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回：信手涂鴉圖天下，英雄救美就一家

上回咱們說到傅兄臨死前將武雄從中華門城堡上拽落，傅兄先前被炮彈炸暈，跟武雄周旋中腹部被刺，還忍痛使勁拽武雄，從城堡上那么一掉，就殉國了。

武雄只是暈過去，是被人拍醒的，拍他的人是谷壽夫將軍，見武雄有動靜，谷壽夫問道：“武雄君，你沒事吧？走，中國軍隊已經撤了，南京是我們的了。萬歲！天皇萬歲！”

武雄清醒過來，感覺到身體下有一個已經不再溫熱的硬邦邦的人，是傅兄。他把武雄那么一拽，自己就重重摔在了城堡下，原來傅兄雖把武雄當侵略者看待，最后還是念及同窗之誼，用身體替他擋住了城墻下堅硬的磚地。

中華門城堡在炮火中屹立，比城堡更堅硬的是中國軍人的身軀。

爬起來的武雄不經意間摸到傅兄前胸的衣袋里有什么東西，他無意識地一掏，掏出一張帶血跡的硬皮紙，上面寫得有一段話：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

谷壽夫帶領軍隊從城堡上沖下去，很多士兵嘴里喊著萬歲，一個個喜不自勝。

武雄跟在隊伍里，腦海里閃現出來的是老師曾經說過的話：“《紅樓夢》獨有的藝術門道就是慣用諧音，這個只有漢語寫作才有。比如甄士隱諧音‘真事隱’，賈雨村諧音‘假語存’，真的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突然武雄覺得傅兄衣袋里這些話沒那么簡單，要找到《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恐怕沒想象中那樣容易，就快步往前走，到谷壽夫身邊，喊將軍。

武雄就開始下命令，雖然還只是自己的想法，他卻有些穩操勝券的得意：“進城來的天皇的勇士們，如果誰能發現《脂硯齋重評石頭記》這本書，重重有賞！”鬼子們聽到書名時可以說是糊里糊涂，但嘴里喲西喲西，往城里去。

古城金陵，就這樣淪陷了。還好，鬼子每占領一座城，首先想到的都是吃的穿的玩的，很少想到書，所以已經到金陵圖書館的傅金陵和劉殘夢還算是安全的。

兩個人直奔以前收藏那本家傳《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的書柜，他們將這樣一本書藏在有乾隆庚辰本乾隆甲辰本等等的各種版本里，不是專業人士看不出來。

可惜，就是劉殘夢家傳的這本已經不在了。

見書不在，劉殘夢想起來父親生前的那些話：夢兒，你雖為女兒身，自古家道傳男不傳女，但是你天資聰穎，為父才跟你說這些。我們的祖上是清朝大興年間的劉位坦，當時他在京城打鼓，得《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于鼓擔中，后將書傳于其子劉銓福。劉銓福在同治七年給書做了跋。這個書一共四大冊有三十二回，人心難測，后來你祖上有一敗家子兒將這書偷出十六回到上海去出售，幸好買得此十六回書的是胡適先生，也算是得以保全。書本來是兩套，被敗家子兒偷了那十六回去賣以后，咱家就只剩下一套完整的三十二回書了，你要好好保全。這些書對中國來說，是絕世珍寶，可以說是價值連城，我們有責任保全它。”

劉殘夢越想越著急，傅金陵拉了她準備離開，說趕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找等于大海撈針，得先趕快離開南京。

劉殘夢哪里肯離開，又去看原來放書的書柜，才在一本書下發現一張折疊好的紙。她喜出望外，拿過來給傅金陵看，傅金陵有些不耐煩，但耐住性子打開。

紙上是一幅畫，畫上有一山，峰起雙尖，山上有石，石呈赤褐色，遠處望去有一道隱隱約約的霞光瑞氣。石上寫了“天下”兩字，有些潦草。

傅金陵說不就一幅畫嘛？說著卻問了一句：“這是什么山？好像在哪里見過？”劉殘夢有些不確定：“是不是《山海經》里說的大荒山？”

“大荒山？”傅金陵看出了一點門道，“是的就是大荒山，是《山海經》里說的大荒山嗎？”

“不是嗎？”劉殘夢印象更深刻了更有了把握，傅金陵卻說：“跟《山海經》沒關系，跟你要找的書有關系。你還記得《石頭記》里寫女媧補天時女媧在哪里采的石嗎？在大荒山呀？脂硯齋在‘大荒山’邊上評的時候寫了三個字，寫的是‘荒唐也’。”

