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未眠，臨近天亮的時候一直裝睡的沈小發悄悄睜開了一只眼，發現守在床邊的人果然已經不在了。趙予獨總是這樣，日落而來，日升則去。沈小發已經習慣了。

房門外響起了細細簌簌的聲音。沈小發知道是何用準備出門拎油條了，于是起身，開門，探出頭，叫住了他。

“當家的，你今天怎么這么早？”何用很詫異。

沈小發不想告訴他自己失眠了，免得他又大驚小怪地拿出什么古怪的東西讓自己吃。

“昨天睡得早。胡時先的老婆呢？今天怎么沒來哭？”

“哦，昨天喚老板把她給打發了。”

“打發了？怎么打發的？”這下換沈小發自己詫異了。

“嗯。聽說是答應了她每年多分給她三斤視肉，她就走了。”

“視肉？什么東西？那東西那么值錢？比他老頭的命還值錢？”沈小發想到何用領他看過的那個書房。那書房里那么多書，肯定會有說視肉的，他可以以后慢慢查。眼下他時間不多，一會兒就要去開會。于是，他擺了擺手換了個問題：“胡時先死了，他的簽子誰投？”

“按理說應該是胡時先的兒子。不過他到現在也沒過來，應該是要棄簽了?！?

“哦，好吧?！鄙蛐“l點了點頭，轉身回房。

沈小發原本想拉胡時先的老婆做個同盟，誰知所謂的一腔深情，一世的夫妻情分被三斤視肉就給打發了。他深深嘆了口氣，又倒回床上，這才發現床頭柜上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了一個黑色的小盒子。盒子下面還壓著一張紙。沈小發抽出紙來看，上面寥寥幾字，竟是用毛筆寫的，落款是趙予獨。

沈小發今天沒吃油條，自己出去隨便找了個早餐店買了兩燒餅解決?；貋淼臅r候，發現陳喚已經等在屋里了。他是來領沈小發去開會的。沈小發對珠巷刺殺之事只字未提，只是輕描淡寫地問：”祖奶奶會去嗎？上回也沒能見到?！?

陳喚也像是壓根兒不記得那件事一樣，面不改色地回道：“你昨晚不是又去了一趟嗎？怎么？還是沒見到？“

“我的行蹤你們倒是知道的很清楚么?！吧蛐“l說完下意識地看了何用一眼。

“祖奶奶大概不會去，聽說珠巷丟了件非常重要的東西，她正忙著讓人找呢?！?

“那，大伯會去嗎？今天這場好戲，他不會再錯過了吧。”

“父親被祖奶奶叫走了?！?

“哦。那可惜了……”沈小發搖了搖頭十分惋惜地說：“他費盡心思，卻看不到我最后的下場。你先去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陳喚走后，何用才問：“當家的，你昨天又去珠巷了？”

何用畢竟曾是陳由銘的人，珠巷的事出了之后，沈小發就開始不大相信他了。所以，除了那些日常需要他去做的事情之外，其他的事兒，沈小發都一概不再和他說了。

“你不知道嗎？”沈小發反問道。

何用有點著急地說：“家里的規矩，沒有祖奶奶的命令，珠巷是去不得的。”

“哦。事實證明，我去了也沒出什么事兒。對了，早上忘了和你說，你今天就收拾收拾搬回前面去吧。”

何用愣了三秒，突然反應過來，用十分哀怨的眼神看著沈小發說：“當家的，你信不過我了？”

沈小發看了眼時間，拿上趙予獨留下的小黑盒子，起身就向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還是沒忍心，看了何用一眼，說了句：“也不只是你，這房子里的人，我誰也不敢信?！?

“當家的，您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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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里，沈小發的二伯，趙老頭和鐘老頭仍坐在原來的位子上。胡老頭的位子是空的。東西兩邊各多了一個青年人，應該是周，沈兩家派來投簽子的人。趙老頭仍穿著那件粉紅色的Polo衫，沈小發又一次腹誹了一遍他獨特的審美。

除來這些投簽子的人外，鐘老頭身后還多了一個年輕女人。那個女人中等身量，一張標準的鵝蛋臉上長著一雙干凈的桃花眼，一只小巧的鼻子和一張薄唇，略施粉黛之后，像極了日本的藝妓木偶。連沈小發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鐘老頭感受到了沈小發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護犢之情十分明顯。他不明白陳由鳴為什么要他今天帶著女兒來。他自己早就動了隱退的心思，更不想女兒牽扯進這些事情里。

鐘颯當然知道沈小發在看她，這種眼神她也見得多了。于是在沈小發走近的時候，她主動伸出了手，說：“你好，我叫鐘颯?！?

沈小發一愣，然后松松地握了握她的半指，回道：“你好，我叫沈小發。”

“嗯，我知道?！辩婏S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十分的古怪。

沈小發來不及去深究鐘颯臉上的表情，因為那兩個老頭已經開始發難了。

趙老頭依舊罵他廢物，鐘老頭還是負責恐嚇威脅。因為少了胡時先，沈小發的二伯孤軍奮戰，多少有些力不從心。周沈兩家的年青人坐山觀虎斗，一臉淡定。沈小發坐在那兒，欣賞著眼前這幾個老頭吐沫橫飛。

“你以為你不說話就能蒙混過去？”趙老頭逼到了沈小發跟前。

一直不說話的沈小發終于開口：“陳由鳴到底許了你們什么好處？幾斤視肉？讓你們這么賣命？”然后他又轉頭去問陳喚，“做了這個當家的，又能有什么好處？不惜殺人??？”

陳喚被他問得一愣，隨即又笑道：“你還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們，一個月吃不上視肉，就得死，你說視肉是什么？”鐘颯紅唇輕啟，指了指趙老頭和周，沈兩家的兩個青年人?！瓣惣业漠敿胰艘蚱涮厥怏w質是這世上唯一能從那邊捉到視肉的人?？刂屏艘暼?，就等同于控制了見人。你說視肉是什么？遠的不說，就說在宋朝，總人口一個億，十之有三就是見人，在冊壯丁一千兩百萬，抵得上十來支皇家的禁軍。明朝，朱重八自己就是個見人，因在小溪河燃燈寺里得了當時的當家的一件谿邊衣，從此戰無不勝，百毒不侵，最后還當上了皇帝。就算是你太爺爺做當家那會兒，戰火紛飛的年景下，你家的這間宅子還能占去半個黃州，青瓦白墻里包的全是金銀翡翠，千金散盡救活了整整兩座城的人。你說，陳家的當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