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帶著陳兮春棠往外走，到了永寧院外頭，陳兮止了步子：“杜衡姑娘不用送了。”

杜衡淡淡回道：“奴婢得到的吩咐是將您送到府門外。”

陳兮還想說些什么，角門處走來一行人影，遠遠見著，似乎是幾個男子。

杜衡見她目光躲閃，側首望去，身子微微移動，將陳兮擋在了身后。

陳兮會意，向后退了幾步，帶著春棠低頭站在院墻邊。

轉眼男子們便到了眼前，杜衡低頭行禮道：“大少爺安好。”這語氣中，卻似乎帶了一絲羞意。

陳兮抬袖擋著臉，若有所思。看來是孟涵來給孟夫人請安了。

她低下頭，目光透過杜衡身形，看到一雙天青色皂靴。

“多謝杜衡姑娘了。”孟涵爽朗的聲音中帶著笑，似山中清風，江上明月。

孟涵目光觸及杜衡身后一抹月白斗篷袍角，斗篷下露出一雙嬌小皮靴，靴角鑲了一圈兔毛，毛絨絨的有幾分可愛。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他也不敢多看，只點點頭便進去了。

杜衡有些戀戀不舍地看向他離去的方向，片刻才轉頭，又恢復了那冷冰冰的樣子：“請跟我來。”

陳兮主仆二人只好跟上，陳兮想著，這杜衡作為孟夫人院中的大丫鬟，卻對大少爺有情意。有意思，看來這孟府比她想的還要復雜。

這邊孟涵進了永寧院，竟瞧見孟夫人帶著嬤嬤站在院門不遠處冷眼看著這邊，顯然剛剛院門口幾人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他心神一凜，低頭作揖：“母親。”

孟夫人看他一眼，轉身往花廳去，孟涵乖乖跟上。

“聽你小娘說，想為你物色幾個媳婦人選。”孟夫人端坐在紅漆太師椅上，瞧著這個庶長子，慢條斯理道。

她冷淡，孟涵卻恭謹，他聽得這話，才剛坐下不久又趕緊站起來：“母親，兒子學業未成，還有很多需要鉆研的，現在還未想過此事。”

孟夫人輕哼一聲，接過杜若端來的茶，輕撫茶蓋：“我們這般人家，即便你還不想成婚，這個年歲也該定下親事了。”

孟涵默然不語，孟夫人又道：“我今日讓你來，便想問問你想尋個什么樣的。”

什么樣的，他有選擇的余地嗎？孟涵低聲道：“但憑母親作主便是了。”

孟夫人見他這樣子，倒有些滿意。她回想起剛剛看到的場景，纖眉挑起：“為你尋個世代清白，書香門第的嫡女如何？”

杜若手輕微地抖了抖，她若無其事的將手放在身后，靜立一旁。

孟夫人不喜歡孟涵這個庶長子是孟府上下都知道的，眼見著孟涵快到及冠，一向避世的鄭姨娘也坐不住了，親自求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傳了孟夫人去，孟夫人當晚回來便在永寧院摔打了一回東西。

過了幾日，孟夫人沉下了氣才傳喚了孟涵過來。如今孟涵今非昔比，在外頭也有幾分美名，孟夫人有心讓孟涵給孟攸未來鋪路，自然也不會輕易作賤他。

她看著堂下坐著的庶子，越發覺著剛剛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過的主意實在妙的緊，一石二鳥，兩樁心事都解決了。

平心而論，自己這個庶長子在云州公子哥里樣貌品行才華都算上等，即便比不上自家攸兒，配陳家這么個小門小戶嫡女總還綽綽有余。

她越想越滿意，面上都帶上了湛湛笑意。莫嬤嬤和杜若見她心情甚好，都有些奇怪卻也不敢問。

孟夫人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孟涵走了不久，她便使人去請鄭姨娘。

鄭姨娘聽著跟孟涵親事有關，緊趕慢趕便來了。

鄭姨娘雖然年紀和孟夫人相仿，卻完全和孟夫人是兩種類型的美人。

她面容溫婉慈和，眼角有幾絲不易察覺的細紋。進了門便解了披風，里頭是件八成新的玉色銀紋芙蓉斜襟褙子，下著玉色八幅湘裙，烏發只簡單挽了個半螺髻，髻間插了根玉簪。

“夫人。”她裊裊婷婷行禮，看的孟夫人心頭無名火又升了上來。

孟夫人孫氏是典型的北方貴女，性子急，明艷大方。而鄭姨娘卻是江南女兒，從小在孟老夫人身邊作為孟璋的通房丫鬟養大的。

想到正事，孟夫人壓了壓心頭火氣，板著臉點頭道：“坐。”

鄭姨娘忐忑地坐下，等著孟夫人發話。

“你前幾日說的我仔細想過了，眼下正有一個好人選，你看如何。”

鄭姨娘下意識向前坐了坐，一道火紅的身影便閃了進來，伴著甜膩的喊聲：“娘～”

“大小姐。”鄭姨娘起身行禮。

孟姣渾不在意地點點頭，像一陣風般卷到孟夫人身邊，拉住她的手：“我聽說兮姐兒走了，你怎么不告訴我院子里的人一聲。我還想著，你這邊結束了，讓她去我院子里陪我說說話。”

孟夫人嗔自己女兒一眼：“成日想著玩，我看陳家小姐比你穩重多了。”她看了一旁的鄭姨娘一眼，拉開孟姣：“我和鄭姨娘說正事，你先去旁邊耳房喝點茶去。”

“把小廚房剛做的獨黃酥和梅花糕給這猴兒端去，再給她泡上一壺濃濃的信陽毛尖。”孟夫人仔細叮囑，杜若帶著屋外小丫鬟們忙碌起來。

孟姣鳳目掃了屋子里情形一眼，回身自個掀簾出了去。

孟姣對永寧院簡直比自己院子還熟，她輕車熟路地進了一旁的耳房，癱在貴妃榻的厚實錦墊上。

杜若帶著兩個小丫鬟進耳房便見著大小姐一頭青絲迤邐于靠枕旁，一手撐著腦袋，另一只手掩唇打了個小小哈欠，說不出的動人風情。

她不敢多看，低頭端茶送水。

“杜若還是杜衡？”孟姣懶懶開口了。

杜若笑道：“小姐，我是杜若。”其實杜若杜衡很好區分，一個冷若冰霜，一個嬌俏可人。但孟姣懶得想，便總是直接問了。

“杜若你留下一會，其他人可以出去了。”孟姣揮揮手，屋內的小丫鬟自覺退了下去，杜若低頭站在屋中：“不知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娘叫鄭姨娘來干什么？”孟姣開門見山，美眸射出攝人的精光。

杜若收了笑：“小姐，夫人吩咐過…”

“我聽說，你妹妹對孟涵，似乎有些不一般啊。”孟姣勾起唇，笑容美艷冰冷，和孟夫人有八分相像。

杜若輕微地顫抖起來，她咬住唇，片刻才道：“我看著，夫人似乎想把陳家小姐娶進孟家。”

“哦？”孟姣支起上半身，有些興致，她美眸一轉，愕然道：“不會是…”

“夫人想將陳家小姐嫁給大少爺。”杜若老實道。

不是孟攸，而是孟涵？

孟姣瞇起眼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