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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同床異夢

  • 呈請立案報告書
  • 亦了
  • 8836字
  • 2021-05-25 11:10:27

夏、秋兩季和每個假期的前、后幾天是犯罪分子的作案高發期,睡足八小時成為偵查員的奢望,案子一發,休息的時間拼拼湊湊也不過三、五個小時的時間。通宵找線索是常有的事,得空時大家圍坐在一起,一鍋面可以喂飽十幾個人,三盒煙一宿就能抽完。一些偵查員在閑下來的時候時常自嘲,在鎖定犯罪嫌疑人之前,每個人每天都在用一口仙氣吊著。

查找最近半年內購買過醋酸潑尼松龍注射液的患者的名單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在海潭市購買過這種藥劑的患者非常多,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確定患者名單,昨晚沒有任務的偵查員都參與了此次的排查工作,任煙生和李洋一夜沒有合眼。刑警支隊的隊長辦公室配備單人床、少量的被褥和一張簡易沙發,任煙生考慮到毛淺禾和文佳與男同志睡在一起總是不大方便,便將自己的辦公室騰給了她們。

文佳將床讓給毛淺禾。毛淺禾謙讓著,最終沒能拗過文佳的“暴力”,不得不在床上躺下。

任煙生的辦公室對毛淺禾而言還很陌生,她很難在新環境里快速入睡,勉強進入淺睡眠后,夢中的場景開始不斷切換。大哥毛琛頻繁的出現在夢中,有時陪著她做功課,有時安靜地聽她訴說心事,有時帶著她爬樹摘李子。最后的場景是家中,毛琛替她將凌亂的衣柜和書架整理好,在她的床邊坐下,輕手替她蓋上了被子,時鐘的指針緩緩移動,雞鳴聲傳來,天一點點變亮,他握著妹妹的手舍不得離開。

“小禾,想哥哥嗎?”

“想,大哥,我想和你們一起走,我們再也不分開。”

“傻丫頭,哥哥只是先去另一個世界布置我們的新家了,在我們團聚之前,你和爸媽要在這邊像以前那樣好好生活。”

“我們還會有相見的那一天嗎?”

“一定會。小禾,哥哥現在雖然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但是會在天上一直守護著你……”

毛淺禾醒來時文佳還在沙發上睡著。她坐起來,將任煙生的被子疊回原樣,呆呆地聽著文佳的呼吸聲,夢中的情景在腦海中反復重映,無止無休,她再一次不受控制的被夢境拉回到那回不去的過去,沉湎其中,無法自拔,淚水鋪滿面龐。

清晨6點,任煙生買回早餐。李洋、文佳、洪見寧、張哲和小濤陸續醒來,睡眼惺忪地啃著包子和漢堡,一杯稍有些燙的特濃咖啡下肚,這才慢慢清醒了一些。

任煙生回到辦公室將窗簾拉開,回身的那一剎看到了枕頭上的淚痕,手停在半空中。他朝辦案區看去,毛淺禾正在一張患者名單上做記錄,早餐放在桌上,幾乎一口都沒吃。

其實,關于“離別”的這件事,任煙生在幾天前就有很多的話想對毛淺禾說,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準確說來,應該以何種身份對她說出這些話。認真考慮過后,他不認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如果說出,話里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命令意味,恐怕她聽完心里會更加難受,更會不由自主的用他和毛琛作對比,徒增感傷和失望。

任煙生從尤然的零食箱里拿出一袋奶酪棒和幾塊巧克力放到毛淺禾的桌上,只對她說道:“早飯要好好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工作。”

毛淺禾如常回應了一句“謝謝任隊”,慢慢撕開奶酪棒的包裝紙。

文佳在一旁笑著,“小禾,在任隊的眼里你和然然一樣,都是小朋友。”

任煙生沒有否認,回到辦公室,隔窗看著毛淺禾吃下早餐后才打開電腦。

吃過早餐后,偵查員各就各位。

董琨和陳赫云的女兒董嘉苗將在今天中午11點22分到達海潭市。距離見事主家屬還有3個小時的時間,任煙生決定與毛淺禾、李洋一道,先去陳赫云的司機家里了解情況。

張達,男,無業,現住址為海潭市京旺花園。

夏末秋初,人心躁動,案件頻發,早上8點不到,停車場里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輛警務專用車。考慮到隊里出勘緊急,任煙生便讓出警務資源,朝自己的黑色賓利走去。

