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蒲英飛天,隨風而去
- 厄掩
- 猴頭菇的餅干
- 2759字
- 2021-08-04 17:41:17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悠悠六年如嘆息一般飛逝溜走。
“麻蛋,鴿鳥,下次咱再一起去摸魚去。”
“好嘞,你們也早點回去吧。”
推開朱紅色的大門,笑著跟小伙伴告別的夙谷已經長了兩個頭高了,身體健壯,皮膚倒是沒有兒時那般白凈了。
“師父,我回來了。”
他一邊將裝著書本的布袋掛在正堂的墻壁上,一邊呼喊著往側院走去,師父不在屋子里,便一定在側房里推磨。
“師父,你怎么又自己動手推磨啊,不是說了好多次了等我回來推。”
果不其然,夙谷一進門便看著老頭子慢悠悠地推動著石磨。
“師父,我來吧,您歇會兒。”他一手接過石磨,提了些速度推磨起來。
“哎喲~我是真的老了,才推幾圈就感覺我這老骨頭散架了似的。”老頭子一邊用蒼老的手掌按著佝僂的駝背,一邊嘆息著往邊上的木凳走去。
“轟~轟~”
石磨在夙谷的推動下,不斷擠壓出嫩白色的汁液,汁水順著凹槽流入接口下的木桶中,濺起一串白沫。
師徒兩人六年來一直以賣豆腐為生,生意還算不錯,能掙幾個小錢,日子倒也比平常人家快活一些,就是起早貪黑,往往被子還沒捂熱,就又得干活了。
“師父,你看外面那些老爺爺走路都要人攙扶,你這身子骨硬朗著呢。”夙谷一邊加著豆子,一邊推著說。
“師父的身體,師父知道,不消多說。”
老頭子在凳子上坐了下來,比起六年前老頭子老太多了,背駝了,兩眼渾濁,臉上沒有一絲血絲,枯瘦的臉皮像是土蟬脫去的蛹殼,兩側也凹進去了不少,兩只手臂也枯瘦得像掉落的樹枝,皺皮累累,整個人給人一種皮包骨,風吹人到的感覺。
“谷兒,你也十五六歲了,初識也學的差不多了,也是時候隨隨大流去覓覓你的仙緣了。”老頭子站起來將手背在身后,嚴肅說道。
“師父。”
夙谷放下手中的活,垂下眼簾,低頭說道:“我不想去學習什么靈術,也不想進入什么宗門,我……”
“傻孩子,你不能陪師父一輩子的……”
老頭子這次反倒溫柔起來,要是換作以前,指定捶他兩棍。
“人活一輩子,不能總是固守這一方天地,去看看吧。”
“我覺得賣豆腐挺好的,晚上辛苦一點磨豆子,煮豆液,篩豆水、煮豆分兒……”
“孩子”
老頭子笑著打斷低著頭的夙谷,語重心長地問道。
“你就不想知道你的父母么?”
每當說到這兒,夙谷便不愿意再說下去了。對他而言,父母就像是天上的飛鳥,可望不可即,無影無蹤,不可得。
他羨慕麻蛋被他娘親叫罵回去的樣子,他也曾經幻想過有一天扣響朱紅色大門的人會是一對男女,然后女人會輕輕摸摸他的頭,笑著問他的姓名……
可是,開了很多次門之后,他才發現門外什么都沒有,真的什么都沒有。
有時候他也很想見見師娘,還有寮,可是提及師娘的時候,師父總是很生氣,師父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所以他漸漸也不再提及那個越來越模糊的身影了。
“好好想想吧。”老頭子見夙谷低頭沉思不語,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緩緩走了出去。
夙谷沉默不語,思索了一會兒,便拾起了手里的活,緩慢地推著石磨,側房一下子靜了許多,他腳下的步伐也慢了不少。
翌日清晨,晨光四灑,他在一身困倦下拖著賣豆腐的小推車出門了。
“賣豆腐嘞~”
“新鮮的豆腐嘞~”
他一邊叫賣著,一邊瞧著巷子里緊閉的朱門。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巷子里靜悄悄的,連過道也沒碰見幾個人,仿佛都消失了一樣。
“娃娃,你這豆腐怎么賣呀?”
