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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保衛大上海

1.制造事端

1932年1月28日傍晚,上海東北角馬玉山路,三友實業社。

靜悄悄的馬路上,不時聽到幾聲“篤、篤”的敲打聲。順著聲響尋去,便可看到5個和尚打扮的人在路上行走。他們手敲扁鼓,走走停停,不時四處窺視。這5個日本僧人,為首的是天崎居升、水上秀雄,另外3個分別叫藤井國吉、后藤芳平、黑巖淺次郎。

三友實業社是上海的著名國貨工業,他們以生產三角牌毛巾質優價廉而聞名。“九·一八”以后,這個廠的工友自動組織了義勇軍,每日操練,情緒高昂。

這幾個和尚鬼鬼祟祟的不尋常舉動,引起了工人義勇軍的注意。他們馬上派人盯上了這些和尚。和尚見有人跟蹤,便奔跑起來。當他們跑到趙家巷附近時,工人攔住他們盤問。

就在這一剎那間,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化裝成工人模樣,混入了三友社工人行列。他們揮動著的拳頭,雨點般地朝和尚身上打來,有的還撿起路邊的地界石朝和尚猛砸。幾個和尚被打傷,有3人立即逃到不遠處的由日本人辦的東華紗廠。其中有一人因傷重后來死去。那批不明身份的“工人”打人后即逃之夭夭。

這件轟動上海灘的“日僧事件”,成為“一·二八”事件的導火線。

“日僧事件”的幕后策劃者,是日本女間諜川島芳子和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的助理武官田中隆吉少佐。

川島芳子,原名金璧輝,是清朝皇族肅親王的女兒。6歲那年,辛亥革命爆發,她失去了貴族地位。不久就成為日本特務川島浪速的養女,到日本信州高等女校接受教育。

她的特殊經歷、特長、活動能力,立即引起了日本軍方的注意。軍方專門對她進行了特務訓練,使她學會了射擊、騎馬等多項技能。

1927年11月,日本策劃“滿蒙獨立”。川島芳子被派回國,安排她與蒙古王公之子甘珠爾察布結婚,以控制這個傀儡。不料,事未成功,皇姑屯炸車案使世界輿論大嘩,“滿蒙獨立”運動隨之夭折。川島芳子與甘珠爾察布的婚姻關系立即解除,回到日本。“九·一八”事件前后,她受日本間諜機關指派再次來華。

1932年,關東軍要在東北策劃炮制“滿洲國”。為掩人耳目,轉移國際視線,坂垣征四郎找到上海的田中隆吉,給他2萬日元活動費,要他制造一個日本向上海出兵的借口。要做這件事,田中自然想到了川島芳子。

上海,東方大都會,是冒險家的樂園。

上海的許多場合,經常會出現一名神秘的女郎。她風流瀟灑,嬌小玲瓏。那雙黑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男人一見,魂魄都會給她勾去。她一會兒女扮男裝,一會兒袒胸露臂;一會兒是俠客,一會兒又是舞女。政界要人的沙龍里,學校嚴肅的課堂上,軍隊森嚴的兵營里,青紅幫充滿殺氣的據點里,經常可以看到她不時出入的身影。這時的川島芳子,26歲,正在走向成熟和老到。她在社會各界的頻繁活動、廣泛接觸中,主要是搜集情報,其次是組織破壞、收買漢奸、散布謠言。她刺探的情報準確性之高,連日軍駐上海的頭目白川義則、岡村寧次等人也大為贊賞。

“日僧事件”是川島芳子制造出兵上海借口的第一步。

這幾個和尚是日本“日蓮字”一派的。“日蓮字”,是中國佛教中法華教流傳到日本后演變而來的一支佛教流派。它的右翼以專門從事暗殺活動而聞名。川島芳子利用這伙人去“點火”,那些冒充“工人”的,是她收買的漢奸。

