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當你爹,你怎么看?”
①天前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如此霸氣。這個提問完全超出了他的思維極限,他拱著手呆立當場,一時間化作了木頭。
三爺父也不急躁,又霸氣地補了一句,“你要找的福三爺就是我。當我兒子,無非是短工變長工,名義上還是個少爺,你不虧。”
這個勸說夠霸氣,唬得①天前倒吸一口涼氣。但回過神來,這似乎也是個天大的機遇。
來到黃泉世界不過一個時辰多點兒,他就已經在死亡邊緣來回蹦噠了好幾圈,這個感覺可比之前在平安鎮刺激多了。
可一直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
黃泉世界,強者如林,高手多過狗。隨隨便便的交談都要頂著巨大的風險,若繼續裝傻充愣,顯然不是長久之計。
他需要一個倚靠,至少是一個足夠強大的背景,能夠在面對他人提問時,可以神秘兮兮地表示“小爺我不想回答”。
于是他能屈能伸地“撲通”一聲跪下,以不屈不撓的剛正聲音高頌道,“福三爺您大人有大量,晚輩自知頭笨手拙,碰壞了您的寶貝。但晚輩并無惡意,也不想推脫責任。晚輩甘愿受罰,為前輩效犬馬之勞。但懇請前輩允許我提一個條件,那就是所做之事,務必不違背良心道義、不傷天害理。”說到此處,①天前猛然抬頭,表情無比真誠,“但‘義子’事大,請前輩不要再提。”
①天前這一跪,跪出了節操、跪出了覺悟、跪出了風采。
跪得兩位老人眼神好一陣閃爍。
不得不說,他這一跪,不禁讓二爺父對他刮目相看,更是讓三爺父對他更加認可。
跪著說“不”,還扯出了一堆良知和道義,好一招欲擒故縱。
三爺父輕捻山羊胡,嘴角挑起若有若無的笑意,斷然回答,“我向來說一不二,你的爹,我當定了。此事撂下,我還有事要忙。”他一邊說著,瞥了一眼旁邊看熱鬧的二爺父,“他交給你了,我要去研究研究那東西,它好像確實有點不一樣了。”
說罷,他便轉身拂袖,奔樓上去了。
①天前深知做戲做全套,倉皇站起,還要跟上。不料身體一輕,就被看戲的二爺父拽回來了。
此時的二爺父似乎心情極佳,雙手扯著八字胡上的兩枚銅錢幣,讓整個胡子都像彈簧一樣來回跳,看起來格外有趣。
“哎,你這小子我喜歡。不錯不錯,我認可你了。”
①天前看著這位大“H”的胡子一橫,臉型變成了“艸”字,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哭喪著臉道,“前輩,您是哪位啊,幫我勸勸福三爺,我就是個路過的,不想被人說是攀權附貴啊。”
二爺父嘻嘻笑道,“別這么說嘛,我其實也是個路過的,可不耽誤啊。倒是你,瞧瞧你這可憐兮兮的樣,這是剛被山賊打劫了嗎?”
①天前被二爺父用意念吊在跟前,來回翻了好幾圈兒,感覺自己像娃娃機里的娃娃,好生尷尬。難道這條街的人都喜歡把人吊起來才說話嗎,他心中忍不住翻白眼,道,“前輩,您能放我下來嗎?”
二爺父聞言一愣,收起嬉笑的表情,把①天前放了下來,“嗯,咳咳,我是這南疆坊市的主事,也就是首席長老,你可以叫我二爺父。對了,剛才那位是三爺父,不過現在他是你爹了,你自當尊重。還有,以后切莫再提‘福三爺’這個稱呼,小心你爹放傀儡削你。”
看著二爺父故作莊重的樣子,①天前隱約覺得,這家伙其實就是“老頑童本頑童”。但話已至此,攀附權貴的活兒也完成大半了,剩下的就是收收尾。
“二爺父,敢問三爺父,呃,就、就是我爹,他為什么要收我為義子啊?”
