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方果案的重要線索
- 呈請立案報告書
- 亦了
- 5755字
- 2021-06-07 19:31:10
本次的詢問工作由毛淺禾、張哲和小濤完成,毛淺禾任主審,張哲陪審,小濤負責筆錄工作。任煙生在監控室外觀看完整的詢問過程。
楊朔是一名全職太太。面對警方的詢問,她不遮不掩的表達了對方果的不滿。
據楊朔交代,在9月1日的英語課上,因為女兒的單元小測成績不理想,方果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用教科書在她的頭上打了一下,女兒難過得哭了,晚上回家后向她訴說了苦楚。楊朔很生氣,當晚在班級的微信群里將方果大罵一通,并在次日的早上去英語辦公室大鬧一場,要求方果向女兒道歉。方果不愿意惹麻煩,便道歉了。豈料,楊朔做完這些還沒有罷休,在之后的幾天時間里,每天都去第九中學的貼吧里逛一會,只要看到“方果”二字,一定會在下方留言,再罵幾句,直到9月16日上午方果的尸體被兇手從天臺上推下去,她的辱罵行動才停止。
至于另一名教師關瑤,楊朔與她的矛盾發生在9月7日,導火索是關瑤直言拒絕楊朔的女兒走藝術生這條路,理由是美術天賦欠缺,并勸其認真學好文化課。在楊朔看來,關瑤說出的話嚴重打擊了女兒的自尊心,態度傲慢,太過傷人,對不起女兒對她的尊敬和信任。所以,楊朔為了泄憤,在9月8日的晚上在學校對面的文具店里買了一瓶墨水,打算用墨水毀掉關瑤放在天臺上的畫作,在攀爬室外應急梯子的過程中,一點墨水從瓶蓋里滲出,墨汁沾在了指頭上。
毛淺禾:“我們在室外的應急梯子上提取到了你的指紋。9月8日那天,你在天臺上做了什么?把整個過程都說一說?!?
楊朔:“我摸黑找到了關瑤的寫生作品,在那上面踹了幾腳,又隨手從堆在天臺上的建筑材料里抓了幾把膩子和砂土,用背包里的純凈水和成泥抹在了她的作品上。后來,我在一袋東西里面摸到了一撮像頭發一樣的東西,根絲分明,有點濕,有些黏,還有點滑,那觸感不太好,像鼻涕,而且有點臭,所以我沒有再翻找,順著應急梯子下來了?!?
毛淺禾眉頭一皺,“你說的那袋東西放在了什么位置?”
楊朔:“天臺的旮旯上,椅子的對面。那只袋子的口扎得不太緊,留出一點空間,正好能塞進一只手,我以為里面裝著的東西只有砂土和木屑,所以才把手伸進去。”
毛淺禾:“袋子里面除了砂土和木屑還有什么?你后來有沒有仔細看?”
楊朔:“其實我那時確實想朝里面瞄一眼的,但當時已經是晚上12點多了,天已經黑了,我看不清楚,也沒帶手電筒,所以就沒去細看?!?
張哲在一旁說道:“幸好你那天沒有看清楚,如果你看到了,恐怕要連做幾晚的噩夢?!?
楊朔并未理解他的話中之意,仍為自己辯解道:“警官,方果的死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承認很討厭她,但還不至于殺死她。至于關瑤,她現在好好的,如果我真的想對她做些什么,她現在一定不會安穩的站在講臺上授課?!?
