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陳守仁的信到了。信里說書院這邊他處理的差不多，很快就啟程來江州，兩個孩子的名字他擬好了。大的叫陳景和，小的叫陳景明。

“你爹信里沒說什么其他的？”徐氏半靠在床上，輕聲問。陳兮抿嘴笑了：“爹高興著呢，我看這信末尾爹的字跡都抖了，可見他有多開心。”

“景和，景明。”徐氏反復念了幾遍：“也不知道取自什么寓意。”陳兮心中微動：“想是取自春和景明。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聽著便是極好的名字。”

“嗯。”徐氏側頭去看睡在她身邊的兩個胖娃娃：“也不求他們大富大貴，飛黃騰達，只要一輩子平安和順就好。”

會的。陳兮握了握拳，小家伙們，姐姐會護著你們的。

“夫人，奶娘已經在外頭候著了。”白嬤嬤輕手輕腳進了來，低聲道。徐氏點點頭：“讓她們進來吧。”

“我生你的時候，都是自己喂的。如今生這兩個哥兒，卻沒奶了。”徐氏對兩個孩子有些歉意。

陳兮安慰道：“娘，這兩個奶娘是姨母親自挑的，不會有錯。放心吧。再說你一個人喂兩個弟弟也有些勉強了。”

“也罷。”她去看孩子們，明哥兒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圓溜溜地眼睛看著姐姐和娘親，不哭也不鬧。

陳兮也瞧見了，她上前戳戳他的小臉蛋：“這兩個孩子性子真是天差地別的，和哥兒一醒過來巴不得鬧得全院子的人都知道，明哥兒卻這般乖。”

“是呢，我也納悶。你也別說和哥兒，你小時候鬧得比他還兇呢。”徐氏掩唇笑道。

什么？陳兮不敢相信，她想起來和哥兒哭的滿臉鼻涕眼淚的樣子，不忍想象。

說是過幾日，過了半個月陳守仁才到江州。徐昌對他還算客氣，小徐氏卻沒什么好臉色給他，陳兮不止一次聽見姨母在背后念叨：“沒見過心這么大的爹。”

不過陳兮看他臉色憔悴，胡子拉碴的樣子，便知道這段日子他也不好過，也不忍心苛責他。

兩個哥兒被奶娘抱到他們爹爹身旁，和哥兒一見到陳守仁，“哇”的一聲就哭了，沖著徐氏的方向伸手要抱。明哥兒還好，只窩在襁褓里看著陳守仁，不知是發呆還是真感受到了爹爹。

陳守仁雖然不是第一次當爹，但還是手足無措。奶娘將明哥兒小心地放進陳守仁臂彎里。

“爹，這樣。”陳兮做了個姿勢，示意陳守仁放松點，忍俊不禁。

“好，好。”陳守仁換了個姿勢，明哥兒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慢慢閉上了眼簾，睡著了。

“那是和哥兒，這是明哥兒。”陳兮給爹爹介紹。這兄弟倆雖然是雙胞胎，可是單從體型膚色便可以辨認了。

陳守仁有些笨拙地抱著孩子，那個曾經舌戰群儒意氣風發的文人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也只是個普通父親罷了。

陳兮看明哥兒似乎有些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便示意奶娘接過孩子：“爹，你舟車勞頓，先去梳洗一下吧。以后有的是時間相處。”

徐老夫人在旁邊瞧著，這些日子，陳兮陪在徐氏身邊，事無巨細，關懷備至。如今看她與她父母的相處，隱隱竟透著一家之主的風范，不論是陳守仁還是徐氏，對她的話都很聽服。可她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罷了。

往日也聽聞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兒們，從小精心養育，琴棋詩畫，無一不通。管家庶務，信手拈來。

如今見陳兮已有管家的趨勢，也許是時候把這些庶務教給她，早些掌握，將來到用時才不會慌亂。

陳守仁是到了，但徐老夫人卻不放人。理由是徐氏還沒出月子，不能出遠門。這個理由很是充分，陳守仁愛子嬌妻在旁，也顧不得書院了，只能寫信再請半個月的假。

這次徐氏實打實地在娘家養好了月子，面色紅潤了不少，看著都年輕了幾歲。陳守仁作為徐府的姑爺，自然也是好吃好喝招待著，人也養胖了些。

只有陳兮，她是個操心的命，每日吩咐下人照顧母親，看護弟弟，陳守仁一來，陳兮還得把以前沒做的功課補上，忙的團團轉。

這樣半月下來，下巴尖了不少，過年養出來的雙下巴都沒了。陳兮對自己瘦了這件事倒是樂見其成，只是其他人似乎并不這么覺得。

回云州的日子定了下來，臨行前一天晚上，陳兮帶著幾件之前做好的小絨帽棉鞋去找徐氏。

到了正房外頭，許是因為夜色沉了，并沒有丫鬟婆子在外頭候著。

陳兮加快了步子，她走到屋外，聽得徐氏嘆了口氣。她的步子緩了下來。

又到了聽墻角的時候了。

“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這事也不用那么急吧。”徐氏的聲音中帶了些猶豫。

外祖母哼了聲：“我知道你們夫妻倆的想法，不就是想以后給兮姐兒找個有出息的寒門書生，小門小戶，沒那么多規矩。”她頓了一下，又道：“你怎么不想想，若真是有出息的，兮姐兒以后就是當官太太的，總要管著一家子人，還得和那些官太太們交際，你不早些教導她這些，讓她以后惹人笑話不成？”

官太太，也有不用交際管家的官太太，比如陳兮前世被架空了的那種。陳兮自嘲一笑。

“這些都該預備起來，我之前跟你說的，你心里有人選沒有？如今你有了這兩個小的，對兮姐兒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可她是你的長女，在家也待不了多久了，對她的終生大事你可要放在心上。”

外祖母總是為她想的。陳兮安靜地聽著里頭的動靜。

徐氏連忙回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守仁也是一直在留意，不過他說兮姐兒在家也還要待個幾年，他也不急著讓兮姐兒這么早出嫁。”

“留，留什么留，遇到好的就派人打聽打聽，留成老姑娘好人家都被別人挑走了！”徐老夫人不滿道：“夫妻倆都是磨磨蹭蹭地性子，倒還不如孩子有主見。”

“唉，兮姐兒是家中長姐，底下還有弟弟要扶持。我最近總想著，若是這兩個哥兒早到些，兮姐兒不是有兩個弟弟而是兩個哥哥就好了。”徐氏嘆道。

徐老夫人沒說話，半天才道：“子女緣分是天定的，我看這兩個孩子也是知恩的，以后未必就不能給兮姐兒帶來助力。有了這兩個男娃，陳家那老婆子對你也沒什么可詬病的了。”

徐氏道：“我就想著他們姐弟三個能互相扶持著，這兩個小的也得感念他們姐姐對他們的好，我看著兮姐兒最近瘦了許多，心里也心疼。”

房里一陣悉悉索索地聲音，想來是徐老夫人站起來了。

“你啊，就是想太多。我看兮姐兒已經沒什么可擔心的了，只要你照顧好自己，她的負擔就少大半了。”

陳兮聽著徐老夫人這番話，只覺著外祖母真真是一等一的明白人，她心中不由暢快，終于有人說了她想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