二爺父一癟嘴,表情帶著些許不服,“他這個人怪得很,但看人準得緊。我是不知道他看中你啥了,但是你記得,他就是面惡心善,人不錯的。”
①天前點點頭,大致把兩位前輩的性格揣測了大半。
二爺父見①天前乖巧,還要叮囑什么,可突然一拍腦門,驚道,“哦呦,光顧著看熱鬧了,我來找這老家伙可是有要事啊。”
說著他就憑空變出一個香囊,塞給①天前,驕傲道,“這香囊你隨身收好,千萬別丟了。還有,去坊市口找那個最壯最傻的大個子,那是我兒子。你就跟他說,他阿爹讓他帶你出去置辦身穿著。你把這香囊給他看,他就信你了。”
老人說完,也不待①天前反應,就一溜小跑上了二樓,眼看是找三爺父去了。
①天前捧著香囊,聞著它散發出來的甘草燃燒般的味道,還隱約有些大腦充血。他知道自己又闖過了一道死關,似乎還達成了什么不得了的成就。可他目前身為NPC,就算得了什么東西,系統也不會提示。便收起激動的情緒,攥緊香囊,重新回到坊市正街。
隨著他掀開那面平平無奇的門簾,坊市的景象映入眼簾。
但此刻的景致已與來時大不相同。兩丈寬的街上,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大街最外側,是沿街開設的店鋪。許多滿載而歸的買主邁過十多厘米高的門檻從中走出,好客的店家還親自掀簾目送,嘴上不住說著吉祥話。
大街向內一層,是風格迥異的兩排小推車。推車上各色粉末、各色液體、各色晶石不一而足。更有各式各樣煉蠱用的盛具、釣蟲用的餌食、半成品的蠱蟲琥珀。更有甚者單單只賣一兩件毒蟲、毒花。像極了廟會時的紀念品商販。
最里側則是街正中站著的幾個零星的販客,他們賣的東西比較特殊,都是些自制的小玩意,看他們鬼鬼祟祟地不時掀開衣服,①天前極度懷疑他們上輩子是車站賣手機、天橋賣黃碟的。
隨著①天前的出現,臨近的幾個商販顯然吃了一驚,不住相互提醒,“哎,那個外族小孩兒出來了,大家快讓一讓,別再讓他把東西碰壞了。”
①天前聞言,狠狠攥緊了手心的香囊,他現在非常確信,他此刻看到的才是真實的景象。換言之,他從進這條街開始就處于一個特殊的狀態中了,而那個狀態應該極度危險。不過陰差陽錯之后,他儼然有了不一樣的身份。
“我好像,真的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務啊。可是,一個時辰之后,系統再把我重置了可怎么辦呢!”
①天前沒有沉浸在已有的成功之中,腳步匆匆地奔坊市口去了。
坊市口,山九還在糾結義父會不會罰他在閉街之后沿街跑一百個來回。這邊①天前就出來了。
山九盯著①天前,隱約覺得這個外族小孩兒似乎和剛進來的時候不一樣了,可他又拿不準哪里不同。
①天前自然不能傻傻地等對方先開口,便主動搭話到,“這位哥哥,敢問是二爺父的兒子?”
山九聞言一愣,也不管具體是個什么情況,擼起膀子就準備揍①天前。
①天前見狀不對,攤出香囊,邊退邊叫,“別打、別打,我是你三爺父剛收的義子,我是你弟弟啊!”
山九塊頭雖大,但動作迅猛,①天前說完時,他砂鍋大的拳頭堪堪抵在了①天前的鼻梁上。但他反應也算快,自知魯莽了,便憨笑一聲,伸出香腸粗的手指在①天前鼻梁上蹭了兩下,傻傻道,“臟了,我給你擦擦,嘿嘿嘿。”
既然認明了身份,二人便很自然地進入下一項任務——給狼狽至極的①天前拾掇拾掇。
與兩位老人不同,這山九是個極為單純的漢子,①天前終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輕輕松松的對話和交談。
而山九也對這個歲數不大,卻極為懂事的弟弟非常滿意。畢竟有了這個弟弟,他就不再是南疆坊市唯一的外族人了,或許以后描警示牌、看大門的工作也有人代勞了。
二人有說有笑的泡澡、逛街、買身衣服,胡亂地把接印村的情況交流一下。
但穩如老狗的表象下,①天前其實已經心急如焚。因為一個時辰的時限馬上就要到了,如果系統重置把他這段義子的情感線抹掉,他豈不是又一無所有了嗎?
如今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趁著手中的香囊還有效,趕緊去杏花樓再碰碰運氣,或許這條任務線還能往下進行。
無奈身邊的大塊頭實在是太憨批,說什么也不讓他單獨行動。
時間就在毫無意義的閑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了。直到山九突然間止步,茫然地環視一圈,撓著腦袋走開。
①天前知道,該死的系統再一次戲耍了他。一摸兜,香囊果然已經不見,但身上的衣服還在,估計是因為買的晚,還能再撐一會。他失望地尋了個墻角坐下,抱著腦袋把今天所遇到的煩心事再順一遍。
總的來講,今天也不算毫無收獲,畢竟大塊頭還是給他提供了好多的信息。但可惜的是,九死一生混來的義子之情就這么沒了,還是讓他極為不甘。
朝為游子,午為公子,夕為傻子,短暫的幸福啊。
正懊惱間,他忽感身上一涼。一低頭,發現新衣服已經消失不見。曾經的襤褸破背心和骯臟小短褲又回來了。
更可氣的是,明明洗干凈的身體,此刻也被重置成了滿是泥水、血污。
感情好,這一次系統把他這個NPC定義為“一無所有且滿身泥血的神秘流浪少年”了啊。
回憶著剛剛短暫的溫暖和舒適,①天前低著頭,輕輕罵了一聲,“呸,該死的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