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暗以后記起你
- 親情的感受(讀者精品)
- 讀者俱樂部主編
- 1408字
- 2021-05-31 09:36:12
——冀佑
我家有一盞六角形的玻璃燈,玻璃上還貼著“福”字。
父親總是提著這盞燈串門,每到一家都將燈吹滅,聽人家夸上幾句這燈看起來有多好,然后再心滿意足的擦根火柴點燃燈中的蠟燭到另一家去,每每轉回家里時,蠟燭都燒得只剩下蠟油了。
父親笑吟吟地說:“看,把那些光全折騰沒了吧?全給丟在路上了。”
我說:“剩下最亮的光趕緊提回家來,還真顧家啊!”
父親打趣著要我去看那盞燈,那蠟燭油上斜著一束蓬勃生機的光,的確是亮麗之極,將滅的光芒總是燦爛奪目。看著父親提著這盞燈那副風光模樣,仿佛年輕了十歲。
“你爺爺當年做一盞燈總要花上些工夫,就說這盞燈吧,他都不知花了多少心血。那是二十年代末期,你爺爺從門外的雪地上撿回一大堆罐頭瓶,將一個罐頭瓶倒一瓢滾熱的開水。啪地一聲,瓶底均勻地落下,燈罩便誕生了,再趕緊用廢棉花將燈罩擦得晶亮,亮是到能看清瓶中央飛旋的灰塵為止。
“燈的底座是圓形木制的,雕有飛禽的圖案,面積比燈罩要大上一圈,沿邊緣對稱地鉆開兩眼,將銅絲從一只眼穿過去,然后沿著底座的直徑扎入另一只眼中。銅絲在手的牽引下像眼鏡蛇一樣搖擺著身子朝上伸展,銅絲兩端一旦匯合扭結在一起,燈座便大功告成了。”父親生動地描述著爺爺當年做玻璃燈的過程。
“燈芯拿什么做的?”
“你爺爺從底座中心再釘透一根釘子,把半截紅蠟燭固定在釘子上。通常要撿回五、六個瓶子才能做成一個,不是把瓶子全炸碎,就是瓶子安然無恙地保持原狀,再不就是炸成功了,一看卻是一只豬肉罐頭瓶子,怎么擦都渾濁,也只好放棄了。
除夕夜,父親提著一盞稱心如意的燈,在沒有星亮的除夕夜里,這盞燈就是月亮,父親總是帶著一盒火柴,提著燈到處串門。
因為有了年,就覺得日子有了期盼;因為有了父親,年也就顯得有聲有色;而且有了父親那盞燈,年則更迷人了。年一過去,新衣服就得脫下來,燈也收了,院子里黑漆漆的,那時候我就會望著窗外的雪花發怔。心想,原來一年之中只有幾天好日子過啊,人為了那幾天充滿光明的日子,就要整整辛苦一年。
我長大后,父親隨大哥一起去了國外,將爺爺傳下來的那盞燈留給了我。我把父親留下來的那盞燈,掛在家里的正中央,人們一進屋就能看到那盞六角形玻璃燈。
過年要讓家里里外外都充滿光明是我們這里的風俗。所以不僅我手中有燈,院子里也得有燈的,院子中的燈有高有低,無論是高出屋梁的紅燈,還是安閑地坐在低處的冰燈,都讓人覺得溫馨宜人,但不管它們多么動人,也不如父親送給我的燈美麗。
我已為人父,小孩也逐漸長大了,此時,我的家從三合院搬進公寓,爺爺傳給父親的那盞燈再也沒有掛出來。老婆、小孩一致反對我把那盞燈掛出來,家人嫌它土里土氣,更嫌它陳舊老套。
照老婆、小孩的講法:“這老古董,還拿出來干什么,現在是九十年代了。”家里人反對,我只得服從民主,將那盞六角玻璃燈收藏在紅漆柜子里。
某天晚上,我們的社區突然停電了,四周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仿佛一下子將人帶入十八層地獄,心里一陣毛骨悚然,一家人在屋子里轉來轉去,忽然想起父親給我的那盞玻璃燈。
我打開柜門鎖從里頭拿出燈來,抹去燈罩上的灰塵,用打火機點燃燈芯。頓時,屋內重現光明,仿佛一群受到特赦的犯人,從牢房里走出來,終于重返人間,那種幸福的感覺無法形容。
從這以后,我再也沒有將那盞六角玻璃燈收藏在柜子里,而是將它高高掛在最顯眼的大廳中央,啟示著我每天的生活。
那里泥泥濘濘的,那棵無情的大樹重重地壓在她身上。她緊緊地握著一個有食雜店標志的膠袋,里面盛著一盒退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