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靜從此便不再早起了，每次都由婆婆金花端著早餐到二樓她的臥室。

然后再看著婆婆把房間里隨處散落的臟衣服收好，拿到樓下清洗，晾曬。久而久之她便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了。

她的小姐妹們在婆家都是這么被伺候著的。

因為計劃生育，小鎮人們之前瘋狂想要兒子傳宗接代，女人們被迫一次又一次地選擇傷害自己的身體。這才有了現如今男多女少的形勢。

娶媳婦成了小鎮年輕人的奢侈。花了重金娶回家的媳婦仍然得小心伺候著，你不稀罕，外面有人搶著要。

金花，林有兩口子更是惆悵。林波底下兩個弟弟該怎么辦呢?

老兩口沒日沒夜地干著，錢卻永遠不夠用。本以為林波成家后會獨立出去，自己過活。現在兩人吃住都在家里，生活費從來沒有提過。

金花好幾次鼓起勇氣想跟兒子提生活費的事，卻都被兒子冷漠的態度岔掉了。

“小靜跟結婚以前不一樣了啊。可不敢跟她提分家。”金花只能在深夜跟林有躺在被窩的時候才把悶在肚子里的話拿出來說。

林有嘆了一口氣說：“這苦日子啥時候到頭啊！人活著真是累！沒有意思了！”

金花一聽，眼淚便啪啪地流下來，忍不住罵起來：“那不還是你沒用。你要是有本事多掙錢，這幾個孩子都給足了，就不會一直啃著父母吸血，自己出去獨立了。”

林有使勁兒揉揉眼睛，“再多的錢都不夠啊，老婆子！孩子們不知道心疼咱們啊。我有時候真想一了百了，一覺睡過去，再也不醒過來。”

金花仿佛受了刺激，一把抓了被子，使勁兒掀起來。對著林有吼起來：“你這個死老鬼，自私。自己想一身輕，留我來受罪。你有沒有良心？我嫁給你享過一天福了嗎？我比你還想死！”

林有扯回被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不想再說話了，他什么也改變不了，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頭拉著磨的驢。閑下來那天就是死的那天吧。

黑漆漆的房間里，金花低低的嗚咽聲也不知在什么時候消停了。

第二天還要早起，倆兒子的人生大事還沒解決，他們想死都不甘心。

早上金花下了很大的決心，不把飯送到二樓田靜房間。媳婦餓了自然會下樓吃飯，她年輕那會哪有這待遇，飯都得自己做。

她想著這樣自己還能抽空去地里干點活。出發前，她在樓下對著上面小心翼翼地喊：“小靜，媽要去地里干活了。飯都做好了，你待會自己下來吃飯啊，都給你保著溫呢。”

見樓上沒有回復，她又快步上樓，當著田靜的面交待了一遍。

田靜不想起早，敷衍地回復了一句：“我知道了。”

金花帶著農具坐在林有的摩托車后去了田里。

不知過了多久，田葉才慢騰騰地起床，下了樓掀開鍋蓋看了看里面的飯菜。沒有什么胃口，家里一個人也沒有，于是她便挺著肚子去了一千米開外的娘家。

田志峰老遠就看見女兒在街角慢悠悠地走著，連忙喊二樓的郭芬芳：“別睡了，閨女回來了。看給女兒做點什么好吃的。”

郭芬芳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把枕頭豎起來靠上去。

田靜回家跟父親打了招呼就上二樓找郭芬芳，郭芬芳拉開被子，讓田靜和她躺在一起，招呼她一起看韓劇。

郭芬芳問田靜：“吃飯沒？”

田靜說，“不想吃，沒胃口。”

郭芬芳搖搖頭說：“你現在是給兩個人吃飯，多少得吃點兒。你婆婆送飯到樓上給你吃，多少吃點兒，讓老人放心。你這就不懂事了。”

田靜不以為意地說：“今天小波媽要去地里忙，沒給我送上去。讓我自己下去吃，我實在沒胃口吃不下去。所以不會讓她多想。”

“什么？”郭芬芳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音量調到最低，轉過身問田靜，“她真沒把飯菜給你送上去？”

田靜點點頭。

“這老東西安的什么心！”郭芬芳語氣立馬就犀利了。

田靜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母親為啥瞬間就變臉了。她漫不經心地說：“怎么了？小波媽咋了？”

郭芬芳嗔怪地說：“你看看你，一點心思都沒有。你老婆子到時候欺負死你，看你怎么辦！”

田靜嘟囔一句：“她哪兒欺負我了？”

“不給你送飯，就是她故意的！有一就有二！她就是不想好好伺候你。你信不信明天她照樣不給你送飯？”

“其實媽，送不送飯我覺得無所謂，我要是胃口好就下去吃了。“

“你這個傻子！可不能破了例！要不然以后她得了氣勢，還不知該怎么使喚你呢。明天早上繼續讓她把飯給你送到床上吃，她不送你就鬧，就說身體不舒服，頭暈下不了床！”

田靜不知道該怎么回復母親了，她覺得母親有點反應過激了。

這時候田志峰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到房間里，笑嘻嘻地說：“你們娘倆一人一碗，我先放床頭柜，一會兒不燙了再吃。”說完又哼著小調去樓下干活了。

“小靜，你看到了嗎？你爸，真正關心你的人，不需要你去要求就知道怎么關心你伺候你。你看看你爸，不用你開口要他就知道給自己閨女，媳婦送飯到房間。還知道送你喜歡吃的，媽說的對不對？這親爸媽就是和公公婆婆不一樣！她那邊想方設法不給你送飯，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郭芬芳一臉不滿地講起了鎮上那些七零八碎的婆媳事故，不斷囑咐女兒要學會保護自己。

田靜仔細一想，覺得好像是那么個道理。

晚上她回到婆家的時候，一家老小都在家了。大小男人們坐在客廳看武俠劇，金花一人在廚房里乒乒乓乓地忙碌著。

林波見田靜回來，立馬迎上去把沙發自己原本坐的位置騰出來給田靜，然后順手給她剝起了橙子。

田靜在心里想了想白天母親說的話，這才是真正愛你的人會坐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去照顧你。

她又看了一圈屋子里的其他人，兩個小叔子和公公正聚精會神地看電視，婆婆也忙著，沒人跟她問一聲。

田靜嘆了口氣，突然覺得母親說的話特別在理。畢竟不是親生的，他們還是把她當外人呢。

看來明天早上還是得讓婆婆把飯菜送房間里，不然以后不知還會用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來為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