那輛藍白相間的老式自行車始終停在賓利車的旁邊,第一天是這樣,今日是第七天,依然如此。自行車的主人似乎非常喜歡這個位置,每一日都在賓利車到達之后,隨之趕到。

毛淺禾并不知道賓利車是任煙生的。

不過,任煙生在第一天就知道這輛與眾不同的代步工具是毛淺禾的。

李洋是隊里除了任煙生之外最肯吃苦的人,走著,打著呵欠,手臂長時間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似乎就要僵直了,連抻個懶腰都覺得費力氣。毛淺禾的狀態沒有比他好多少,面帶倦容,氣色欠佳,白皙面龐上的黑眼圈尤其顯眼,她揉著眼睛慢慢朝自行車走去。

李洋打開任煙生的車門,脫了鞋,和往常一樣在后排座躺下。

任煙生叫住毛淺禾,“小禾,一起吧。早高峰車很多,你迷迷糊糊的騎車過去很危險。”

毛淺禾的主觀意識是不想上車的,卻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拒絕理由,索性不說理由,直接應道:“不了,任隊,我騎車過去就可以的。”

李洋穿上鞋,打開后排座的車門,“丫頭,沒關系的,老大和其他人不一樣。在你加入二隊之前老大經常開車帶我們去現場,他喜歡做司機,老司機,穩著呢。”

毛淺禾面露難色,依然不愿意將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想法說出來。

李洋清楚她的心中所想,見她不想說,便也沒有說。

數日前,任煙生已經從刑警支隊的支隊長羅德的口中知悉了毛淺禾的故事和特殊經歷,此時也隱約猜到了她拒絕上車的原因或許正和遇難的兩個哥哥有關,由此,也沒有強求。“沒關系,那就注意安全吧,我們在京旺花園正門等你。”他對毛淺禾說道,語氣溫和。

毛淺禾點點頭,“知道了,任隊,謝謝理解。”

任煙生微笑,回應了一句“不用謝”,在她騎車離開后才啟動車輛。他其實并不喜歡別人和他這般客氣地講話,每句話都不離這“謝謝”二字,雖然很禮貌,但也過于生分。

京旺花園始建于1992年,位于海潭市的三環,與市內占地面積最大的露天市場相隔不足500米,在當年也算得上是海潭市的豪華住宅區。隨著十幾年的時光慢慢流逝,新的高樓拔地而起,它也在不知不覺中淪為城中的老舊小區,如同一位老者般默默守護著這座城市。2017年5月-2018年9月,京旺花園經過一番大改造后逐步變了模樣,仿佛枯槁的老人化了妝般,終于有了一點年輕的味道。

張達一家是京旺花園的第一期住戶,住在小區里樓體最破舊的一棟樓,進門不需要門卡,樓內沒有電梯,共有七層樓,臺階很陡,房間不隔音。任煙生走在最后,李洋走在前頭,三人在603號房間的門前停下。

門鈴聲響起。門里的男人聽到鈴聲后喊了一聲:“老婆子,去開門,我炒菜呢。”

大約半分鐘后才有一位看起來頗為年長的女士慢騰騰地打開門。望見來者,她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瞄著幾人,“你們找誰啊?”

任煙生向她出示了警察證件,“請問這里是張達的家嗎?”

女士接過他的證件,認真看了兩遍后才不大情愿地將三人請進門。關緊房門后又重新將門反鎖,朝廚房喊了一聲:“老張,是警察,過來找你的。”

毛淺禾走在她的身后打量著她。

張達太太的年齡大約在45-55歲,不過已經提前衰老,步履蹣跚,頭發也花白了,皺紋刻在肌膚里,看起來像一位年逾六旬的貧苦老者。穿在身上的灰色睡裙像一條麻袋般罩住了本就瘦削的身子,腳上的塑料拖鞋趿拉著,與地面碰觸時發出沉悶的拖拉聲。

張達的太太走進廚房,切了幾塊西瓜,用印有大紅色“囍”字的瓷盤盛著,端出來放在茶幾上。做完這一切,她退回臥室,關上房門不做打擾。

房間的陳設大多比較復古,油煙機、綠冰箱、大塊頭的彩電等家用電器皆為90年代流行的風格,幾只印有褐黃色皮紋的箱子用蕾絲布蓋著,旁邊是顏色漸褪的土黃色皮沙發。

張達的肩膀上搭著一條灰色的毛巾,一邊擦手一邊招呼著,“幾位警官里面坐,我這就去泡茶,屋子小,各位見諒,大熱天兒的還麻煩你們跑這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任煙生婉言謝絕了,“不用麻煩了,張先生,我們這次過來是有幾個問題想請您回答一下,耽誤您一點時間。”

張達:“哦,這樣啊。”方才的熱絡勁兒淡了一些。路過衛生間時,他順手從里面搬來一把折疊椅,在三人的對面坐下,“是關于董哥的吧?我聽說苗苗今天中午11點多從廣州回來,唉,可憐的孩子,爸爸就這么沒了。任隊長,現在有兇手的線索了嗎?”

