,師父送給自己的,他還囑托過自己不要取下來。
周圍的空氣頓時出現不同程度的扭曲和變色,而且瞬間多了密密麻麻的嘈雜。
“真是廢物啊!呵呵……”
“小子,把你身體交給我,我,呼~我幫你把他做成烤肉…哈哈哈哈……”
“這就是從哪里的家伙么?呵呵呵……”
“真是廢物!”
……
各種嘈雜的聲音如同石塊砸進靜謐的池塘而涌現出的波紋一樣在止境地增多,似乎他身邊突然出現了許多人一樣!
“閉嘴!都閉嘴!”夙谷捂著耳朵,憤怒地吼了一聲,臉上露出猙獰又厭惡地表情。
“都閉嘴!閉嘴啊!”
冷汗淋漓,怒意不止,無數的黑影在他的咆哮中飄了出來,瞬間周圍就暗淡了幾分……
野豬不知道是不是看見了什么,頓時止住了撒尿,眼里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靈光,嘴和鼻孔也安分了起來,甚至開始后退了。
“閉嘴?”
“呵呵~哈哈~”
“你有資格么?”
突然夙谷的眼前出現了一只蜥蜴模樣的黑色靈體,它纏著他的腰部,抓著他的肩膀,面對著他的雙眼,朝他的臉上吐出黑色的芯子,但夙谷卻沒感受什么任何纏繞,只是雙眼看的一清二楚,胃里翻江倒海。
上一次也是這樣的,原來是真的,不是幻覺!
“滾!”
夙谷突然就怒了,雙眼猩紅,麻布包裹的左手瞬間便抓碎了靈體蜥蜴的喉嚨,但蜥蜴卻完好無損地纏住了他粗壯的臂膀上,用嘲諷的目光盯著夙谷。
周圍傳來一陣冷笑,野豬夾著尾巴低嚎了一聲,撒腿跑進了灌木叢,很快沒了聲音。
“你殺不死我的。”蜥蜴吐著芯子,攤開了黑色的氣體爪子,“我是靈體,嘿嘿嘿……”
蜥蜴冷笑了起來,他的聲音干癟又空靈,周圍密密麻麻的黑色幻影也跟著笑了起來,從石頭上、樹干上、灌木叢里、泥土中……幽幽傳來,無處不語,無處不音,將林中的鳥群都驚飛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傷害靈體!”
夙谷突然用右臂扼住了蜥蜴的喉嚨,露出了笑容,血色充盈的雙目地迎著月光微微發亮。
蜥蜴還在冷笑,但周圍的冷笑卻降低了幾分。當他意識到這點,想要掙脫卻掙脫不了時,才發現他仿佛就像實體一樣被夙谷真的扼住了命運的喉嚨。
此時,夙谷的右半身正發生著微妙的變化——右半身像是樹的根系在伸張一樣從那半張樹根虬枝右臉往軀體和臂膀擴張,黑色的氣流若隱若現地出現在夙谷周圍。
“我說過了,閉嘴!閉嘴!”夙谷頓時炮彈似嘶吼出來,將心中的壓抑全部傾瀉。
“不…不…不…請您不要殺我,小人知道錯了。”蜥蜴滿眼恐懼,劇烈掙扎。
這一刻,他再一次體會到被人扼住喉嚨的窒息與無助,眼前這個冒著黑氣的男人和當年那個男人一樣可怕。
“以后,沒有您的命令我絕對不出來,我會一直沉睡的!”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
“我希望你們都能老實一點,我不喜歡殺戮!”
夙谷終于松開了蜥蜴,而蜥蜴順勢落在了地上,恭敬地匍匐在夙谷的腳邊。
頓時一片匍匐聲響起,他周圍十米以內變成黑色,與樹的陰影融為一體。
“這才像一個操刀鬼嘛。”
山頂半腰出,幾個幻影靈體露出了笑意,滿意地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幕。
他們與那些黑壓壓的靈體不同,他們是有顏色的……
“不,還不夠!”
“還不夠!”
嘶啞又兇悍的聲音從他們之中幽幽傳出,顯得異常亢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