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 消失的大蓋帽
- 秦不丹
- 2990字
- 2021-05-30 08:21:19
“說詳細點!”
“有個村民說那天晚上他騎著自行車從環山路拐上村道,迎面來個桑塔納,開的大燈晃得人眼花,他被逼到路邊停著,車過去后他回頭罵,看到車牌尾號是787,他當時罵了一句,你個狗日的787,你747,去死去!所以能確定是稅務所的那輛車。”
“車上幾個人?符合吳旭輝的體貌特征不?”
“開車的是一個人,背后看人影,時間又久,沒法斷定是不是符合。”
“黃紀鋼失蹤是誰說的?”
“黃紀鋼他媳婦說給王瓊花的,說她老公去BJ前約好給她打電話的,這差不多一個月了,一直沒打過。”
“那街道辦那邊證實了嗎?”
“街道辦的人說不清,他們說縣上在BJ的人只負責阻止,安排把人往回拽,但是堵到黃紀鋼沒有?堵到了幾個人?堵到后怎么辦?下邊的人說不清楚。”
“你憑什么說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我是這么想的,好消息是有人看到他下山,這個和有人看到他半夜在橋頭,就是個連續的線索,說明他很有可能跟黃紀鋼走了,為什么把車放在橋頭?你記得黃紀鋼也在騙街道辦對不對?他也是想騙以后要找他的人,車還在,讓人以為他掉河里了,說明他和黃紀鋼約好去BJ的可能性增大了,也許他也有什么狀要一塊告。壞消息呢,是黃紀鋼也找不著,他倆要一塊在BJ失蹤的話,更麻煩了!”
“你怎么那么能自圓其說呢?要是他為了騙找他的人,為什么你在河邊什么痕跡都找不到?好歹找到只鞋也行啊!你現在還是沒有證據說明車里的人肯定是他。讓你找個體征跟他像的人,去場景再現,你做了沒?”
“領導,我村里挨個詢問,我腿兒都走細了,嘴皮子都磨破了,還沒顧上呢!”
“加快,我給你說,通過你剛才的信息,你發現還要落實什么了嗎?”
“領導請指示!”
“那個村民說晚上九十點見到車,看果園的老頭說半夜十二點左右見到車,還有白龍廟里的說白天中午見到他,尤其是白天中午到晚上九十點,他去哪里了?都見過誰?難道跑到山坡上躲起來睡覺?所以你得怎么辦?”
“摸排唄,落實唄!”
“在什么范圍?”
“白龍廟往山上走的范圍。”
“嗯,看來你還有救。還有,得找到縣里在京的關鍵負責人,這個要落實,你怎么能確定他們不是把黃紀鋼關哪里呢?問下邊街辦的沒用,他們只管他們自己平安無事。”
“對啊,要是他們把這倆關起來了,那不就是好消息了嗎?”
“那要是開車下山的不是他本人,那是什么消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哦,這個嘛?······”
“消息就是消息,沒有好壞之分。你在心里分好壞,就是你心里有預期,咱們辦事,心里要靜。知道嗎?”
“領導對領導對,我給咱繼續摸排!”
“抓緊,再不抓緊不知道群眾中間又會不知道會傳些啥怪話出來!”
天氣已經越來越熱了,經過白龍廟進山的路上,兩邊柳樹上的知了在拼命地嘶叫,陳永剛的摩托盤了幾圈,停在了一條岔路口。這條岔路他以前沒往里走過,崎嶇不平的羊腸小道,通向一個深溝里。他索性步行,好在山溝里陣陣涼風吹著,帶走了他的煩躁。
路越走越坑洼不平,陽光穿過樹蔭閃動著,路面斑斑駁駁,遠處隱隱傳來一個人聲,像唱不像唱,像哭不像哭,像念不像念,有點像私塾里的老先生在吟誦古文,卻是一個女聲。陳永剛身上有點發緊,還是大著膽子繼續朝聲音方向走。
“·····或有眾生臨命終,死相現前諸惡色,見彼種種色相已,令心惶怖無所依;若能至心稱我名,彼諸惡相皆消滅······”
轉過山腰的一個彎,路對面一小塊斜坡地上,一個穿著一身青色僧衣的人背對著路,面朝著坡跟兒的陡壁,雙手合十,口中念誦著,聲音像是在扯一條長長的線,只有偶爾換氣稍微停半秒,然后繼續扯,如泣如訴,綿延不斷,一會扯到高處,一會又慢悠悠扯下來,一會感覺要扯斷了,一會又接上了,別有一番韻味。陳永剛不由想起寺廟里做法事的調調,聽這聲音,像是個女聲,看那僧人帶著僧帽,估計是個尼姑。深山,野林,孤尼,陳永剛走也不是,問也不是,怕驚動人家,于是停下來等著。誰知這尼姑一段完了又來一段,一連好幾段,陳永剛索性坐下來打盹。她念唱的什么,陳永剛聽不懂。上面那段念誦文字是多年后偶然在一個廟里翻《華嚴經》翻到的,伴隨著廟里眾僧人的吟唱,一下子就激活了陳永剛這個記憶。
過了半個小時,最后一段戲曲式的念白,那尼姑終于合掌三鞠躬,結束了她的念誦。
“師父,打擾了。”陳永剛趕緊起身打招呼。
“阿彌陀佛,上來了,走,到前頭廟里歇會兒,喝口水。”
“師父,你剛才是做啥功課呢?”