三友實業社的反日情緒,早就引起在上海的日本人的注意和不滿。本來,日商東華紗廠生產的鐵錨牌毛巾就競爭不過三友社的三角牌毛巾,雙方積怨已久。“九·一八”后,三友社工人組織義勇軍,更引起日本海軍陸戰隊的仇視。川島芳子選在這里肇事是早有預謀的。

第二步,他們利用“日僧事件”火燒三友廠,把事情鬧大。

1月20日晨2時,“日本人青年同志會”70多人,氣勢洶洶地前往三友實業社“報復”。當他們路經臨青路時,值勤的華人巡捕上前勸阻,他們立即就動手打人。華捕田潤生當場被打死,華捕朱伍蘭打電話報警。那只握聽筒的手被砍掉二個指頭。

三友實業社的周圍籬笆都被撬開,他們把汽油、煤油澆到工廠板壁上點火,立即火勢沖天。還嫌不夠,又用手榴彈轟炸方才罷手。

第三步,當天下午,他們在公共租界日本人俱樂部三樓開會,要求日本當局和上海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出兵干涉以“保護僑民”會后,1000多名暴徒手持棍棒,在海軍陸戰隊掩護下,氣焰囂張地在吳淞路、北四川路一帶游行示威。沿途不少商店被他們用棍棒搗毀,電車也被他們阻攔,值勤的巡捕再次被毆打。

這個“三步曲”唱完,上海的空氣立即緊張起來,關東軍策劃的日軍進攻上海的借口終于制造出來了。

1月23日。在龍華警備司令部里。

19路軍和龍華警備司令部的主要官長都在這里,其中有總指揮蔣光鼐、19路軍軍長蔡廷鍇、警備司令戴戟和所屬各部隊的長官。

目光冷峻的蔡廷鍇軍長站起來,掃了大家一眼,用低沉堅毅的語調對大家說:“日本人這幾天在上海處處都在向我們尋釁,處處都在壓迫我們,商店被其滋擾,人民被其侮辱,并加派兵船及飛機、母艦來滬,大有占據上海的企圖。”“兄弟只有決心的心腸,愿意同大家同生共死。”

戴戟司令當眾表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成敗何足計,生死何足論,只有盡我等軍人守土御侮的天職,與倭奴一決死戰。”

最后,蔣光鼐總指揮訓示:“我們的死,可喚醒國魂,我們的血,可寒敵膽。”“我們明知物質上不是日寇的對手,但是這種萬眾一心的精誠,就可以打開一條必勝之路,何況我們還有兩三萬人,真不能挽救中國嗎?”

當天,一份由陳銘樞、蔣光鼐、蔡廷鍇、戴戟4位將軍簽署的告19路軍全體官兵同志書流傳在廣大官賓之間,19路軍將士的熱血沸騰了。這份文告說:

“四顧神州,版圖變色,皇皇五千年之華胄,將淪為奴隸牛馬萬劫不復之慘境,是而可忍孰不可忍。我不自救,誰能救我?! ”

“我們為緊急應付起見,只有以我們愛國熱血染成我們最后一片光榮的歷史。只有把我們殉國精神葬在四萬萬未死盡的人們心坎里,我們沒有回顧,我們不管成敗利鈍,一刀一槍,死而后已!”

“自由之神已鳴,救死之血正沸,我們不要感覺我們物資敵不過人,我們要以偉大犧牲精神來戰勝一切,我們必定能操勝算,我們必定能救中國。哥哥們,弟弟們!沖鋒吧!我們要永永遠遠在血泊中求最后的生存與勝利,我們來高呼:殺!殺!殺!”

