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在下著，從上山起好像就沒停過，密密麻麻的雪花不要錢一樣灑下來。小五郎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雪。他攥著手里的八尺瓊勾玉，看著眼前的木下遠凡。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到他的胡子被融化的雪水凝成冰。

栗山綠在小五郎和木下遠凡兩個人身邊不時走動，拍打身上的積雪，以免他們被雪埋起來。她現在也不知該說些什么，自己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她覺得，如果是自己，怕也不知該怎么選。

正在栗山綠出神時，小五郎突然動了。他抖抖肩上的積雪，用力地將衣服上的雪拍打干凈，原地踏步活動活動雙腿。深吸一口氣后，來到木下遠凡臉前，用力的沖他發出一聲長嘯。

木下遠凡一動不動，他甚至連眼睛都不會眨。

“你這小子，可要給老子好好活著吶。”小五郎說完用力拍拍木下遠凡肩膀，大步向山洞走去。

“小五郎大哥。”栗山綠剛要開口，小五郎頭也不回地抬起右手，阻止了她。他走得又急又快，怕一慢下來，自己后悔。

小五郎來到洞里，冰雕的婚禮場景已蕩然無存。他踏著地面冒出的絲絲寒氣，不斷向前。這是一個深邃而開闊的冰洞，黑漆漆的長廊上零星點著幾盞散發磷光的燈，勉強將前面的路照亮，小五郎無意間望兩邊一瞥，發現那亮著磷光的是一個個骷髏頭。這些燈都是用人頭做成的。

這些骷髏又是從哪來的呢？小五郎心中暗暗思忖。

“你想清楚了？”空中傳來雪女冷漠的聲音。隨著她話音落下，剛才墻上的骷髏頭們匯聚到一起，在小五郎身前形成一堵墻。隨后，骨墻從中間分開，雪女走了出來。

“考慮的如何?”雪女把玩著手里那紅彤彤的心臟，在手中上下拋擲著。

“我決定了，將八尺瓊勾玉還給你，換回遠凡的心臟。”說完，小五郎雙手將八尺瓊勾玉遞出去。

“呵呵呵，我剛才說過了，送出去的東西，即使還回來，我也不會珍惜的。這個曠世奇寶，你當真不考慮留下嗎？”雪女的手指輕點在八尺瓊勾玉上。

“不，比起這個來，我覺得還是遠凡的心更重要。請你遵守諾言，將此物收下，把遠凡的心還給我吧。”小五郎深鞠一躬。

“哈哈哈，好，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呢。你的妻子知道了，不定得有多開心呢。你們男人吶，就是靠不住。”雪女搖搖頭，“罷了，不過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雪女拿起八尺瓊勾玉，面帶嘲弄地說：“你說說，你算是個什么寶貝呀，送出去，還能被退回來。可能也就你自己覺得你是個稀罕物吧，我們倆看起來都一樣呢。”

“現在請將遠凡的心臟還給我。”小五郎伸出手。

“我現在還給你，你能裝回去嗎？“雪女不屑地掃了小五郎一眼，“人的魂魄是和心臟聯系在一起的。我當初用法術將他的魂魄從心臟中分離出來，附到這八尺瓊勾玉上，又將他的心臟封存。如果這八尺瓊勾玉不碎的話，他就可以一直活下去，活到天荒地老。現在，你想把他的心重新裝回去，我需要舉行一場祭祀典禮，將他的魂魄再一次從這八尺瓊勾玉上分離出來，送還到心臟處，他才能重生。”

“這樣的話，我們還是快些比較好。”小五郎催促道。

雪女不再搭話，越過小五郎向洞口處走去，小五郎也趕緊轉身跟上。來到洞外，雪女徑直走向木下遠凡身邊，伸手輕撫他的額頭，木下遠凡像剛剛睡醒一樣清醒過來，看著小五郎，說了句，小五郎大哥。便倒地昏迷不醒了。

“我已將施在他身上的禁術解除了部分，他現在暫時昏迷過去，等祭祀典禮完成就可以醒過來了。現在，你背著他跟我走吧。“雪女說完，徑直向前走去。

小五郎趕緊蹲下，栗山綠將木下遠凡扶到小五郎肩上，小五郎背著遠凡，順著雪女的方向跟上，栗山綠在身后扶著。

“喂，你這家伙，現在，我也背你了。你也享受到小思老弟的待遇了。當初你不是哭著喊著要我背你嗎？喂，你聽到了嗎？哼，你這家伙要是現在清醒的話，早高興得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告訴你，等你醒了，一定得背我一次，不，十次。”小五郎對木下遠凡絮叨著。

雪女在前，小五郎他們在后，一行人走了很久，中途小五郎不得不放下木下遠凡幾次，喘喘氣，而雪女卻一直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導致小五郎也不敢歇太久，畢竟這個女妖怪走路沒腳印，萬一拉下太遠，就跟不上了。

終于，雪女停了下來。

小五郎快跑幾步，趕緊過來，俯身將木下遠凡放到地上。直起腰，不斷哈著熱氣，他現在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臉上的汗小溪似的流下來。

他挽起袖子擦汗，來到雪女身邊。雪女站在一處斷崖的邊緣，他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斷崖下，人眼可及之處都是白色的冰，越往下看，冰泛出藍色的光，再遠的冰就看不到了，只能看到無盡的黑。