案件初期無法透露過多的信息。任煙生用警情通報中最常用的一句結束語回答了他的問題,“我們正在全力以赴進一步偵辦中。”

張達:“哦。”

任煙生與他如同話家常般的繼續聊著,“看得出來,您和董琨的交情不淺,對董家很了解,不然也不會連董嘉苗哪天回來都知道。我理解您的心情,好哥們突然離世,走得不明不白的,心里肯定難以接受,時間會撫平傷口的,慢慢來。”

張達:“我和董哥是光腚娃娃,從兩歲多的時候就在一塊兒玩了,他來我家,或者我去他家,我母親和他母親的關系也非常好。我家和董哥他們家都是從東北過來的,東北的冬天特別冷,董哥的媽媽會把炕燒得熱乎乎的,我們兩個孩崽子坐在炕頭,彈玻璃球、扇pia ji,或者看坐在炕梢上的媽媽織毛衣。董哥去世后,我經常不自覺的回憶起那段時光。”

任煙生:“聽說您之前的工作是董琨介紹的,辭職后有沒有做回老本行的打算?”

張達先是自嘲,“歲數都這么大了,還能干啥啊?靠低保過日子,幸好國家沒有放棄我們這些有手有腳的殘疾人。”勉強擠出的笑容中有太多的無奈,他說著,愈加激憤,“其實哪里是‘辭職’?我是被陳赫云那個婆娘開除了。奶奶個腿兒的,全公司唯有她的嘴最欠,像個大喇叭似的東家長西家短,說個不停,董哥怎么會把這種婆娘娶回家?一提起這茬我就生氣,媽的,竟然開除我,詛咒那個婆娘口舌生瘡。”

任煙生方才是故意說“辭職”這一詞的,為的就是通過張達的面部表情和下意識的反應猜測他的心理狀態。張達的狀態并無異常,情緒波動較快,提起陳赫云,憤怒明顯,也收斂自如。“陳赫云在幾天前已經遇害了,案件交由我們接手。”他說,遞給張達一支煙。

張達竟然笑了,“不可能,有人在造謠吧?那個婆娘蹦跶得歡,心眼壞透了,咋可能一下就死了呢?她應該先受幾年罪再慢慢死去的。”話雖然如此說,不過,當他從任煙生的手中接過煙的時候,手指還是抖了抖,愕然說道:“陳赫云這個婆娘雖然很討人厭,可還罪不至死啊,是誰這么心狠?”

任煙生為張達點燃香煙。他猛吸了兩口,嘆氣道:“苗苗還不到30歲,連男朋友都沒有呢,幾天的時間里爸爸媽媽都沒了,以后要怎么辦啊?任隊長,我恨陳赫云,我不否認,但還是想懇請警方早一點揪出兇手。我也是有孩子的人,不忍心看著苗苗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女孩變成無依無靠的孤兒,太心痛了,董哥在天上也會憤怒難安的。”

任煙生:“這個您放心。在本月的26號,您在哪里?和誰在一起?”

張達面露不悅,凜然說道:“你這么問是什么意思?認為我是嫌疑人?任隊長,我確實厭惡陳赫云,但還不至于殺了她,殺人是重罪,要么死刑要么無期,我有老婆和孩子要照顧,犯不上。26號我全天都在家。我們小區是老小區,沒有安裝監控,但是我們家自己安裝了監控器,今年五月份安裝的,為了防止小偷入門行竊,我們小區比較亂。所有監控錄像你都可以拷貝走。”說完,他慍怒著站起身,打開臥室的門,“老婆子,先別看電視了,你去把監控錄像給任隊長拷貝一份。”

李洋跟在張達太太的身后走向次臥。

任煙生:“據您所知,陳赫云在生前有沒有與誰發生過比較大的矛盾?”