中華民族從來是不可侮的!19路軍的官兵全體動員起來了,他們抱著隨時戰死戰場的決心,隨時準備用自己的熱血和生命迎擊來犯之敵。

日本加緊了侵犯上海的準備。

“日僧事件”剛發生,日本第一遣外司令官鹽澤幸一就向上海市長吳鐵城提出4項要求。吳鐵成卑躬屈膝,全部接受這些無理要求。但是,緊張空氣并未緩解,形勢更加嚴峻。

1月23日晚,停在吳淞港外的日本輕巡洋艦“大井”號和第15驅逐隊、特別陸戰隊457人到上海。

1月24日,日本水上航空母艦“能登呂號”到上海。

1月28日20時,鹽澤幸一又提出進一步無理要求,要求中國軍隊撤出北四川路并平毀工事,由日軍進駐。

21時30分,部分日軍登陸,他們和原來就在租界的海軍陸戰隊會合后,趁著夜色向天通庵火車站集結。

23時30分,鹽澤幸一下令進犯上海北火車站,準備以此切斷中國守軍的軍事運輸,并擴大租界外地盤。

2.“一·二八”淞滬戰爭

鹽澤幸一曾經叫囂:“上海一旦發生戰爭,4小時即可了事。”

事實呢?從1月28日夜間,一直到3月3日,淞滬戰爭歷時33天,其間曾3次調換指揮官。

一陣槍聲劃破夜空。1月28日晚11時30分,從天通庵火車站開始的閘北戰役打響。北四川路、虬江路等北火車站的周圍地區也跟著打響。日軍以20多輛鐵甲車開路,向19路軍陣地展開全面進攻。

要打破進攻之敵,先要解決這該死的鐵甲車,戰士們組成敢死隊,潛伏在馬路兩旁的商店里。鐵甲車吼叫著開了過來,敢死隊員便瞄準車底投彈,鐵甲車癱瘓了,后面的步兵失去了屏障。用這個辦法,日軍的幾次猛攻都沒有成功。

逼急了的日軍于29日凌晨2時發起反撲。他們縱火焚燒沿街的商店和民宅,趁著大火包抄北火車站。眼看車站要被日軍占領了,前線指揮翁照垣旅長急調援兵,幾小時交火后,雙方進入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戰。在刺刀相見之下,我們的戰士個個不怕死,日軍卻極其懦弱。北火車站失而復得。

一夜奮戰,閘北戰役告捷,19路軍摧毀敵鐵甲車3輛,擊落飛機1架,擊傷2架,斃敵數百人,但自己傷亡也多達600多人。

英、法、美等國領事出面調停。雙方達成停戰3天的協議。

由于屢戰屢敗,鹽澤幸一被撤職!

2月6日,野村吉三郎接替鹽澤幸一指揮淞滬戰爭。他和他的前任一樣狂妄,聲稱“請諸君拭目以觀,屆時即可結束華北之抵抗”。他重點進攻的目標是吳淞和江灣,同時包抄閘北19路軍后方。

吳淞,長江與黃浦江的交匯處,這是上海通向外洋的必經水道。吳淞炮臺南面吳淞鎮,鎮前有一條小河,這就是蘊藻浜。野村決定先拿下吳淞和蘊藻浜,以取得作戰的主動權。7日凌晨,10多架日軍飛機到19路軍吳淞陣地狂轟濫炸,以掩護2000多陸軍分兩路向吳淞、蘊藻浜進攻。10時左右,停在吳淞港外的24艘日艦向我軍陣地開炮,日軍趁勢向蘊藻浜車站發起沖鋒。

炮火重壓,硝煙彌漫,明顯的敵強我弱,造成正面戰場上我軍傷亡極大。守衛車站的19路軍78師156旅4團8連連長趙全聲靈機一動:對面的房頂不是很好的制高點嗎?他一面阻擊敵進軍,一面率余部繞出車站,從南端民房占領制高點。

從高處突如其來的火力使日軍頓時大亂,前后被隔開的兩部分日軍互相開火,自相殘殺,直到中午12時,硝煙中能見度增加,日軍明白過來才告潰退。

下午2時,日本援軍混成24旅團6000多人,在飛機和炮艦掩護下到達上海,他們在我軍未加設防的張華浜鐵路碼頭登陸,并從蘊藻浜南岸準備攻占吳淞炮臺。

飛機和炮艦固然是他們的優勢,但奪取陣地最終還得靠白刃肉搏。我19路軍大刀隊聲勢奪人,因而日軍10多次進攻均被打退。

白天打不進來,日軍準備晚上偷襲。13日凌晨,日軍趁著夜幕未散,3次架設浮橋竹筏,企圖偷渡蘊藻浜,兩次都未成功。第3次進攻時,他們借助煙幕彈和炮火掩護,終于偷渡成功。