“原來如此。”傅金陵恍然大悟，“夢兒，你看這上面的石頭，畫的是什么顏色？赤褐色，赤色，赤色分子，赤匪是什么人？是共產黨啊，拿走書的很可能是共產黨。而且為了保險起見，他們把書交給了唐生智，是想讓唐生智把書帶出南京去。”

劉殘夢沒反應過來，就說：“這大荒山跟唐生智可是沒半毛錢關系呀。”傅金陵很確定，就解釋說：“拿書的人畫這幅圖畫大荒山就是要告訴我們，他用的是脂硯齋評語里‘荒唐也’的‘唐’字，來暗示書的下落。”

劉殘夢還在有疑惑：“這‘天下’兩字是啥意思？”傅金陵想都不用想就說：“這你還不明白，大荒山就是東北的長白山，現在東北三省不是被鬼子給占領了嗎？他們是想說他們會帶著我們打天下收復淪陷的祖國河山，這氣魄沒得說。”

劉殘夢還是覺得沒這么簡單，沒說話。傅金陵自己也陷入了沉思，突然拍了大腿，嚇劉殘夢一跳，他說：“跟我哥在中華門打保衛戰的不是有一個人叫李天霞的嗎？天下，天霞，原來共產黨那個拿書的人已經推測出唐生智會把書交給李天霞，那我們找到李天霞，就可以找到書了。”

劉殘夢并不樂觀：“李天霞他們不是已經撤了嗎？中華門那邊已經沒了炮聲，鬼子多半已經進城來了。我們去哪里找李天霞他們？”

這話讓傅金陵再一次沉思起來，一會他分析說：“中國軍隊從南京撤離，首選是下關那邊，前陣子外國人有些要從南京離開也走的水路，有船在江上還被鬼子的炮彈給炸了。我明白了，這‘天下’二字不僅諧音暗示‘李天霞’，還暗示李天霞他們撤退的路線是下關。”

于是他們往下關去，到新街口，見撤退的人達數里之長，一些軍民如潮水般往下關江邊奔跑，他們后面的人也想著跑到前面去，就你推我，我拉你，他拽她，大家亂成一團，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傅金陵拉緊劉殘夢的手，說：“拉緊我，別丟了。”劉殘夢抓緊傅金陵的手，他倆沒往前走幾步，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幾個剛撤退下來的軍人見好不容易撤到這里來，卻到不了江邊，更不用說坐船離開南京了，就舉起手中的槍來，先是往空中放了幾槍，人們聽到槍聲，以為是鬼子來了，就越加亂成一團，幾個軍人在后面喊別亂根本就無濟于事，他們也不管了，使勁往前面沖撞。

當兵的力氣大一些，這一沖撞，前面的人沒注意躲讓，先是一對母子被撞，母親發現年幼的兒子不見了，只一轉身，還沒喊出來，就被當兵的撞倒在地上。

這會兒，后面的人見他們前面幾個當兵的撞開了一條路，就一個勁往前沖，可憐的失去兒子的母親沒能站起來，傅金陵喊慢點就像干旱半年的黃土地見到一滴雨，根本沒作用。

傅金陵拉了劉殘夢跟在人后面，越往前越恐怖，腳下有被踩死的男女老少。到城門那里，見門前被踩死的尸體，堆了一人多高。

出不去，傅金陵只好拉著劉殘夢往水西門方向走，這邊更加不樂觀。

很多人都想著往浦口方向逃，可是人多船少。有幾只小輪船剛靠岸，就只見人往船上擠，這船哪里坐得這么多人，船還沒離開岸邊，就連船帶人沉入到江中去了。還是有兩艘船人相對少點，居然被劃著慢慢離開了江邊。

沒上船的人心里萬分火急，憑什么你們可以坐船離開南京，我們不可以，江邊有一個士兵突然埋怨起老天的不公來，就往天上放了槍，邊上幾個兵得到了啟示，他們不埋怨老天，就埋怨已經坐上船離開的那些人：憑什么我們打仗打到最后，還眼睜睜看著你們離開？我們是軍人，鬼子進城來，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我們當兵的，我們是軍人要保家衛國沒錯，但是又有誰替我們想過？

于是，他們的槍對準船上的那些人掃射，隨著一陣噼里啪啦的槍聲，先是被子彈打中的人倒下，沒被子彈打中的人居然將被打傷的船友推到江里去，他們只想著趕快離開，想著把受傷的死了的推到江里去，船就可以減輕重量，可以劃得更快。

江邊的士兵還沒停下，繼續掃射，船上的人就一個一個倒下，人全部倒下還不罷休，他們使勁往船上打槍，很顯然是要把船給打漏水，讓船沉到江里面去，船就真的沉下去了，江上浮起一些尸體，尸體邊上的江水慢慢變紅，再由紅變成淺紅，再變回江水的顏色。