張達:“討厭她的人太多了,陳赫云這個婆娘做人很失敗,在娘胎里就壞,我知道死者為大,但還是要說這些話。衡器公司里幾乎所有的員工都被她用難聽的言語評價過。那些業務出色的女員工在她的口中淪為了‘靠男人賞飯吃的女人’,公司里的打扮精致的女員工在她看來就是小三。呵,還真被她說中了,董哥早就厭煩了她的聒噪和粗俗,在外包養了一個比她貌美年輕不知道多少倍的小三。”

任煙生:“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張達短暫想著,回答道:“大約有半年的時間了,這事沒幾個人知道,連董哥的司機都不知道這名女孩的詳細信息。她在外語學院讀書,韓國語專業,名叫徐菲菲,個子至少有1.72米,模特身材,長得也美,白白凈凈的。”言畢,他朝毛淺禾指了一下,“臉型和你們這位警花差不多,鵝蛋臉,眼睛大大的。董哥很保護這名女孩,在西湖新村給她租了一間120平米的房子,付了一年的房租,一有空就過去。”

董琨婚內出軌的時間在張達被陳赫云開除之后,時間間隔約為三個月。任煙生彈掉煙灰,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您是一個大氣的人,與陳赫云之間生出矛盾后依然能與董琨保持聯絡,關系絲毫沒有因這事而變淡。董琨視您為好友,連找小三的這種事情都肯說給您聽。”

張達:“確實,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和董哥的關系亦如最初。老朋友就像酒,越久,越醇,我活了四十多年,慢慢明白了這個道理。”

任煙生:“董琨曾戴過一枚刻有‘D&Z’的戒指,您見過嗎?”

張達:“見過,董哥在2018年戴過一段時間,把那枚戒指當成了寶貝向我顯擺,看得出他特別喜歡。同年的八月份,我和他去汗蒸的時候發現他把戒指摘了,就好奇問了一嘴,他沒回答。一開始我還以為那是他和陳赫云的情侶對戒,陳赫云的小名是‘卓卓’,正好是‘D&Z’中的‘Z’,后來才發現不是我以為的這樣,因為陳赫云沒有戴戒指的習慣。”

任煙生清楚原因,但為了獲知更多與案件有關的線索,還是問道:“在2018年8月之前發生了什么事?”

張達:“不清楚,董哥把謎底帶進了棺材里。但我感覺十之八九和他的出軌對象有關,只是我沒見過那姑娘,也不知道她叫啥名。董哥其實挺顧家的,如果陳赫云不那么潑的話,他也不會接二連三的出軌。”

任煙生:“接二連三?”

張達:“沒錯,我不懂有錢人的世界,但是很懂男人的心,和陳赫云相敬如賓挺難的。”

任煙生:“您在董琨遇害前去過他家嗎?”

張達:“今年六月,陳赫云出差的時候我去過一次,在董哥家住了一晚上。”

任煙生:“當時家里除了董琨還有誰在?”

張達:“沒有別人,只有董哥自己。”

任煙生點頭,留下名片,“張先生,如果接下來您又想到了一些關于被害人董琨和陳赫云的線索,請務必及時聯絡我們,這上面有我的電話號碼。”

張達:“沒問題。”

從張達的住處離開時已經是上午10點。任煙生接下來還要回警局與事主家屬見面,見面后又要參加刑警支隊的重要會議,亟待完成的事情不少,恐怕沒有時間吃午飯。于是,李洋提議就近解決午餐問題,正好附近有一家綜合評分很高的火鍋店,這個時間顧客很少。

任煙生:“小禾,想吃什么?一起去。”

毛淺禾:“不了,任隊,爸爸11點多來警局給我送飯。”

任煙生看到她便想到了尤然,溫煦笑著,“果然還是沒有長大的孩子,還要等著爸爸過來投食。現在雖然是工作時間,但我也不能讓隊里的偵查員餓著肚子工作,這樣吧,你先和我們吃飯去,少吃點,等爸爸來了再多吃。”

毛淺禾不是驕矜的女孩子,這一次便沒再拒絕,準備過去解鎖自行車。

李洋:“丫頭,你騎自行車跟不上我們的,今天破例一次,上車好不好?”

毛淺禾的每一根神經都表現出抗拒,“我能跟上的,沒事。”

李洋還欲繼續說下去,被任煙生制止了,“小禾,我們在山源日料店等你,位置在匯豐街與長治路交匯處,如果找不到就打電話,路上注意安全,不用急。”

當年,深受大哥的影響,日本料理取代了韓式炸雞成為毛淺禾最喜歡的食物。她的喜好被任煙生記住,被溫柔關心著,原本抑郁的心在這一刻被狠狠暖了一下。

毛淺禾點點頭,“好的,任隊。”

賓利車里,李洋和任煙生閑閑地聊著天。

李洋:“老大,你也聽說了小禾的故事吧?這丫頭哪里都好,就是遲遲不能打敗心魔,肉身自由,卻把靈魂禁錮在了親手打造的牢籠中。當年學校里有不少男生想追求她,結果都被她的這些奇奇怪怪的糾結原因給嚇了回去。”

任煙生:“那輛自行車是毛琛留給毛淺禾的吧?”