堅守陣地的是19路軍61師12旅的官兵。他們多次沖鋒,擊退上岸之敵。但是,敵軍越來越多,白天正面交鋒傷亡極大。

你能夜里干,我也能。指揮作戰的張炎副師長當天晚上率兩個營的兵力偷襲日軍營地。酣睡中的日軍驚醒,驚慌失措,爭先恐后從蘊藻浜渡回。

南岸敵軍聽到槍聲,以為我們要渡河夜襲,于是以猛烈炮火轟擊北岸,兩岸敵軍在黑夜中自相殘殺。這一仗,偷渡日軍傷亡2000多人。

野村的戰績不比鹽澤好多少,終于在戰敗當天為植田謙吉中將取而代之。

19路軍英勇抗擊日寇的壯舉,得到了全國人民有力支持。當時“在野”的蔣介石也通電贊揚19路軍將士,表示“今身雖在野,猶愿與諸將士誓同生死,盡我天職”。

2月初,當時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教育長張治中主動向蔣介石請纓,要求去上海作戰。蔣介石命令軍政部長何應欽,將京滬、滬杭兩鐵路沿線的87、88兩個師、陸軍軍官學校教導總隊、獨立炮兵1團火炮營等合編為第5軍,由張治中任軍長,開赴上海作戰。第5軍由蔣光鼐總指揮統一指揮。

日本最精銳部隊之一——陸軍第9師團1萬多人增援來上海后,植田謙吉計劃從閘北到吳淞全線進攻,以分散我軍主力,然后重點在江灣、廟行一帶切斷19路軍和5軍聯系,再各個擊破。

這是一場大規模的陣地戰,雙方都投入了所能投入的全部兵力。

20日晨,日軍由吳淞廟行、江灣至閘北全線進攻,主力集結于江灣。7時起,日軍以10多架飛機和多門大炮猛烈轟炸江灣鎮我軍陣地。2000多步兵在10多輛坦克掩護下分三路逼近江灣鎮。日軍多次猛烈沖鋒,均為我江灣守軍憑借戰壕、工事所擊退。21日,日軍進攻更加激烈,雙方傷亡消耗都很大,但江灣我軍陣地巋然不動。

22日,日軍見江灣陣地無法突破,便以主力集中攻擊江灣西北廟行鎮的5軍陣地。5軍88師527團3營陣地的防御工事全部被炮火摧毀,陣地一度失守。

張治中軍長下令87師259旅孫元良旅長全力增援,令蘊藻浜北岸的88師261旅宋希濂旅長抄襲日軍側背。19路軍蔡廷鍇軍長也急令61師張炎副師長率兩個團出擊。

我軍全線反擊后,日軍三面受敵倉皇潰退,傍晚,經過最后的肉搏戰,我軍陣地轉危為安。

25日以后,敵重心轉為江灣與廟行之間陣地。一連數日,日軍飛機接連轟炸,江灣全鎮成為一片焦土,尸橫遍野,河漢一片腥臭。在陣地摧毀,我軍不得不移師附近情況下,仍擊退敵軍10多次沖鋒。87師155旅、122旅發起了反攻,再次短兵相接,終于收復陣地。

3次換馬,3次戰敗,恰逢此時,我軍敢死隊員冒死潛入海中,日軍旗艦“出云號”被炸。

日軍再次換馬,任命白川義則大將為派遣軍司令官,并增派陸軍第11、14兩個師團和海軍大批飛機參戰,企圖盡快結束上海戰事。

當此關鍵時刻,蔣介石卻不愿繼續向淞滬前線增兵。日軍總兵力已達7萬,我軍卻不足4萬。

敵我力量的過分懸殊,使得3月1日瀏河苦戰中,我軍在將被敵包圍的危險面前不得不退至第二道防線。

3月3日,日軍大部隊再次企圖包抄我軍。張治中軍長一面急令5軍87師259旅517團奮起抵抗,一面調獨立團火速增援。葛隆鎮、婁塘一帶的突圍成功,我軍主力由此從第二道防線退至遠離市區的第三道防線。

風蕭蕭,夜沉沉,一輪月照征人。盡我軍人責,信步陣后巡。曾經日月有幾何?世事浮云,弱肉強食!

