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永治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用手大力搓起了武亞的頭。

武亞的頭發都亂了，他本就心思簡單，這一下子就被吸引走了目光，全然忘記了自己妹妹對他吩咐過的話。

“哥，你要是見到代王殿下，一定要告訴他。咱們爹，你，還有，我，都對他付出了多少多少，要他一定要回報我。”

“哥，代王殿下這么完美，這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配得上他。”

“哥，薄太妃這么喜歡我。代王殿下最是孝順，娶了我，薄太妃能高興，他也會高興的。”

“哥，就算他現在不是那么喜歡我。可感情是能培養的，只要我們成親了，他遲早有一天會喜歡，不，是死心塌地地愛上我。”

武亞從來腦子就缺根弦兒。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妹妹這么說，逼他對代王宇文永治這么做。有沒有道德綁架，是不是一種很惡劣的行為。

宇文永治不愿意告訴武亞，這么多年，武然雖然留在郭太后身旁。

可她從沒有傳遞過什么有用的消息回來，而且她還等于是郭太后用來牽制代王宇文永治的人質。

郭太后最清楚。代王宇文永治那風流薄情的外表下，有多么重視朋友和家人。

武然的生父是宇文永治的老師。武然的哥哥更是宇文永治亦兄亦友的屬下。

所以，只要有了武然在手，代王宇文永治就不能有任何動作。

而且放一個明知道是奸細的人在身邊，時不時地讓她知道點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這可比除掉一個面目已經暴露的奸細，卻讓敵人有機可乘地再派遣其他不知道的奸細，要強得多。

宇文永治心知肚明。這么多年來，郭太后一直都只是放假消息給武然。

武然所謂冒著生命危險傳遞回來的消息，都是一些錯誤的消息。

若是他照著上面的制定計劃，早就被郭太后抓住把柄，如他的那些皇兄弟們一樣被大卸八塊了。

宇文永治想著想著，眼中陰沉就積聚如烏云。只是他比武亞生得高，武亞的注意力又都在他用力搓著他頭的手上，所以一時沒有發覺。

武亞嗷嗷大叫道：“不要再搓了。我爹總說，他那腦子都長給了我妹妹。我就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笨蛋。你要是再搓我的頭，把我僅有的智商都給搓沒了，我拿什么去娶媳婦。”

宇文永治看著武亞清亮如孩童的眸子里，照出了他自己如黑洞一般，能吸走所有光亮的眼睛。

宇文永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明明是親兄妹，為什么武然就是那個樣子，而武亞卻是赤誠如此。

他面上雖仍舊如春日暖陽般和煦。可心里卻是想了又想，不知道該不該那些話告訴待人以誠，從不把人往壞處想的武亞。

讓他知道，他的妹妹，絕不是他看到的那副美好樣子。

武然口口聲聲說愛他，可這次又為何千方百計地要從郭太后身旁撤退。

他人在千里之外的代地，不代表他什么東西都不知道。

郭太后近些年來，看到自己屢屢避過生關死劫。她就已經知道，武然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棋子。

沒有用的棋子，她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這次能嫁給他當側妃，應該是武然自己，買通了宮里管這種不受寵藩王納妾小事的太監。

可她卻讓自己的哥哥，在他面前替她說話。

說她有多不容易，說她有多么愛他。最后說，她有多么渴望，得到他的愛。

想到這兒，宇文永治諷刺一笑，唇邊的笑容如寒冰一樣。

武然真是跟著郭太后的時間久了，為人處事都學到了郭太后的精華。

她總是說，不在意他的任何回報。又為何總是通過她的兄長，有意無意地說著她對他的貢獻。

逼著他去想，自己到底該用什么東西來償還，那本就不存在，甚至是有害的恩情。

他的確是有虧欠老師，所以他可以償還給老師的女兒。

可是武然到底想要什么呢？

聰明如宇文永治，他也不知道。

是他的感情？還是僅僅一個她幻想中的如意郎君。

宇文永治不知道，想到這兒卻諷刺一笑。

這種問題，恐怕連武然自己都不知道。

武然總以為她足夠愛他，卻從未發現。

她只有在他與兄長背著人練武時，眼里才會發著光。

人前，宇文永治不得已裝作廢物膿包時，她的余光都沒有掃過他一下。更別說，如他母親和武亞這般，有著藏都藏不住的心疼。

而他練武，練到滿身傷痛，鮮血淋漓時。武然從不會問他一句：“殿下，你累不累，你渴不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只會說：“殿下，你一定要努力，努力變得比皇帝宇文永安優秀。總有一天，你要揚眉吐氣地讓那郭太后和所有人知道，先帝沒有選錯人。你比宇文永安，更適合做先帝的繼承人。”

說完，她眼中似乎閃著光，襯得她眼中的宇文永治更加熠熠生輝。

她的眼睛似乎在說：“畢竟如此這般優秀的人，才配當我武然的丈夫。”

宇文永治每每見到這樣的武然，只覺得心里很是難過。

武然，她真的和母妃好像。她們都只想見到一個完美無缺，無論何時何地都能保持著翩然如玉，運籌帷幄模樣的宇文永治。

可宇文永治不是圣人，他竭力克制自己那頹廢一面，卻還是會在某些時刻，不小心暴露出自己內心最軟弱的一面。

他也會有累，有痛，有難過，有悲傷。

他需要的是，有人在他累的時候，溫柔地替他包扎手上的地方。擦去他額頭上的汗水后，對他說一句。“永治。要不行的話，你就不要繼續了。

我不想要你那么辛苦，也不希望你總是逼著自己做那些不喜歡做的事情，我只需要你每天都快快樂樂的就行。

我最喜歡看到的，從來都不是蓋世英雄到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宇文永治，而是那個笑容能進得了眼睛的宇文永治。

不，只要是宇文永治。不管是好的一面，還是壞的一面，我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