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暴風雨的來臨

西風漸淡。

幾只不小心被浪潮裹挾而來的海魚在樓船的甲板上不停地撲騰，掙扎，吐著泡泡。

沒有人理會它們，它們也沒有理會任何人。

如蝗蟲般遮天蔽日的箭矢已經成了漂浮在海面上的無數木枝。

船隊陷入了一片死寂。

在那兩艘對射的樓船上，數百名大秦士兵們似乎依舊沉浸在震驚之中。

或是有人一動不動，呆若木雞；或是有人雙眼微縮，瞳孔渙散；又或是有人渾身依舊在顫栗之中。

似乎……

并沒有人相信自己能在這場箭雨之中活下來。

但偏偏是這樣，偏偏是如此……

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這樣輕易發生了。

“發……”

“發生了什么？”

“箭……”

“那些冷箭去了哪里？”

“竟然……”

“竟然活了下來？”

足足幾十息的時間，那些大秦士兵們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用干澀的咽喉極為地艱難地呢喃自語道。

陷入震驚中的自然不止是那些僥幸活下來的士卒，還有站在主艦船頭，仰天嘆息的大秦丞相——李斯。

他臉色蒼白地望著那兩艘樓船，或者更準確來說……

是望著不遠處的蘇風。

也許這一切……

便是那位的翻云覆雨。

這位大秦丞相的心中如是想到。

實則不然……

眼睜睜望著剛才發生的一切，蘇風表示其實自己也很震驚。

回想起剛才被那道被海浪震擊而起的磅礴水簾，他的心中久久不能釋懷。

“他媽的！”

“水遁！”

“水遁壁之術！”

“臥了個槽……”

咕嘟咕嘟！

狠狠地吞了兩口口水，蘇風一臉認真地叫罵道。

罵聲很大。

但是卻并沒有人聽得懂他在說什么。

劫后余生的大秦士兵們自然不敢再隨意動作下來　。

而那名被流矢誤傷的將軍，也很快被他的侍衛們抬到了船艙里治療。

好在傷勢并不致命，上點金瘡藥便好。

一切似乎都在往極好的方向發展。

可天……

卻又要黑了。

是真正的天黑。

而不是金剛芭比葫蘆娃趙高從海里跳出來再一次出現在蘇風的眼前，擋住少年視線的那種天黑。

明明是朝霞日出，明明是天色漸亮……

天又怎么會突然黑了下去呢？

原因很簡單……

那片出現在海平面盡頭的黑云，已經降臨在了船隊的上空。

幾乎只是下意識的動作，無論是蘇風還是李斯，無論是陳勝吳廣還是那群大秦士兵們，所有人都抬起了頭，望向那邊黑云。

因為……

那片云真的很黑，很大。

海上可升起明月，亦可升起烏云。

更重要的是……

從那片黑云里，隱隱傳出了沉悶的雷鳴之音。

這是一片……

裹挾著濃重水汽的積雨云。

船隊的位置僅僅只是落在了黑云的邊緣，已經間歇的西風卻再一次猛烈起來。

狂風卷積著黑云，飛翔在天空中的幾只海燕正在奮力地逃離黑云覆蓋的范圍。

但很不幸……

是逆風飛翔。

所以它們很快便被黑云吞噬了。

滴答！

滴答！

從天而降的些許雨水落在某位大秦士兵的臉上。

于是……

他的恍惚的神情開始變得異常驚恐。

“是……”

“暴風雨。”

“暴風雨……”

“要來臨了。”

劫后余生者還沒來得及平復心情，真正的災難卻要到來了。

這一次，似乎避無可避。

海上的暴風雨，才是真正可怕的主宰與殺神。

特別是在清晨初日，朝陽升起時候卷起的暴風雨。

本就黯淡的天色開始變得越來越漆黑。

如昨天的夜色那般漆黑。

雖然沒有達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但相距不過數尺開外的二人，也絕對看不見對方的臉色。

黑云在逼近。

而且這種逼近不僅僅指的是……

船隊被海浪裹挾著，越來越朝著黑云的中心地帶淪陷。

更為致命的……

真正的暴風雨還沒有來臨，可卷積在黑云上空的水氣卻越聚越多，越聚越沉。

黑云無法承載這樣的重量，所以便只好越來越低。

這片黑云正在降臨。

是真正的降臨。

如神明，如主宰般降臨。

而非任何帶有夸大又或是抽象的字眼。

視線仿佛被分割為黑白。

在海平面的盡頭，依稀可見金色的日光。

可在遠方的某處，就像是極為突兀地割出了一條分明的界線。

視線一下子便暗了下來。

那是黑云的邊界。

大雨還未到，比大雨先到是海面上的大霧。

如同逐漸蒸騰的煙。

大霧很白，很深。

很快便將人們的視線迷離。

抬頭便是黑云，遠望便是大霧。

看不清一切。

就像是被整個世界隔絕。

然后拋棄。

時至于此，這支大秦船隊的宿命仿佛在如此這般的天地偉力下，得到了終結。

趁著暴風雨尚在醞釀起勢的短暫片刻，那些在震驚迷惘中的大秦士兵們已經清醒了過來。

一切都還沒有發生，死亡的陰影卻如同那片頭頂上的黑云一般，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跑！”

“趕緊跑！”

“去船尾！”

“去船頭！”

“保護船艙里的干糧！”

幾艘樓船上響起了水手們的怒吼聲。

誰是水手？

自然是那些熟悉水性的大秦士兵們。

既然是出海，總有一批懂得如何航行的家伙。

海水漫灌進糧倉，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因為……

極有可能會污染糧食與淡水。

沒有這些，就算熬過了這場暴風雨，也照樣是死路一條。

船尾與船頭的掌舵是整艘樓船最重要的位置　，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設想。

所有人必須并肩戰斗，齊心協力，凝聚成一條繩，才能度過這次生死關卡。

似乎是已經有過幾次暴風雨來臨前準備的訓練，在幾聲焦急的怒吼之后，那些站在甲板上的大秦士兵們很快便動作了起來，投入了這一場與真正海神的戰斗中。

或是有人已經叫罵著，急急忙忙掀開甲板的地下木門，鉆進船艙里；或是有人已經跑到了樓船的尾部，用極粗的長繩圍住自己的腰間，防止被風浪打入海里，葬身魚腹；又或是那些極為富有經驗的水手，已經站在船頭，他們腰間系緊著長繩，合力控制著巨大的掌舵，就算是死也不放手。

眾人的神情都極為肅穆。

在沒有現代設備預警的情況，出海遇見暴風雨是一件極常見的事情。

但從那些大秦士兵們嚴峻的神色不難看出……

從來沒有哪一次的暴風雨像今天這般充滿死亡的氣息。

天地偉力終將要展現狂野的一面。

誰也無法阻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