人融融,炮隆隆,黃浦江岸一片紅!大廈成瓦礫,市鎮作戰場。昔日繁華今何在?公理沉淪,人面狠心!

月愈濃,星愈稀,四周婦哭小兒啼,男兒百戰死,壯士十年歸。人生上壽只百年,無需流連,聽其自然!

為自由,爭生存,滬上麾兵抗強權。踏盡河邊草,灑遍英雄淚。何必氣短又情長?寧碎頭顱,還我河山!

這是葛隆鎮戰役中陣亡的營長朱耀章在戰場上留下的最后詩作,震人魂魄,催人淚下。

19路軍和5軍不得不退出上海市區,國際聯盟也開始討論淞滬戰事。3月3日,白川義則宣布停戰。5月5日,國民黨政府代表與日本方面談判后簽訂了屈辱的停戰協定。

白川義則笑了。他們要以這個勝利來慶祝象征天皇長壽的天長節。

4月29日,白川在檢閱部隊之后,來到虹口公園,參加慶祝會,正當慶祝會鑼鼓喧天,達到高潮時,人群中有人向主賓席扔來一顆炸彈,得意忘形的白川義則當場炸死。日本駐華公使重光葵炸成重傷,成了終生殘疾。

扔炸彈的人叫尹奉吉,韓國人。“一·二八”時他來上海,早就想和日本人真刀真槍地干一場,不料他到上海時已經停戰。他就用這個炸彈狠狠教訓了日寇。

尹奉吉還沒來得及引爆另一顆準備自殺的炸彈,就被逮捕了,不久被殺害于日本大阪。

二戰結束后的1947年,尹奉吉忠骨運抵釜山,韓國臨時政府領袖金九和無數普通百姓隆重迎靈。從釜山到漢城,沿途無數的人焚香祭拜。

3.“八·一三”淞滬戰爭

1937年8月9日,上海虹橋機場。

雖說已到下午5時,但夏日的傍晚仍然晴朗。

突然,一輛摩托車直沖機場大門而來。任憑軍崗如何阻攔,那人卻毫無顧忌,沒有一點減速的意思。“叭!”一聲槍響,那騎在摩托上的人被擊斃,栽下車來。

他叫大山勇夫,從他口袋里的名片看,是日本海空戰陸隊的軍曹。奇怪的是,沖機場的就他一個人,并沒有別的部隊跟來。

又是一個信號。盧溝橋事變不過月余,上海——這個具有“一·二八”抗日傳統的東方大都市,如今將再次面臨戰爭的考驗。

果不其然,虹橋機場事件成了新一輪戰爭的導火線。日軍以此為借口,提出了蠻橫無理的要求,要中國守軍撤退,并排除其防御工事。

黃浦江上,日本巡邏艇多起來了。上海虹橋機場、杭州筑橋機場上空,不時會出現日軍的偵察機。大批日軍從日本本土向上海調運、結集。

上海的空氣再一次緊張起來。

蘇州,留園。這是一座久負盛名的江南名園。“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如果說蘇州的園林是全國最著名的景觀之一,那么,留園就是蘇州園林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座。大名鼎鼎的清朝買辦盛宣懷為后人留下的這座名園,亭臺水榭,曲徑通幽,花木鳥魚,美不勝收。

如今,留園的大門口卻多了一塊招牌“中央軍校野營辦事處”。直到“八·一三”之前,沒人知道它究竟是干什么的。

原來,這是淞滬警備司令張治中將軍秘密工作班子的所在地。“一·二八”以后,上海幾乎沒有什么防守,市區只有一個保安團,維持治安而已。張治中預料,日本決不會放棄上海,上海還會掀起更大規模的戰爭。