李洋:“厲害啊,老大,連小禾大哥的名字都記住了。”

任煙生:“常聽人說起,自然而然的記下了,聽說毛琛很優秀。”

李洋:“毛琛是一名科研人員,毛琒是建筑工程師,小禾的兩個哥哥不僅優秀,長相也好,老天爺有時候真挺不公平的。毛琛在世的時候經常騎著這輛自行車帶小禾去公園玩,毛琒騎另一輛自行車跟在后面,哥倆兒那時候已經三十幾歲了,但還是像小孩子似的喜歡比速度。毛琛和毛琒離世后,這輛自行車成了小禾的心肝寶貝,睹物思人,她把自行車當成了毛琛,有時還要和這車說幾句話。”

任煙生:“空難和癌癥不一樣,連緩沖的時間都沒有,事發突然,連成年人都很難承受得住這么大的打擊,小禾那時候才18歲,傷口愈合需要的時間本來就長,慢慢來。”

李洋:“這倒是,其實小禾已經很堅強了,爸媽病倒后,她擦干眼淚把家撐起來了,很不容易。毛琛和毛琒離世后,小禾開始拒絕別人載她,因為只要坐在別人的車里就會想起哥哥。那些年,毛琛和毛琒的副駕駛總是留給小禾的,連爸爸媽媽都要靠后。”

任煙生:“一直拒絕搭乘別人的車嗎?爸爸媽媽的車呢?”

李洋搖搖頭,“也會拒絕,小禾的代步工具就是那輛破自行車,風里雨里都是它,我有時候也挺不理解的。她這幾天坐警車出勘現場是迫不得已,我坐在她的旁邊,她一路都皺著眉頭。解鈴還須系鈴人,如今系鈴人不在了,不知道小禾的心病什么時候才能治愈。”

任煙生:“地上的人忙著送,天上的人忙著接,以后我們總要在另一個世界團聚的,我很理解毛淺禾現在的心情。”

李洋:“話說回來,毛琛和你一樣都是1980年出生的,他的生前愿望是成為一名警察,遺憾的是父母始終不允許。小禾入學的那一年我大四,她在軍訓的時候就成為了大二、大三男生們心中的白月光校花,不怕你笑話,我也暗戀過她,因為我的家境和她的相比差了太多,所以始終沒有告白的勇氣。小禾把我當做好朋友,曾對我講過很多關于毛琛的故事。老大,你和毛琛雖然素未謀面,卻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了。”

任煙生手握方向盤,笑了笑,“16歲的年齡差,他是毛淺禾的哥哥,我是毛淺禾的叔叔,隔了一輩。如果39歲的毛琛見到了39歲的我,大概還要稱呼一聲‘任大叔’呢。”

入秋后,海潭市仿佛一位雙相情感障礙的患者,時而壓抑,時而狂躁,時而平靜。清晨,日光抑制著內心的躁動,隱忍著,收斂著,亟待爆發。正午時分,熱辣辣的日頭如同狂舞的獅子,肆然咆哮,愈加狠厲。夜晚,清風和潤,萬物回緩身姿,歸于安和,恬淡靜謐。

中午12點,董嘉苗身著素服,右臂戴著一塊孝布,獨自來到海潭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在法醫室里見過母親的遺體和父親的一部分尸塊后,來到任煙生的辦公室。

董嘉苗的職業是美容網站的編輯,工作地點在廣州,每個月回家一次,每次在家里待一天。她的高傲的氣質與母親一模一樣,英氣,凜冽,迅速拉開了與交談者之間的距離。

25歲的董嘉苗遠比任煙生預想中的堅強許多,她深吸一口氣,“任隊長,我聽說案偵工作有黃金72小時這一說法。今天是我父親遇害的第四天,不知你們的工作進展得如何了。”

任煙生遞給她一杯溫水,“目前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較為關鍵線索,全體偵查員正在全力偵辦這兩樁案件,我們有信心在較短的時間內將兇手繩之以法。”

