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

清麗少女輕咳兩聲，托腮看著院里頭的枯黃落葉，喃喃自語道。

幾天不來，林家院子外頭又多了幾個不速之客。

陳兮笑吟吟地拎著食盒站在林家外頭，看著面前三個勉強扒拉著墻頭的白衣學子，朗聲道：“各位師兄這是在干什么？”

那三人本就心虛，被這么一驚松了手，東倒西歪，倒了一地。

“陳師妹?！比藢﹃愘庖膊荒吧?，忙站起來行禮。

陳兮也遙遙站著行了個禮。這幾個是孟攸的同窗，從一年級升到二年級了，還是毫無長進呢。

為首那個看著有幾分小聰明，他作揖道：“陳師妹安，我們是來看看林山長在不在，來給他送我們新作的詩句的。”

他使了個眼色，旁邊的學子忙從懷中取出一疊紙張。

一個兩個都拿林山長做借口。

陳兮笑意微冷：“是嗎？不知道師妹我有沒有機會瞻仰師兄的大作？”

為首的學子有些猶豫，但既然話已出口，也不便收回。

陳兮拿著那幾張紙，對仗還算工整，但在陳兮看來，很普通。

自己有幾斤幾兩陳兮還是清楚，她都覺得一般的詩句，拿給林山長評鑒，豈不是自取其辱？

不過這些話自然不可能說出口，她只將紙還給幾位學子：“那請各位在門外稍等片刻，爬墻并非君子之舉，煩請…”

虛假的客套最煩了。

“你們在干什么？”

陳兮聞聲看去，兩個少年抱著厚厚地書卷站在不遠處。

一個高挑清瘦，眉目清俊。一個眉若墨畫，雍容不迫。

他們怎么一起來了？

那三個學子見到孟攸和薛立這兩人，有些緊張。

孟攸和薛立兩人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兩人都被定為今年學長。

白鷺書院的學長一般設立七位，負責管理學生德行并指導七事，也就是禮樂御書數歷律中的一科。

往年學長選拔一二年級很少，大多是三年級學子擔任。

今年出現幾個空缺，原本以為會在三年級學子中選，結果把二年級的薛立和孟攸選上去了。

孟攸和薛立雖然年紀不大，但因學業優秀，在學子里也頗有聲望，故而破格選拔。

薛立長袖善舞，善攏人心，自有一批學子以他為首，他也樂得做這個學長。

孟攸對這些不感興趣，一心只想專心學業，只是出于對老師的尊重才同意擔任學長。但因為才德出眾，竟也有一批默默敬佩支持他的后輩和同窗（比如陳景宇）。

這讓薛立對孟攸更加忌憚，孟攸倒不在意他這點子敵意。

不過究竟是不在意還是壓根沒有放在眼里，誰知道呢？

“陳師妹。”薛立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柔，陳兮略帶冷淡的點點頭。

薛立轉向那三個學子，聲音便沉了些：“你們三個在這做什么？”

現在薛立有責罰他們的權力，那為首的學子便有些不敢答話。

“三位師兄是想來送新作的詩句給山長，不巧山長不在?！标愘馕⑿χ粗侨粚W子，輕言細語道：“是吧？”

“是是是?！比诉B連點頭：“既然林山長不在，我們三人下次再來?！?

三人拔腿欲溜，孟攸攔下他們的去路。

“等著。”他開口了。

三位學子還想開溜，就看見林山長板著臉向這邊踱步過來了。

薛立溫和的聲音在三位學子背后響起：“我們是奉了山長的命令過來送策論的，剛剛還想跟你們說讓你們等等呢，山長隨后就到?！?

看著三人見了鬼的表情和被林山長訓斥的可憐樣子，陳兮還是有些愉悅。

她也沒表現出來，畢竟薛立在這，她實在笑不出來。加上她現在看孟攸就會想起之前聽到的傳聞，心中尷尬難言。

這兩人目前都不是陳兮想看到的人。

林山長訓斥三人一番，便將他們放走了。陳兮松了口氣，和這兩人什么話都不說站在一起實在太窒息了。

四人進了林家，陳兮打完招呼就去了林櫻廂房，剩下的人跟著林山長進了山長的書房。

書房內，林山長正在囑咐薛立孟攸這兩個新任的學長一些注意事項。

孟攸垂首聽著，卻有些心不在焉。剛剛陳兮全程沒有看他一眼，孟攸早就知道陳兮不喜薛立，可是他被她這樣對待還是第一次。

自己有做什么惹她不高興的事嗎？還是…他是山澗茶的事情被發現了？

想到這，孟攸沒忍住抬頭看了窗外一眼。

林山長的書房正對著林櫻的廂房，此刻林櫻廂房房門緊閉，窗架半攏，里頭情形根本看不見。

“孟攸，我說的你可有異議？”林山長威嚴的聲音打斷了孟攸的思緒，他集中注意力回復山長。

一旁的薛立背著手，順著剛剛孟攸看過去的方向瞥了幾眼，若有所思。

“我娘讓我送鯽魚湯過來，你和林伯伯都有份的。”陳兮從食盒里端出一大碗奶白鮮香的鯽魚湯，又取出碗勺，給林櫻盛了一碗。

林櫻剛喝了一口，又開始咳起來：“咳咳，咳咳?！?

“這是怎么了，之前都好好的?！标愘饷o她遞帕子并輕輕給她拍背。

林櫻喘了會，才停下來：“老毛病了，天氣涼了就會有這些癥狀?！彼行┨撊醯匦πΓ骸澳锾ダ飵С鰜淼?，估計這輩子是治不好了?！?

“胡說八道！”陳兮輕拍她一下，撫慰道：“天底下好大夫多的是，總會遇上能治的，你別擔心?！?

說到這，陳兮想起之前白嬤嬤帶春棠來書院這邊的陳家宅子摘了些已經成熟的梨，打算用來做秋梨膏，正是潤肺的好物，等做好了給櫻姐兒送些來。

另一邊，兩位少年辭了林山長準備回書院。

孟攸向來秉承著“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原則，一如既往地沉默著。

薛立則春風滿面，一路都在單方面輸出：“孟兄，剛剛山長說的那些…關于下個月的講學，你的主題可定好了…”

聒噪。孟攸默默加快了步伐。

“孟兄，你不會喜歡師妹吧？”

這么突如其來地一句話讓孟攸止住了步子。

他回身，見薛立還是那幅無害的笑，眼底卻有什么明明滅滅，驚瀾暗藏。

“與你何干?！泵县c他對視，眸若點漆。

薛立最討厭孟攸那幅鎮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樣子，他聳聳肩：“確實與我無關。師妹才情出眾，般般入畫又性情柔順。你喜歡也是正常的。”

其他還算符合，性情柔順？孟攸腦中閃過那小姑娘劈頭蓋臉捉著薛立一頓打的樣子，這他還覺得柔順？

薛立沒感覺到孟攸眼神的變化，他繼續說道：“不過林山長似乎不會同意把女兒嫁進你這樣的高門大戶吧？”

他說的是林櫻。

孟攸心中不知為何暗松口氣，不再聽薛立言語，轉身大步離去。

薛立停下步子，站在那看著孟攸背影，笑容漸漸冷卻，凝成了一張冷漠到極點的臉。

孟攸明明什么都有為什么還要跟他爭？絆腳石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被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