張治中研究分析了“九·一八”到“七七”的多次慘痛教訓,他把中國對付日軍的形式分為3種。第一種,是“他打我,我不還手”,“九·一八”便是;第二種,是“他打我,我才還手”,“一·二八”、喜峰口戰役都是;第三種,是“判斷他要打我,我就先打他”,這叫“先發制人”或叫“先下手為強”。

對眼下迫在眉睫的新的淞滬戰爭,張治中認為一定要采取第三種策略。他把這個意思電告南京政府,得到的答復是:“應由我先發制敵,但時機應待命令。”

“七七”事變,證明張治中的憂慮絕非杞人憂天。7月8日,他便從青島療養地急返南京,部署強化上海周圍兵力配備。

虹橋機場事件,促使張治中作好迅速進入戰爭狀態的準備。

8月11日晚,南京統帥部電示,將全軍進至上海附近。一夜之間,吳淞、江灣、真如、大場、南翔等上海外圍重鎮以及上海市區,立即布滿了軍隊。淞滬警備司令部也從蘇州移到上海南翔。

12日一大早,上海市民從睡夢中醒來一看,遍地都是抗日將士。人們驚喜交集,奔走相告,這些兵是哪來的?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然而,13日拂曉南京統帥部來電卻是“不得進攻”。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列強駐上海的外交團與南京交涉,希望上海改為不設防城市——自由口岸。此舉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戰爭迫在眉睫關頭來了。它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們與日本之間有沒有達成過什么默契。

8月13日下午,88師262旅在孫元良將軍指揮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搶占了從北火車站到江灣一帶的陣地。只見大街上筑起了一個個堅固的街壘,將士們進入戰爭狀態。

日軍也不甘寂寞。他們在中國守軍搶占陣地同時,也在構筑從虹口到北四川路一帶的陣地。

八字橋,這個上海外圍的交通要塞,關系戰役成敗的重要據點。中、日雙方為爭奪八字橋發生了激烈的槍戰。

下午4時,停泊在吳淞口外的軍艦突然向閘北一帶用重炮猛轟。頃刻間,閘北一帶破舊的民房一片片地倒塌,硝煙帶來的是一堆堆的瓦礫和人們的哭叫聲。

“八·一三”淞滬戰爭序幕被拉開了。

消息傳到南京,南京軍委會命令:(1)京滬警備軍改編為第9集團軍,以張治中為總司令,14日向虹口、楊樹浦一帶發起總攻;(2)江浙邊區軍改編為第8集團軍,以張發奎為總司令;(3)空軍協同陸軍作戰。

揚州機場。

這是個設備簡陋的軍用機場,沒有住房,沒有床鋪、桌椅,連棉被褥子都沒有。飛行員們只好住在西門外一座小土地廟里。好在8月份天氣炎熱,大伙就睡在地上。

8月13日午夜,蔣介石親自從南京打來電話:“在長江中的日本50艘軍艦和輪船,正在向東逃跑。你們大隊立即帶上炸彈,于拂曉前出動追擊,加以殲滅……。”

聽說要出征,大伙情緒高昂。他們顧不上一天的勞累,很快鉆進了座艙。一會兒,18架美制霍克式驅逐機,各載500磅炸彈升空了。

江陰一過,就可看到長江內的日艦都已逃跑。突然,發現有一艘日艦停在吳淞口東面的白龍港口。長機下達了改變隊形命令,隊伍變形后的驅逐機立即向下垂直俯沖投彈,那艘日艦立即被炸得無影無蹤。