董嘉苗點點頭。

子欲養而親不待,任煙生明白董嘉苗此時此刻的感受,安慰了一陣,待她的情緒平復以后才回歸主題:“董嘉苗,關于你的父親和母親,我們有一些事情需要調查,按照程序,為了案件的偵辦需要形成詢問筆錄,并同步錄像,希望你能理解。”

董嘉苗:“我會配合。”

錄像開啟,毛淺禾負責記錄,詢問工作由任煙生和洪見寧完成。

事主家屬也是受害者,任煙生的語氣溫和,盡可能的讓董嘉苗覺得舒服一些,“我們在春江河的樹叢中發現了你母親陳赫云的遺體,死亡原因是注射導致的栓塞死,她的遇害時間在你父親之前。董琨的死亡原因是勒死。關于你的父親和母親,我們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比如:生前是否與人發生過重大矛盾。”

董嘉苗緩緩說道:“父親敦厚,待人寬和,雖然是公司的掌舵者,但是完全沒有老板的架勢,員工們把他當做老大哥。母親是女強人,向來說一不二,也因此偶爾會與人發生爭吵,但還不至于引來殺身之禍。任隊長,這一路我思前想后,真的想不出誰有作案動機。”

任煙生將她的思路朝戒指上面引,從毛淺禾的手中接過兩張物證照片,放到她的面前,“第一枚戒指是我們在新民公園的足球場附近找到的,第二枚戒指是在你們家主臥室的床底下找到的,兩枚戒指都刻有‘D&Z’,對于戒指的來歷,你清楚嗎?”

董嘉苗拿起照片,認真看著,而后,慢慢放下,“這對這戒指十分眼生。父親與母親在訂婚時曾經買過一對白金戒指,母親嫌戒指礙事,基本沒有戴過,父親也就不戴了。”

任煙生:“你父親和你母親的夫妻關系如何?”

董嘉苗:“和尋常夫妻一樣,會拌嘴,也會關心對方,平平淡淡地生活。”

任煙生:“有些話,我認為有必要直截了當的說出來。你父親是否婚內出軌過?”

董嘉苗當即冷下臉,面存怒氣,“沒有!我父親人很正直!”

她的憤怒讓任煙生的心里很快有了確定的答案。話鋒一轉,繼續問道:“你的母親在生前患有類風濕性關節炎,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用藥物治療的?”

董嘉苗:“母親確實患了這個病,但我那時已經離開海潭市了,不清楚具體情況,只是聽她在電話里說起過這件事。母親只告訴我這個病沒有大礙,只要每天堅持用藥就能治愈。”

任煙生:“由誰為她注射藥物?”

董嘉苗:“應該是她自己吧,我每個月回一次家,沒看過別人給我母親上藥。”

任煙生:“你母親對醫學方面有了解嗎?”

董嘉苗:“一點都不懂。”

任煙生:“你們家的鐘點工,人怎么樣?”

董嘉苗挑眉問道:“什么鐘點工?”

任煙生:“你不知道家里有鐘點工的這件事?”

董嘉苗錯愕著,“我從來沒有聽母親說起過。”

任煙生:“你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時候?”

董嘉苗:“7月2號。”

任煙生:“當時家里除了你的父母之外還有誰在?”

董嘉苗:“只有我們三口人。任隊長,你剛才說的鐘點工是怎么回事?她有作案嫌疑?”

任煙生:“如果接下來有可疑的人打電話給你,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們。”

董嘉苗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未再多問,只點了點頭。詢問工作接近尾聲的時候,她提出了一個請求,“任隊長,在我家書房的抽屜里有一些比較重要的工作文件,我今晚就要發給乙方,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今天晚上將這些文件取回。”

第一案發現場的警戒帶還沒有撤下。按照2005年10月1日開始執行的《公安機關刑事案件現場勘驗檢查規則》第十二章第八十一條規定:“現場勘查、檢查結束后,現場勘驗、檢查的指揮員決定是否保留現場。對不需要保留的現場,應及時通知有關單位和人員進行處理。對需要保留的現場,應當及時通知有關單位和個人,指定專人妥善保護。”

任煙生答允了董嘉苗的請求,“今天晚上會有三名偵查員和你一起回家,取完文件再送你回賓館。”在這之后,他也適時提醒道:“還有一件事情,董女士,我們目前還沒有鎖定兇手,所以這段時間如果沒有亟待解決的事情的話,你最好不要離開我們為你預定的房間,如果接下來你有非去不可的地方,可以聯絡我,我安排偵查員和你一起過去,記住,一定不要擅自離開賓館。”

董嘉苗:“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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