江里有沒死的人，呼爹喊娘，聲音雜亂。

沒想到的是，就在這時，還有一只船剛離開岸邊不遠，還沒等士兵開槍，船上由于人和貨物太多，就沉了下去。船上有一位小姐，穿旗袍，梳尾辮，大眼睛，粉紅唇，見船沉下去，就大聲喊救命。

見江邊沒人理她，她在江水里掙扎，一手提一口小皮箱，一手抓住江里一塊木板，一邊斷斷續續喊：“好心人……哪個好心人救我……我有……有珠寶……有首飾，有現金二十萬……誰救了我……我都給他……我還……還嫁給他……救命啊……救命……”

人人呆立，人人自顧不暇。

“你干嘛？”劉殘夢拽了一下傅金陵，傅金陵扯開她拽自己的手，說了三個字：“我救人。”

傅金陵往江中一跳，游過去，拽住那呼救的小姐一只手，說：“抓緊我！”說完往岸邊游，剛到岸邊，喊：“來，上來！”小姐沒了力氣，癱坐在江邊，半截身子還在水里，傅金陵只好使勁提她，這一提，小姐軟靠在他身上，還要往下坐。

傅金陵沒辦法，就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背上。這時，聽到不遠處有槍聲。

江邊的人開始亂，傅金陵目尋劉殘夢，沒見人，只好往江岸上一草叢中去，草叢邊上有尸體，血肉模糊，躺下的時候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鬼子過來，見都是尸體，就往人群跑的地方去了。

鬼子離開，傅金陵摸小姐的臉，有一股溫熱，就喊：“小姐，醒醒！快醒醒。”

醒的是另外一個人，從一具尸體下面爬起來，居然是劉殘夢，傅金陵激動不已：“夢兒，我還以為你……”

“以為我死了是吧？你是不是巴不能我趕快死？這女的剛剛還說誰救她她就嫁給誰。恭喜，你就要抱得美人歸啦！”

傅金陵真是無語，這劉殘夢什么人啊，吃醋也不分個時候，真是的。

“你這人怎么這樣啊！你看她，被水嗆得……”

“喲，瞧你心疼那樣？她不醒有的是辦法啊！人工呼吸。”劉殘夢取笑起傅金陵來，傅金陵說：“拜托，水都在肚子里，人工呼吸能吸出來啊。”

劉殘夢就說：“傅金陵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你先人工呼吸，她緩過氣來，就自己吐出水來啊！”

見劉殘夢說得有理，傅金陵說：“來來，你來！”劉殘夢去了一聲，還坐遠一點去。

傅金陵只好給那小姐人工呼吸，剛湊到她嘴邊，就被嚇了個半死：“你干嘛？”傅金陵趕快爬起來，說沒干嘛，躲開了還笑了：“原來你醒了啊，不早說。”

劉殘夢過來，冷不防就給了傅金陵一個耳光，說一句：“姑娘，我替你收拾了，這有色心沒色膽的家伙。”

小姐起身來，吐了幾口水，才說謝謝，傅金陵看著小姐，就說：“你是賈小姐吧？”小姐驚訝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眼神里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

傅金陵說：“在這金陵，賈家是真正的名門望族，小姐你這身打扮，顯然就是有錢人。”

“有錢的也不止賈家呀？”小姐覺得傅金陵理由不夠充分，傅金陵接著：“剛剛我準備給你人工呼吸的時候，看到你的肩上，有一個‘賈’字。”

賈小姐才承認了，說：“這是李天霞將軍給我描的，一來我姓賈，他說我們是木石同盟，勝過金玉良緣。二來是我們做情報工作的，有暗號。我們的暗號就是‘假作真時真亦假’。”

“你是賈小姐嗎？”傅金陵又問，賈小姐才反應過來，說：“假作真時真亦假。”見這小姐對上了暗號，傅金陵說：“書在你這里吧。”

賈小姐也不含糊，就過去：“在的，李天霞將軍要我帶著書先離開，沒想到人這么多。現在我也可以放心交給你們了。”說著去打開小皮箱，嘴里不無得意：“還好我這皮箱不進水，不然就慘啦！”

打開小皮箱，讓人萬萬想不到的是，小皮箱里空空如也。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傅金陵和劉殘夢尋書，在下關江邊救下的居然就是帶了書的賈小姐。

這賈小姐把書放小皮箱里，萬幸書沒被江水打濕。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打開小皮箱，小皮箱竟然空空如也。

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