日軍決計報復。14日上午,9架日軍轟炸機突然襲擊杭州筧橋機場。

高志航,這位技術高超的東北漢子,眼看敵機來襲,心急如火。他顧不上剛執行完任務的勞累,迅速率領著他的第4大隊立即起飛。這番周旋,旗開得勝,擊落敵機共6架。

這批日機是從臺灣新竹日本海軍木更津航空隊出發的。木更津是日本海軍航空兵的精銳。他們過去老是自吹自擂,說木更津是不可戰勝的。筧橋上空日軍敗北,木更津航空隊長氣得自殺。

15日,木更津又來報復。中國空軍又狠狠教訓了他們,分隊長樂以琴一口氣就擊落敵機4架。

從日本陸軍學校畢業的蔣介石,向來以軍事家自詡,這次淞滬之戰非同一般,如果戰敗,南京就很難守衛。所以,早在1936年底,他就開始著手上海一帶的防務。為此,他不惜血本,把自己嫡系部隊的精華,調到了上海附近,隨時準備出現不測。一旦戰爭開始,他又千方百計要把戰局的指揮控制在自己手里。

張治中是最早進入戰爭準備的指揮官,情況熟悉。可是,一進入戰局,他的手腳就被捆住。張治中主張先發制敵,13日拂曉接到的還是不得進攻的命令,只好眼睜睜看著坐失良機。總攻開始當天,又接到蔣介石電令:“今晚不可進攻,另候后命。”17日恢復總攻后,18日又接到命令,再次“暫停攻擊”。張治中為此大傷腦筋。

張治中,這個參加過云南護法戰爭的早期將領,一腔愛國熱情。盡管行動一再受困,但他一有機會,就命令部隊狠狠出擊。

他的上司——第三戰區長官馮玉祥曾經到南翔第9集團軍總司令部視察,司令部里找不到張治中,卻發現他在彈火紛飛的戰壕里督戰,不由嗔怪他:“你是這方面的最高司令官,不能冒這個險。”但他總不顧這些。在位一個月,沒有吃過一餐太平飯,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眼睛總是紅紅的,喉嚨老是嘶啞著。

8月23日凌晨,電話鈴聲驚醒了張治中:“獅子林、川沙口發現兵力不明的敵人登陸。”接到報告,他當即指示:“不惜任何代價死守,我立即調兵增援。”

日軍利用漢奸,到處剪斷中國守軍的電話線路。電話不通了,張治中立即驅車趕往江灣。天上日軍飛機在掃射,車子中途不得不停下來。張治中心如火燎,索性徒步走起來。一個傳令兵騎自行車追上來,下車敬禮。他二話不說,蹬上這輛自行車就走。就這樣,趕到江灣后,抽調11師、98師、51師增援羅店。

11師師長彭善提出,日軍飛機炸得那么厲害,怎么走呢?張治中嚴厲訓斥:“我能從南翔一路冒著轟炸走到江灣,你們就不能從江灣走到羅店嗎?”

調兵十分及時,多股部隊在羅店一帶集結。羅店爭奪戰打響了。這場戰斗打了整整10天,打得十分艱苦。

日軍火力十分強大,空中、地面形成立體戰局。我軍則全靠地面力量。羅店守軍67師師長李樹森被炸傷,旅長蔡炳炎及團長、營長多人陣亡,羅店一度失守。14師火速增援羅店后,以兩個團的兵力形成了對羅店的包抄之勢,但要拿下羅店卻還欠火候。

王耀武統率的51師派出兩個團兵力增援。部隊急行軍到達羅店附近接替11師部分陣地后,3天之內構筑好全部防御工事。29日,團長邱維達下令強攻。營長胡豪率領兩個加強連如猛虎下山,一舉突破南側日軍陣地,打開一道200米的口子,部隊立即蜂擁而入。睡夢中的日軍不及防范,倉促應戰。

我軍外圍高射機槍和陣地機槍形成交叉火力網,發揮了巨大威力。2個小時左右,羅店日軍潰退。

為協調全面戰局,張治中又急忙趕往太倉、嘉定,要和劉和鼎、羅卓英兩位將軍商量有關事宜。日軍飛機一路轟炸,張治中只得先到嘉定。

只見羅卓英一臉奇怪的神色:“張總司令怎么跑到這兒來了?”羅卓英的18軍本來屬張治中的第9集團軍指揮,總司令前來視察是理所當然的事。面對這種神色,張治中十分不解。一打聽,方知18軍已劃歸第15集團軍,陳誠剛被任命為15集團軍總司令。

