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晚訓

你愿意做一個敏感的人，時有病痛時有傷懷時有憤怒時有不平，還是愿意做一個麻木的人，因為失去疼痛神經可以經受任何磨難而不自覺，無歡樂也無憂傷，不冷也不熱？

“部長，我們是要選什么主題？我們都繞進去了。”干事們看著群里發的這段話，都是云里霧里的。

“我就是看著寫的好，發給你們學習的。這么有哲學的問題，咱們別思考，傷腦筋。”許佳靈解釋，這又是一個常規例會。

部門每周有部長會，有各個相應負責部門的小會，每個月有全體會議，偶爾會有去教室和所有部門交流的大會。時不時有團建、聚餐以及不知道誰舉辦的見面會。

“上周的工作都做的不錯，先各自匯報自己上周的工作。”許佳靈按照會議的常規流程——首先，總結上周工作，然后，講一講本周的安排，最后，各自分工。

會議大約到十點過十分左右就結束了，許佳靈關了辦公室的門，然后，和自己的干事說了再見，就打算回寢室的。

在路口的時候，遇到了急匆匆趕著走的徐寒泓。徐寒泓是國旗護衛隊的隊委之一，具體職位許佳靈并不清楚。

“你怎么著急干什么去？”許佳靈看到徐寒泓緊張的樣子，便十有八九想到了今天隊伍有晚訓——這支隊伍的任職和別的部門是不一樣的，這些成員只有經過了“宣誓儀式”才是正式成員，臂章交接，上一屆退役，而這屆正式成立。換而言之，嚴格來講，現在的國旗護衛隊成員都不是正式成員，只是預備成員。對于這支隊伍，“宣誓儀式”是尤為重要的一次升旗儀式，因為這次升旗意味著“傳承”。

但是，對于隊委的任職不是這樣的，他們是由上一屆選出來的，從某種角度講，他們早已經是隊委，預備隊委轉正是時間問題。只要沒有什么大錯，他們隊長的身份不會改變。

“有小隊員受傷，我來拿藥！”徐寒泓說話很急促的樣子。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多個人多個幫手。”許佳靈說，她心想：受傷可是大事啊，陳炫彬今天也要帶晚訓，順便去看看他。

昨天，陳炫彬還向許佳靈說，帶訓帶的壓力好大，每天不僅下午從四點半帶訓帶到六點多，晚上還從九點半帶到快十一點，可是差強人意的結果，讓人心里越來越沒有底氣。“宣誓儀式”的日子越來越近，每個人的心里都像繃了一根弦，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失眠，越來越嚴重的失眠，隨著宣誓儀式的靠近，陳炫彬已經越來越擔心這次升旗儀式，而導致近期都沒有睡好一個覺。

自打晚訓開始，許佳靈再也沒有和陳炫彬吃過一頓晚飯，也沒有散過一次步了。況且，平常因為上課，專業不一樣，也不一起吃中飯的。見面次數變少，說話次數變少，冰冷的手機根本讓人感受不到“話語”的溫度。

一個人單一的藝術視野和表現形式，會過濾掉很多復雜的內蘊，許佳靈覺得陳炫彬一心只有隊伍，一心只想著帶訓，連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都還惦記著自己的訓練計劃沒有寫完，想著如何修改。許佳靈真的很想問問，她在他心目中是個什么地位，他除了帶訓就不能留一點兒時間給她嗎？

一個人談戀愛的女孩子，真的會變得非常脆弱，非常敏感。

我們的路隨著人生越走越遠，但是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深情的永遠不會割舍的原點。

許佳靈在心里無數次質疑過這份感情，但是最后理智告訴她，她不能無理取鬧，新宣工作忙的時候，她不是照樣沒有“搭理”他。

因為他們當時都覺得，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應該要理解我的工作，我不是不關心你，不是不想和你說話，不是不想和你一起吃飯，而是因為職責需要我先把“個人感情”放在一邊。

