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過集市，令人厭煩的還價討價喧鬧聲總算被我拋于腦后，來到君子國的城門口，城門上的大匾上寫著‘惟善為寶’四個大字，我不屑地掃了一眼，快步向城門口的兩個軍士走過去。

君子國城門口安排的守門軍士不是為了守護治安排查可疑人物的，他們的職責是幫助來往的商人百姓排憂解難。誰家的老虎貪玩跑遠了，誰家的小孩到飯點沒回家，誰家的老人出去遛彎走丟了，都會找到這些個軍士，他們馬上就會幫著求助者跑東跑西地找人。

我扶著腰間寶劍，牽著兩只老虎，昂首挺胸地走過城門。兩個執勤的軍士向我友好地微笑，我理也不理，徑直向郊外走去。

城門外便是一片花海，一地殷紅映入眼簾，隨著微風吹來一陣清香，這股香氣微不可聞，卻最是擾人心弦。

這一地的花都是熏華草，是君子國特有的一種花朵，壽命極短。早上太陽剛剛爬起，熏華草的花骨朵隨之漸漸破裂，到了上午才會完全綻放，沒等它展顏多久，到了晚上熏華草就會慢慢死去。

大家都說熏華草有君子之風，香氣淡不可聞，花瓣小巧玲瓏，朝生暮死，就是為了不和其他花爭鋒奪艷。我覺得他們在放屁，這小花光是綻開一天一夜都已拼盡全力，哪還有余力和其他花朵爭芳？

拉著老虎走過花海，那香氣的確微弱，只有微風拂面時才會趁機鉆進我的鼻子里，留下若有若無的一縷清香。

花海過后是一片農田，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田間的農民扛著鋤頭行走在小路上，路過的行人見狀趕緊讓路，農民卻是不肯，彎腰作揖，非要路人先行通過。

那路人也不好惹，立馬鞠躬還禮，嘴里念叨著‘耕者自貴，不敢瀆之’，表示要農民先過。看見兩人互相謙讓，爭執不下，我走過去一把推開一個，在他們倆愕然間從他們中間穿過走遠。

沿著小路向前漫步半個時辰，小路慢慢變得寬敞起來，我知道這是接近了通往大人國的官路，大人國和君子國之間通商甚勤，幾乎每日都有兩國的商人踏上這條官路前往對方的國度。

正尋思著，我就看見前方有一群人架著馬車晃晃蕩蕩地向我這邊走來，打頭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大人國國民，車隊的其他成員長得更加奇怪。

只見這群人長著黑色的腦袋，談笑之間露出的牙齒也是黑黢黢的，每個人的肩膀上都一左一右落著一條蛇，一紅一青。

我好奇間迎了上去，向那位大人國的領頭人問好。

領頭人也不惱我攔路，反而跟后面的車隊打招呼，停在路邊歇息了起來。那些黑頭黑齒的人好奇地看著我身邊的老虎，肩膀上的蛇嘶嘶地盤起身軀，甚是乖巧。

從大人國領頭人的口中得知，這些人是來自黑齒國的商隊，領頭人是他們在大人國雇傭的向導。黑齒國本來坐落在君子國以北，兩國中間還有一個青丘國，但是最近從黑齒國直接通往青丘國和君子國的朝陽谷不太平，商隊只好繞路到大人國，再前往君子國交易。

我倒是聽說過黑齒國，相傳他們的國民頭黑齒黑，擅于驅蛇，如今倒是第一次見到。至于大人國向導口中的青丘國更熟悉一些，和大人國一樣，青丘國同為君子國的鄰國，國內有一種狐貍，長著四條腿、九條尾巴。

而青丘國和君子國之間的朝陽谷，居住著一位和奢比尸一樣的神靈。與其不同的是這位神靈是一尊善神，名為天吳，可以御水，有八個腦袋，八條尾巴，八根腿，面與人相似，全身皆青黃色。

天吳是一尊水神，受祂的照顧，青丘國常年雨水充沛，田地不旱不澇。

正常情況下有天吳坐鎮的朝陽谷應該很安全，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讓這些黑齒國商人寧可繞行千里，也不愿意從朝陽谷路過。

大人國向導是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很健談，有些自來熟，沒和我聊多久就開始跟我兄弟相稱了。這種情況也很常見，君子國和大人國本就是兄弟之邦，加上君子國國民都是溫文爾雅，熱情好客的樣子，從大人國來到君子國地界的人都跟回家了一樣。

聊著聊著，向導就和我說起這伙人來君子國的目的，原來這些黑齒國人來到這里是為了求見君子國國主，至于交易只不過是掩護而已。

黑齒國商隊帶來的幾大車貨物，除了前兩輛車是真正的貨物，剩下的都是要送給國主的珍寶。

我看著在路邊樹蔭下乘涼的黑齒國人，不自主地冷笑一聲，對向導說道：“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吾國主早有嚴諭，臣民如將寶物進獻，除將本物燒毀，并問典刑。”

向導一聽大驚：“果真如此？”

完后又砸吧砸吧嘴，邊點頭邊說道：“不虧是君子之國，為君者仍不敗君子之風。”

向導這話我卻懶得搭腔，那國主要不這樣早就被君子國的國民們趕下君子國國主的寶座了，他們哪里容得一個不是君子的國主來統治他們。

一刻鐘過后，樹下休息的黑齒國人紛紛站起身，催促著要繼續出發了。我給向導指了去君子國的路，又叮囑他不要和黑齒國人趟這趟渾水，到了君子國就和他們分道揚鑣，免得受牽連。那向導對我千恩萬謝，領著商隊遠遠地去了。

看著遠去的商隊，我站在原地沉默不語，雖然我是君子國中的一個怪胎，不喜他們凡是都要三讓的作風，但是對于君子國我還是有著一些歸屬感的，相信國主肯定不會聽這些黑齒國人的讒言。

黑齒國來求見國主，還送上幾大車的禮物，想想就知道他們是來干什么的。黑齒國人雖然擅于驅蛇，又沾了天吳的光，國內盛產稻谷，但是對其他的東西是一概不通。

雖然之前沒見過黑齒國人來君子國交易，但是聽青丘國來君子國的行商說過，黑齒國人不通桑，不懂鹽，他們的衣服、鹽、農具等等生活必需品都是從青丘國買走的。

如今朝陽谷出了問題，八成是那個水神天吳的關系，而在臨近這幾個國家里，唯有君子國有著面對神靈的經歷。所以想來黑齒國這趟，不過是求國主和他們一起對付朝陽谷的天吳。

善神、惡神都是神，只要是神，又怎會憐人？

我轉過頭去眺望遠方，朦朧間還能看見一座高聳入云的大山，我的父親至今還在那里，不曾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