在這之后,為證清白,楊朔向警方提供了9月2日下午2點09分的購物小票,在方果遇害的那段時間,她正在商場采購化妝品,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趕到世茂莊園完成殺人計劃。
一小時后,信息被查實,學生家長楊朔徹底排除了作案嫌疑。
建筑材料擺在校園天臺的西北側,12袋并排擺放。根據學生家長楊朔交代的細節,任煙生推斷,在9月8日的晚上袋子里面裝的很有可能就是方果的尸體,兇手為了不被其他人發現,用砂土和木屑遮掩。
兇手運尸的時間并不是在鐵門打開的9月10日,而是更早的時間。
這是一處重大發現。在此之前,根據校方提供的信息,偵查員的工作重心仍然以9月10日至16日這段時間出現在天臺附近的人員為主要調查對象,今日,學生家長將偵查員不知道的情況說出,調查的重點自然也需要隨之改變,一切從頭開始。
天臺上的一景一物重新出現在任煙生的腦海中,他將所放物品進行了一次歸類。物品與人和事件一樣,有些東西的出現從表面上看似乎很合理,實則不然,甚至會形成較為強大的對立面,引人誤入歧途。
12袋建筑材料和大號的紅色塑料桶屬于一類,為防水工程所用,由工人從9月10日開始分批次運至天臺上。椅子、桌子和畫板、涮筆筒屬于一類,為關瑤和學生們使用,由老師和學生運至天臺。一袋小紅旗自成一類,紅旗很輕,一個人就可以運上天臺。唯獨這五件用大號木箱裝置的約三米高的根雕作品,與它們放在一處,看起來有那么一點不和諧,準確說來,很突兀。
技術員王利做事很細致,在進行現場勘查的過程中對出現在天臺上的每一件物品都進行了多角度的拍攝。任煙生將一沓現場照片拿在手里,找到裝有根雕的大號木箱的那幾張照片,細看著,終于從寫在木箱最下端的一行小字上找到了答案。
“九中,9.8,錢進物流,天臺,13912345678?!?
在次日早上的案情分析會上,任煙生提出問題:方果的體重將近140斤,而兇手的體重最多110斤。如何在鐵門關閉的情況下將尸體運進天臺?
關上一扇門,必要打開一扇窗。因為慣性思維,文佳、洪見寧和余下的幾名偵查員都提出了兇手有可能會通過室外的應急梯子將尸體運到天臺上的可能性,畢竟,校園里沒有第三處通往天臺的入口。
任煙生:“兇手背著一具比自己還要沉的尸體走在很陡的應急梯子上,過程的艱難暫且不提,假如他在運尸的途中被巡邏的校園保安發現,無異于自投羅網。”
李洋:“我仍然認為兇手是從鐵門進去的,雖然手里有鐵門鑰匙的那五個人的指紋和DNA沒有與物證檢材的比對一致,但是并不意味著他們沒有作案嫌疑。運尸,未必靠自己,可以雇人,幫忙運尸的這個人并不在我們之前的調查范圍內,所以這個人完全可以拿著這五人中的一人給他的鐵門鑰匙,堂而皇之的混在學生中將尸體運上天臺。”
任煙生:“存在雇人運尸的可能性,如何運尸卻是一個大問題。如果想混在學生中運尸,就必須在課間進行這件事,但是,無論是將尸體裝在工具中,還是扶著尸體上去,都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躲開眾人的目光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情?!?
李洋:“這倒是,但目前好像也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了,至少我想不到第三種可能性。把方果的尸體運到天臺上,意味著兇手一定要走上天臺才行。只有兩種途徑可以到達天臺,一個是走鐵門,另一個是走室外的應急梯子?!?
毛淺禾在其他偵查員討論的時候,一直在筆記紙上推理線索,“根雕”兩個字被她畫上了圓圈,并在圓圈的外面打上了對號,她沒有急著將想法說出,靜聽幾人的分析。
文佳:“不過,話說回來,方果的尸體在9月16日的上午才被兇手推下去,假設兇手在8號就已經將尸體運上天臺,那么,在這中間的8天時間里,兇手待在天臺以外的地方,不擔心有人發現這具尸體嗎?兇手不可能百分百的預測到手里有鐵門鑰匙的那五個人在這8天的時間里的所有行動。”
洪見寧:“運尸、推下尸體,兩個動作,兩次才能完成,做一次就已經很冒險了?!?
李洋:“除非尸體會飛,不然怎么可能不用人力進入天臺呢?”
任煙生放下茶杯,“大馬猴的這句調侃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兇手不會飛,裝有根雕的木箱子卻可以飛起來,如果把方果的尸體放進木箱里,尸體也會飛?!闭f到這里,他對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毛淺禾問道:“小禾,你有什么想法?”
毛淺禾將正在轉動著的圓珠筆放下,“我認為,兇手有可能在運尸的過程中使用了吊車?!?
在她說完這句話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投向了她。一方面是因為認同,這確實是現階段最能說得通的一種可能性。另一方面,純屬好奇,大家很想知道她是如何思考到這里的。
任煙生點頭,“小禾,說下去?!?
