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的房門被輕輕推開，翠綠色的眸子出現在門縫位置，悄悄觀察著房間內情況。

單人床，靠背椅，以及成年人大小的衣柜，便是小小單間里除開窗戶的一切布置。身穿單衣的少年坐在床上，低頭翻閱攤開的書本。完全沉浸于文字的世界，保持姿勢的他全神貫注閱讀著，渾然不覺咫尺之遙正有人偷窺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注視維克多身影良久，當事者這才沒了興致。放輕動作悄悄關上門。提起裙擺一路小跑穿過走廊，來到訓練場的她很快找到了癱坐在地的金屬巨像，以及不遠處正和人交談的中年人。

“爸爸~~”興奮地一個飛撲，面色紅潤的當事者沖進對方懷里，像只土撥鼠般拱來拱去。“那家伙已經醒了，正在看書呢！”

“干得好，去和瑪莎玩吧，爸爸還有些工作要忙。”揉了揉女孩的腦袋，褪去盔甲便服打扮的中年人三言兩語打發了對方。目送其與身形相仿的小女仆一前一后離開，某人慢慢收起笑臉，恢復成之前的嚴肅表情，向面前二人繼續起剛剛中斷的匯報。

“……擔心它還會被激活，或是被某些別有用心者搶走，我讓人把它運到城堡嚴加看管，直至今日。”指了指毫無生命跡象的造物，男子堅定的視線亦添了幾許畏懼——如果眼前之物全功率運轉，以民兵隊的武備和戰斗力，起碼要傷亡過半才能將其擊敗，屆時自己能否平安姑且不提，單撫恤與壯年勞力的折損，就是個大麻煩。

不同于更重視損失的騎士，兩位衣冠楚楚的來訪者更有紳士氣質，對金屬巨人的興趣也更大。“你干得不錯，芬里斯爵士。”目測約四十歲的為首之人兩眼放光，用戴了白手套的手輕撫巨像漆黑的外殼，還不時屈起手指叩擊著。

“黑鐵級的煉金巨像，是個好東西啊~~”

“沒錯，真沒想到早已廢棄的礦區，居然藏著如此財富，看來圣光的眷顧依舊豐厚呢，子爵大人。”賊眉鼠眼模樣的另一人連連點頭，臉上全程掛著諂媚的笑容，朝遠處延綿的山脈望去，他眼珠一轉急切道：“要不讓芬里斯爵士派更多人進山，把整片區域都搜索一遍？既然能找到一具煉金巨像，就意味著有更多巨像埋藏在山中...”

規規矩矩佇立一旁，擺出唯命是從模樣的芬里斯爵士聽到這，差點沒忍住拔出身邊人腰間的長劍，把某個還在滔滔不絕的家伙變成串糖葫蘆。幸虧陪伴其身畔的少年覺察到其思緒，靈機一動踏前向前，介入了成年人們的討論。

“子爵大人，我是芬里斯爵士的長子，杰克遜·芬里斯，能允許我說兩句話嗎？”

專注于聽取同伴諫言，似乎有些意動的男子聞言扭頭，才注意到身邊鼻青臉腫的大男孩。揮手示意手握劍柄的護衛退后，他上下打量杰克遜片刻，才面無表情開口道：“說說看。”

當尋寶行動的主事者絞盡腦汁，試圖用嘴遁達成其目標時，依舊坐在床上閱讀的維克多，也心有靈犀一般轉過頭，透過窗戶望向訓練場上聚在煉金巨像邊的眾人。

“不認識的貴族老爺呢~”喃喃自語了一句，總算覺察到口渴的少年拿起水杯，看都不看就灌下去大半。將杯子放回原位時，眼尖的他注意到杯壁外側多了些沙礫狀顆粒，在陽光照耀下泛著微光。

似有所悟抬起拿過水杯的胳膊，掌心與手指上密布同樣的顆粒，儼然像是戴了個土黃色的手套。滿臉蛋疼嘆了口氣，維克多攥緊拳頭上下甩動近半分鐘，才讓肌膚恢復原樣。

“真是糟透了。”自言自語抹去杯子上殘留的顆粒，少年寬闊的額頭形成一個‘川’字，連帶著有所好轉的心情又惡劣起來。食指與拇指互相摩擦，看著顆粒如汗水般從皮膚中滲出，并隨著動作墜落到地板，當事者幽幽一嘆平躺身子，神情復雜注視著天花板。

無名洞穴內，身負重傷的他病急亂投醫，與某位神秘存在進行了交易。獲救并再度蘇醒后，他還來不及為劫后余生慶賀，就發現自己擁有了一項古怪的能力---

在體表制造沙狀石質顆粒。

聽著有些炫酷，但這項能力帶給維克多的煩惱，遠勝過好奇與喜悅：顆粒會掉進飯碗，會掉進毯子，會落到水杯里，會依附在所有與他有接觸的物體上。哪怕少年上廁所，也會悲催地在手紙表面找到這些玩意。不幸中的萬幸，是它們體積小到肉眼難辨，迄今尚無人發覺；且重量輕到可以忽略不計，暫未妨礙日常生活；觸碰起來顆粒分明卻不粗糙，除了感覺不爽也沒啥負面效果。

死里逃生離開了暗無天日的洞窟，維克多隨即被送到芬里斯爵士的城堡，享受起此生未見的良好待遇：床上有厚厚的羊絨毯，頓頓有香噴噴的肉食，每天都可以不用干活，甚至于少年提出‘看看書’，這種平日百分百會被拒絕的請求，都第一時間得到了滿足。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曾是某人夢寐以求的目標，但此情此景真的降臨，他反而有些惆悵。望向下半身處毯子的凹陷，維克多本能地拍了拍，入手處卻是空空蕩蕩。

少年的命保住了，但他的一位玩伴與自己的左腿，永遠留在了洞穴深處。

人有生老病死，這點維克多很清楚；爵士麾下的神父就是個初等執事，撈錢很在行，專業能力很扯淡，維克多也心知肚明；自己如今能入住爵士的城堡，被好吃好喝供著，更是源于他在探險時‘舍身斷后’，所得到的獎勵。

但縱使如此，少年還是感到心緒不寧。“杰斯，愿你的靈魂歸于圣光~~”在胸口畫了個十字，念念有詞的少年躺回了床上。不出所料發現指縫里又開始灑落細碎顆粒，他的視線飄向窗外，落到不遠處建筑的尖頂上-----

豎立的十字架，象征著圣光的無處不在與無所不能，是所有教會建筑的標志性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