“早起在廟后頭,發現一個松鼠被黃鼠狼咬死了,被吃了半截身子,我剛把它埋到坡底下了,給它做個超度。”
“給動物也做超度呢?”
“那當然,畜生也是生命,你給它做,它就有可能獲得解脫。不光是畜生,鬼魂也需要給它們做,它們超拔了,就不做惡了。”
“松鼠能做啥惡?”
“凡是橫死的,就是被害死的,在死的一瞬間,都會升起巨大的嗔恨心,有這恨心,它就解脫不了,因為恨心在,業力在,它轉世后,它還要報復。”
“哎呀,師父你真是修行深啊,這荒山野嶺,也沒有其他人看,你還做得那么認真,我看你做超度做了有一個小時,要是我,把它埋了就不錯咧。”
“修行又不是給旁人修的,你以為這是你世上人干工作,人在做,天在看。就是天不看,我師父講過,這叫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師父,你這一個人,也不害怕?”
“出家人,怕啥?心里沒鬼就不怕。”
“不是說出家人修行到了都有神通,你見過孤魂野鬼,這山上沒有的?”
“有嘛,哪里沒有?村里有、鎮上有、縣里有、哪哪哪都有。我怕啥,我給他們念經,那個孤魂野鬼不是可憐人,我給他們宣講佛法,讓他們有機會解脫。”
“師父,你真厲害啊。我想打聽個事。”
“別急,我這兒廟破地方小,你也不要嫌貧愛富,供的都是一樣菩薩,來了先上個香,磕個頭,心誠則靈。”
陳永剛跟著尼姑進了山坡上一間極小的土廟,這次他主動掏了點香火錢。
“來,坐下歇會,喝口水。”尼姑招呼著陳永剛。“你是不是來山上尋人呢?一個開著小轎車,穿著公家制服的胖小伙?”
“你咋知道?”陳永剛驚呼。
“你山底下路邊電線桿子上,村路上,白龍廟門外墻上,貼了那么多,我又不是不識字。”
“呃。”陳永剛馬上蔫了,旋即又打起精神問:“師父,你見過這個小伙子嗎?”
“見過,我上山他開車捎我了一段。”
“是嗎?你攔的車還是他主動停的車,他來這兒沒有?”陳永剛一下子來了精神。
“他主動停車要捎我,到岔路口我就下了。”
“你路上聊什么了?師父,你好好想想。”
“就說了幾句,他問我多大,我問他上山干啥。他說閑轉呢,上山散散心。”
“你們還聊什么了?”
“對了,他說他媽要活著,跟我年齡差不多。他還給我點香火錢,我送了他個佛珠手串。他問我山上還有什么住戶沒?我說都搬的差不多了,有養豬養雞的,因為底下村里人嫌臭,他們只能在山上養,租了別人扔下的舊院子。”
“什么樣的佛珠?”
“對了,我也送你一串,就是我在批發市場批發的,給人家香客送的。”
“這娃是不是出事了?”
“你咋知道?”
“哎,我給你說,這娃雖然對老太太好,可是這娃的面相,咋說呢?有點惡,你看那眼睛,那嘴唇周圍的紋路。面由心生,人一說話,神氣會自個兒冒出來。他的樣子,不說話瞪別人兩眼,都有可能惹人毛。這就是業力呀,所以人要拜懺,去除自己的習氣。”
“那你咋看見尋人啟事不打電話呢?”
“哎呀,我只不過碰見了幾分鐘,也不知道人家娃后來去哪里了,有什么用呢?他從山下來,路過見的人不少啊。我也不能給人家家里人提供他的下落。再說,富貴在天,生死有命,不出事就是命大,出事了誰也擋不住。”
陳永剛無語了,他告辭老尼姑,戴著手串,回到上山的水泥路,開上摩托繼續爬山搜尋吳旭輝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