毛淺禾:“是放在天臺上的那幾件用大號木箱裝著的三米高的根雕引起了我的注意。根雕大多由福建福州的閩侯上街發往全國各地,這幾年來,隨著網絡電子商務的高速發展,根雕愛好者逐年增長,通過網絡就可以訂購到各種特色的根雕作品。運輸根雕大多使用私人物流,從制作地發貨,直接送到買家手中,一條龍服務。由于根雕的怕刮怕蹭的特殊屬性,賣家會在運輸的過程中在根雕的外側包上一層很厚的保護罩,并用木箱裝置,再使用吊車直接送達買家要求的位置上。我的大哥就是一名根雕愛好者,他在世的時候曾在朋友的幫助下從福州訂購了一件楠木根雕,物流公司用吊車將根雕送到了二樓的書房。負責運輸的師傅說,為了確保整個過程中不出現意外,靠譜的賣家都會使用吊車將根雕送到買家手中,人力很難做到萬無一失?!?
其實,在案情分析會開始之前,任煙生的心里就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運尸過程。毛淺禾的關注點正是他著重留意的地方,不過,他觀察得比毛淺禾更細致,“小禾分析得很正確,抽絲剝繭,能將注意力放到這里,對新人來講還是很不錯的。方果案有可能有兩位犯罪嫌疑人,一人行兇,一人運尸,也有可能只有一位犯罪嫌疑人。接下來只要我們找到那輛運輸根雕的吊車,許多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隨后,毛淺禾將電話打給第九中學的后勤主任耿新程,得到的答案是,在9月8日的晚上11點左右確實有一輛吊車駛入校園,運輸的是王校長從福州訂購的五件根雕作品。送貨師傅是錢進物流海潭市分公司派出的,工作完成后,他又去天臺上對根雕做了一次護理。
毛淺禾:“當時只有送貨師傅一個人上了天臺嗎?你們有沒有在一旁看著?”
耿新程:“沒有。8號那天運送根雕的車來得很晚,快12點了才到,職工們都下班了。那時候在場的人只有我、司機和他,他上天臺的時候我正在給司機結算工錢?!?
毛淺禾撥通了寫在木箱上的手機號碼。接電話的人是錢進物流海潭市分公司的負責人,她承認在9月8日運送過幾件根雕作品到第九中學,并提供了負責運輸的師傅的聯絡方式。
警方通過手機號碼可以查到很多信息,機主的姓名、現住址、單位等等,如果手機處于開啟的狀態,也能對機主此時所在的位置進行定位追蹤。
機主名叫胡程,1995年出生,海潭籍,現住址為海潭市郁金小區1棟1單元101室,無業。
任煙生拿出海諾理財公司向警方提供的9月2日去世茂莊園度假的人員的名單,發現胡程的名字正在其中。目前,以警方掌握的信息推測,胡程很有可能就是“遲到的屠夫”,是方果案的犯罪嫌疑人。
就在這時,門外的偵查員將任煙生辦公室的門打開,“任隊長,屠夫又發新帖子了?!?
這一次,帖子里的內容只有六個字。
“關瑤,輪到你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110指揮報案中心接到群眾報警,第九中學的美術教師關瑤不見了。
技偵支隊第一時間對新帖發送的地點進行定位追蹤。任煙生對接下來的工作任務做出安排。李洋、文佳、洪見寧、小濤、張哲、譚林,每兩人一組,分別對郁金小區、前進物流公司和胡程常去的紅葉網吧進行二十四小時蹲守。
任煙生、毛淺禾和另一名女偵查員趕往第九中學。
關瑤的家屬已經在半小時前到達學校。
報案人是高一年級組的組長。據她交代,在今天早上7點左右,美術教師本應該出現在會議室里參加學期研討工作的,但是關瑤始終也沒有到場,直到“遲到的屠夫”發出新帖,教職員工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即報警。
通過對案發前教學樓內的監控的調取,偵查員對關瑤在失聯之前的行動軌跡進行了還原。
在今天早上6點02分,關瑤身著黑色的正裝走進教學樓,與幾名穿著校服的學生打了招呼后走進辦公室。38秒鐘后,關瑤走出辦公室,朝洗手間走去。早上6點21分,關瑤換上運動服下樓。由于教學樓外沒有安裝監控,6點21分后的情景無法得到還原。
任煙生推斷,犯罪嫌疑人胡程已經在第九中學多次踩點,清楚哪里有監控,哪里沒有。
很快,從技偵支隊傳來消息,在今天早上8點01分,胡程使用一部魅華手機發送了帖子。剛剛,技偵人員在距離第九中學5公里遠的春熙路的河溝里打撈到了這部魅華手機,SIM卡已經被拔掉。
關瑤的家屬聚在教師辦公室里正在等待消息,毛淺禾在做安撫工作。技偵支隊提供的信息在焦急的家屬面前等同于查無所獲,甚至更糟,為他們又添一波愁悶。
關瑤的外公突然站起來,舉起拐杖就朝自己身旁的毛淺禾打過去,憤然斥責道:“無能的警察,一群廢物!在方果遇害后,你們警方就應該第一時間保護好我的外孫女,如果你們那時候能認真一些的話,今天瑤瑤也不至于在大白天就平白無故的消失?!?