當初的互相喜歡，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是一類人，他們同等的認真負責。

成為閃閃發光的人，不是他們一直以來為之努力的事情嗎？

的確，對于新宣而言，不止許佳靈一個部長。

的確，對于隊伍而言，不止陳炫彬一個隊長。

反而，對于許佳靈而言，她只有一個男朋友。

反而，對于陳炫彬而言，他只有一個女朋友。

在這種相同的選擇之下，兩人都選擇了理解。

對于這一屆新宣而言，許佳靈是一個很重要的副部長的角色，她審不過的稿，根本沒辦法發。

對于這一屆隊伍而言，陳炫彬是一個很重要的帶訓隊長角色，他負責的帶訓，需要實打實訓。

看到徐寒泓把要給了隊里的隊員，他在詢問傷的程度。許佳靈也在一旁看著，是扭傷，腿有點兒紅腫。

一個隊長和一個隊員說著話，許佳靈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多余，壓根幫不上什么忙。

“這個小姐姐好漂亮啊！”那個休息的隊員說。

許佳靈輕輕一笑，說：“謝謝夸獎！”

“她可是你們陳隊的女朋友，能不漂亮嗎？”徐寒泓在一旁說。

“哦，原來如此！”那個隊員似乎明白了什么，難怪給陳隊介紹對象的時候，說自己有女朋友了，就是這個學姐啊。今天，終于見到本人了。

許佳靈朝另一邊看去，她借著昏暗的燈光，看到了正在帶訓的陳炫彬，他們是分批次帶的，每個人教的不一樣，有些教扛旗，有些教升旗，有些教走隊列，各司其職。

“什么時候下訓？”許佳靈問。

“快了！”徐寒泓回答。

當秋日的寒風吹來，下訓的口號聲已經響起。

陳炫彬早就看到許佳靈了，即使燈光很暗，她的樣子，她說話的語氣，她的笑聲，早就牢牢地印在他的心里。

今天本來想著只要開會就回宿舍睡覺的，許佳靈隨隨便便才柜子里拎出一件杏色的呢子大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沒有戴圍巾，穿的是低領毛衣，脖子是露出來的。

頭發全部攏上去，松松垮垮地扎了一個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整張臉小了一圈，全身上下一件配飾也沒有，看著倒也清爽利落。

“今兒怎么有空過來了？”陳炫彬下訓，交代隊員別落下東西，便過來找許佳靈。

“聽說有人受傷，過來看看。”許佳靈回答。

說話的人總是口是心非。

“好冷啊，為什么你有帽子！”許佳靈突然埋怨起這個“冷天氣”。

陳炫彬很無奈地說：“我的帽子是連在衣服上，難道還能取下來給你！”

看到陳炫彬緊皺的眉頭終于舒緩，許佳靈便笑意淺淺，說：“也對！”

“你怎么不戴個圍巾，這里是很冷。”陳炫彬看到許佳靈的凍得有些蒼白。

“忘了！”許佳靈笑著說。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陳炫彬和許佳靈才離開國旗臺，他們檢查了有沒有人遺落東西。

“那個受傷的，怎么樣了？”許佳靈問。

“就是扭傷，休息幾天就好。”陳炫彬回答。

“你可真辛苦！”許佳靈邊走邊說，她挽住了他的胳膊，把自己的頭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我也這樣覺得，累了。”陳炫彬說，比看他帶訓時一本正經，其實他也會累。

這亂七八糟的生活還會好嗎？

人，有時候根本就無法抵抗突然到來的負面情緒。

“我勉為其難把自己的肩膀借你靠靠。”許佳靈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是關心你有沒有用，而總有人關心你累不累，關心你快不快樂。

一瞬間，有陣暖流直擊心頭，陳炫彬無法言說他聽到這句話的心情，他真的覺得那句話說的真的很對——“被愛的人是有靠山的”。

“你蹲下來一點點，就可以靠到我的肩膀了。”許佳靈說著，便讓陳炫彬停下來，蹲下來一點點，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說，“我的肩膀只給你靠喲！”

如果運氣不好，那就試試勇氣吧。

他們不能像普通的大學生情侶一樣每天陪伴彼此，那就讓每一刻的陪伴都變得無比珍貴。

許佳靈沒有等來陳炫彬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等來的是他朝她的臉龐的一個吻。

許佳靈嘟了嘟嘴，整個臉都紅了，說：“你……”

沒等許佳靈說完，陳炫彬就牽起了許佳靈的手，說：“你可以還回來。”

思念會見縫插針，越喧鬧就越覺得此刻你應該在我身邊，是的，她在他身邊。

夜晚的風，偷聽了他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