正當夙谷納悶的時候,突然身后傳來聲響。
“四銅板一塊。”夙谷雖然被嚇了一跳,但生意一下子就將他拉了回來,畢竟今天還沒賣出去一塊呢。
來人是位老者,寬衣緊帶,白發蒼蒼,眼臉精瘦,雙目緊閉,頗有仙人之姿。
“給我來兩塊。”老者笑著從肥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個繡有金絲鳳鳥圖案的精致錢袋,從中取出了十枚方孔圓形錢,輕輕地排在了小推車邊緣的橫條上。
“您拿好,一共是八文銅板,這是您多付了兩文。”夙谷麻利地用洗好的芭蕉葉將豆腐包了起來,恭敬地遞給了老者,又將多給的兩文錢退給了老者。
“哈哈……”老者接過豆腐仰天笑了起來,堅持夙谷收下那兩文錢,“娃娃啊,老夫多給你兩文是為了打聽個事兒。”
“這位老爺爺您盡管問便是了。”夙谷禮貌地推回了老者的兩文問路錢,輕輕將那該收的八文錢收進了身旁的小布袋,銅板很新,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行。”老者笑著將兩文錢納入了鳳鳥錢袋中,“不知道小兄弟知不知道這附近有不有一戶姓傅的人家?哦,人、甫、寸的傅。”
“姓傅的?”夙谷撓頭仔細想了想,恭敬地回答老者,“這附近好像沒有什么人家姓傅的大戶人家,不過小戶人家倒是有幾家,往前面直走,左轉,走幾十步,再往斜右方走幾步就能見到一家……”
夙谷巴拉巴拉地說了一頓,也不知老者理清路徑沒有,但是老者在他說完后,似乎理清了路徑,拱手說了句多謝,便提著豆腐揚長而去,消失在了巷道中。
“真是奇怪。”夙谷不可思議地看著健步如飛的老者快步走進巷子,這把年級了還能如此迅捷真是奇人啊。
“買豆腐嘞~”夙谷也沒好奇幾息,便推著小車繼續往前叫賣。
殊不知,身后不遠處的那雙緊閉的眼睛睜了來開,注視著他消失在街角的盡頭。
傍晚時分,夙谷才推著小車疲倦地回到自己的歸處。
“師父,我回來了。”他打著哈欠,將小推車停在了側房門前,從中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酒罐和一包土黃紙包裹的肉食。
剛走到客廳門前,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夙谷心頭一緊立馬推開了大門。
“師父!”他焦急地呼喊道,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并走進去尋找師父的蹤影。
客廳有些凌亂,桌子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盤子和瓦碗,里面還剩了些珍貴的殘羹剩菜——平常人家難以享受的燉雞、鹵鴨、紅湯辣魚、辣子兔還有些夙谷也認不出的美食。桌子底下更是凌亂,酒罐子碎的碎,倒的倒,滿地充斥著骨頭和碎瓦片。
“師父……呼~”終于夙谷還是在師父的床上找到了他,只不過還有今天碰到的老者。
兩人似乎被驚醒了,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齊刷刷地望著夙谷。
“師兄,這你兒子?”閉目老者此時已經睜開了雙眼,眼睛里透出清冷的目光。
“我~徒弟,來,谷兒,這是……”老頭子醉意濃濃對著窗臺招手叫道。
“師兄,你喝多了。”老者搖了搖頭,慢慢讓老頭子躺在了床榻上。
“給你師父備點茶,娃娃,記得把這封信交給你師父。”老者笑著站了起來,從偌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信,輕輕地遞給了夙谷。
夙谷剛接到信,還沒來得及問點事,老者便從他身旁擦了過去,待他跟出來時,只見老者一躍而起,天空中留下一道緋紅色祥云。
老頭子的呼嚕聲慢慢大了起來,將凝望的夙谷拉了回來。
夙谷燒好茶水,清理完酒后穢物時,已經圓月當空了,他困倦地在老頭子旁邊打起了盹兒。
其實那一夜的老頭子在睡夢中小聲說了許多囈語。
“小…谷兒,那一天…你…跌進血湖里,‘哇’的一聲……”
只是那夜的風似乎比平時大了些,那夜的蟲鳴也格外響亮,那夜的人兒也睡的格外的沉……
幾天后,老者又來了,吃過飯后,又和老頭子詳談了一會兒后,便將滿眼淚水小谷兒帶走了,那個地方叫鴻鵠門。
“小谷兒,記住師父說過的話!”
“不論如何都不要輕易取下自己的玉墜!”
那一天師父追出了家門,一直到了西街的盡頭,那也是夙谷第一次見到老頭子對他依依不舍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