毛淺禾從小就是被父母和兩位哥哥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呼風喚雨,從來沒有受過今日這樣的委屈。猝不及防的吃痛,她捂住額頭,緊咬嘴唇,硬生生的憋住了眼淚。
任煙生正在辦公室外指揮工作,聽見這聲悶響和呵斥聲,疾步走進來,只一眼便猜到方才發生了何事,眉頭皺起。他將毛淺禾護在身后,語氣并不友好的對關瑤的外公說道:“老人家,我理解您的心情,但還是要提醒您,我們的偵查員從頭至尾都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的查找關瑤老師的下落。還有我身后的這名年輕女警,她自始至終都在做著分內之事,縱然面對您的凌厲,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懶怠,她的年紀比關瑤老師還小呢。關瑤外公,您知道襲警的后果是什么嗎?我今天完全可以以妨礙公務罪和故意傷害罪起訴您?!?
關瑤的外公依然罵罵咧咧。
關瑤的母親趕緊過來道歉,“任隊長,我爸的心里著急,你見諒,我代他向這位女警察說一聲‘對不起’?!?
毛淺禾沒去計較,只道:“我理解您的心情?!?
任煙生未再多說,將毛淺禾調出,換了一名女偵查員進來。
關瑤的母親扶住自己的父親,“爸,您別責怪警察了,他們已經盡職盡責了,是瑤瑤她爸提出拒絕警方的保護的,與任隊長一點關系都沒有?!?
關鎮民坐在窗下,對太太和岳父方才的話不作任何的理會,將窗戶打開,似乎這時候唯有新鮮的空氣才能過濾掉傳進耳朵的煩悶噪音。
關瑤的母親個子不高,要仰起臉才能看到任煙生眼睛,她言辭懇切地說道:“任隊長,辛苦你了,求求你一定替我們找回女兒。如果綁匪要贖金,我們家也付得起,他要多少,我們就給多少,只要他能把活著的女兒還給我們,讓我們一家子團聚?!?
剛調進來的女偵查員適時說道:“家屬,您放心,關瑤老師一定可以平安歸來?!?
關鎮民從窗邊站起,對太太抱怨道:“行了,你說完就得了,怎么那么多廢話?哭唧唧,啰哩叭嗦的。警方辦案有自己的程序,你還是安靜些吧?!?
關瑤的母親對他一通指責,“應該閉嘴的人是你。全賴你,當初執意要瑤瑤留在學校教課,如果她按照我和爸爸的要求早點辭職,如今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關鎮民已經不耐煩,“我能預知明天嗎?你說的話全是廢話?!?
關瑤的外公舉起拐杖朝他的頭上砸去,“我女兒的話怎么就是‘廢話’了?你有什么話語權?忘了當初是如何走進我們家的嗎?如果當年沒有我們家,你能爬上現在的位置嗎?”
關鎮民忍著怒氣,“隨你們怎么說吧。”
說完這句話,他摔門離開。關瑤的母親追出去。關瑤的外公氣得破口大罵,也跟了出去。
任煙生方才一直在旁邊看著幾人爭吵,沒有勸架,也沒有制止。人在氣急之下會說出不好聽的話,所言即所想,許多埋藏在心底的最真實想法會在這一刻被一股氣逼出來。
任煙生對站在一旁的女偵查員說道:“提取窗戶手柄處的指紋,馬上送到技術室,與縫在方果下腹部的那把水果刀刀柄處的指紋作比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