“這個懸崖，應該和上山時那個懸崖一樣，是幻覺吧？”小五郎自言自語。

“呵呵呵，你可以試試呢？”雪女回話。

小五郎雙手抬起一塊冰，朝斷崖處拋下去。只見冰塊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后也沒有傳來任何重物落地的聲音。

“你在山坡上看見的幻境，就是我按照這里的樣子仿制出來的呢。”雪女淡淡地笑。

“我們的祭祀典禮，要在這里舉行嗎？”小五郎問。

“是啊。這里是祭祀最合適的地方了。”雪女高舉雙臂，“畢竟這里曾經是天神與古魔交戰的戰場。多少神魂鬼魄匯聚于此，在此處舉行祭祀，會有許多厲害的家伙來助我們一臂之力。”

“戰場？”小五郎挑起眉毛。

“對，就在這里。”雪女說著伸手向斷崖前一指，“據說，就是這里爆發了最慘烈的天神和古魔之戰，為了爭奪天上與人間的控制權，雙方大打出手，難分勝負，各自都使出自己最強的法力，攜風裹月，雷鳴冰霜，殺得是難解難分。打到后來，古魔憑借自己身體強悍，耐力十足漸漸占了上風，眼看就要贏得這場勝利，十大上神一起飛到空中施法，化成一柄金光閃閃的巨劍從天而降，將這整個戰場直接斬向地底最深處，戰場上的古魔和天神都一起被巨劍所殺，巨劍將它們斬向地底后，自己龜裂開來，消散于無形。正因如此，這里的斷崖才如此齊整，因為，本就是用劍劈出來的。這斷崖之下的區域，又被大家叫做惡鬼之域。”

“聽說，那里終日沒有陽光，到處都是無盡的黑暗，僥幸生存下來的古魔與天神在其中相互吞噬以求茍活，有任何不小心掉下去的生物，哪怕是一只鳥，都會成為他們爭相撕扯的對象，他們會將它一口一口撕個支離破碎。他們吃掉一切能吃的東西，保存體力，期待著有一天能從惡鬼之域中再回來，向天上的上神復仇。”雪女淡淡地說。

“額……咳咳，跟我說這些干什么，我們還是趕快舉行祭祀儀式吧。”雪女的話聽得小五郎渾身一顫，還是趕緊舉行完儀式，離這個懸崖遠一點才好。

雪女意味深長的一笑，向斷崖懸空處邁出腳。

“喂，你……”小五郎驚愕地大叫，旋即他又發現，自己忘了雪女是可以懸空的。

只見雪女，雙腳懸空站在離斷崖三步左右的地方。伸出雙手，口中開始念念有詞。隨著，她不斷念咒語，八尺瓊勾玉也開始發起光來。雪女手持八尺瓊勾玉，邊轉圈，邊向下揮舞。轉了三圈之后。將袖中的心臟也掏了出來。

雪女左手拿著心臟，右手拿著八尺瓊勾玉，站在那里不動了。

“怎么停下來了，是儀式完成了嗎？”小五郎急切地問。

“哈哈哈哈哈哈”雪女仰天大笑，仿佛聽到了世間極好笑的話。她就這么一直笑著，足足笑了有一分鐘，甚至她都笑出了眼淚。

“我已經，幾百年沒有這樣笑過了。謝謝你啊，小五郎。”雪女花枝亂顫地說。

“謝我？”小五郎感覺莫名其妙。

“你應該記得，我跟你說過，送出去的東西，我拿回來也不會再珍惜的。而我不想給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從我這里拿到。”雪女變了臉。

“你什么意思？”小五郎問。

“剛剛，我只是激發了八尺瓊勾玉的靈力，如果下面真的有怪物的話，他拿到這個寶貝應該會很開心。至于這個心嘛，我從來也沒說過要給你。現在，如果你真的想要，可以拿命來換。”雪女說完，兩只手同時松開，八尺瓊勾玉和木下遠凡的心臟向無底深淵掉了下去。

小五郎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撲向了木下遠凡心臟所在的方向，迎面而來的風呼呼在耳旁刮過，他離那顆紅色的心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將它牢牢抓住，捧進懷里。

小五郎低頭，這顆心在自己手中還在撲騰撲騰地跳動著。他笑了，在空中轉身將身體迎面沖上，把遠凡這小子的心臟放在自己胸前，等真的到了下面，用自己的身體，給它做緩沖。小五郎抬頭看著上方越來越遠的懸崖，越來越窄的天空。突然，他覺得自己不恐高了。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飛翔的鳥，翱翔在空中，體驗自由落體的美妙。

小五郎閉上眼睛，任風聲在耳邊呼呼吹過，他此刻心情無比寧靜，早在他做出去找雪女換心臟的時候，他就知道英理不會怪自己如此抉擇，如果她在的話，也一定會讓自己這么做。自己愛著的女人，就是如此地充滿正義感與犧牲精神。

英理，來世我還要和你在一起，我們要一直一直做夫妻。小五郎心中默念。

“人都上來了還舍不得睜眼，大叔，你睡著啦？”小五郎耳邊突然傳來一句熟悉的聲音。

他趕忙睜開眼睛，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懸崖上，眼前這個身穿白色狩衣，帶著烏冠金帽，手持蝙蝠扇，似笑非笑打量著自己的家伙，不是李小思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