陳誠的履新,連他張治中都不知道。南京統帥部這么做,使張治中十分難堪。張治中只好怏怏而歸。剛一回來,接到電話,說是第3戰區副司令長官、蔣介石的紅人顧祝同到了蘇州。

與南京已經多日失去聯絡,張治中正想向上司匯報,便一口氣趕到蘇州。還沒見到顧祝同,他就先打電話給蔣介石,想出出這口窩囊氣。

蔣:你在哪里?

張:在蘇州。

蔣:為什么到蘇州?

張:為了左翼作戰,到嘉定會羅卓英,聽說顧墨三到蘇州來了,所以同他商量問題。

蔣:為什么商量?兩天找不到你,跑到后方來了?

張:羅卓英原來歸我指揮,我不能不去看看,我也不知道他已劃歸第15集團軍陳誠指揮了!委員長應該怎么辦?我是到蘇州與顧墨三商量問題的,我一直在前方,委員長究竟怎么樣?

蔣:你究竟怎么樣?還問我怎么樣?

“叭”,電話一摔,斷了。

張治中感到莫大的委屈。天天在前方玩命似的奔波,別人卻在用冷眼看你。他自信對整個戰局的部署沒有失誤,但統帥部一連3次叫他停止進攻。總攻開始后,只有陸軍,沒有空軍配合。現在整個戰區兵力部署變動,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這種委屈,張治中無論如何無法忍受。他的心徹底涼了。

不久,張治中請求辭職。蔣介石接受了他的辭呈,命朱紹良來接替他,并把顧祝同調來代表蔣本人指揮整個戰局。

蔣介石重新調整了上海兵力部署后,親自到上海,與顧祝同、白崇禧商定,從南翔、真如一帶突破,迫使日軍入海。21集團軍按部署進入作戰。

10月21日上午7時起,到22日下午2時,連續50多個小時,日軍火力越來越猛,中國空軍傷亡極其慘重,不得不退據二線。

10月24日,日軍進攻大場。18師勢單力薄,無力堅守,師長朱耀華自殺,陣地失守。

嚴峻的現實痛苦地告誡人們,再硬拼下去損失會更大。顧祝同向88師孫元良師長傳達蔣介石的指令,要88師堅守閘北,以拖延時間,爭取11月初國際聯盟政治解決中國戰局問題。88師選定一個團的精兵擔當此任。

30年代,上海就是遠東的金融中心。孫元良的88師指揮部就設在大陸、金城、鹽業、中南四大銀行聯營的倉庫里。在這里,孫元良向524團團副謝晉元中校、1營營長楊瑞符少校下達了“死守上海最后陣地”的命令。謝晉元很驕傲地接受了這個命令。四行倉庫成了800孤軍死守上海的最后堡壘。

四行倉庫大樓在蘇州河畔,它是一座鋼筋水泥的7層樓房。倉庫東南是租界,西北已被日軍占領。這個團,名義上號稱有800人,實際上只有450余人。部隊在窗口堆好沙袋,樓頂架上高射機槍。

為死守據點,謝晉元帶頭寫遺囑,用自己必死的決心感召部下。他還寫下詩作自勵:

勇敢殺敵八百兵,

抗敵豪情以詩鳴;

誰憐愛國千行淚,

說到倭奴氣不平。

10月28日,2名日軍偷爬倉庫大樓。謝晉元眼明手快,一個箭步上前.一手卡死其中一個,又一拳把另一日軍打落在地。

突然,一個女青年出現在他的面前。她叫楊慧敏,是上海市商會的女童子軍。她冒著生命危險,潛入四行倉庫,送來一面國旗。幾天前,楊慧敏就有這個念頭。她看到大樓三面不是太陽旗,就是米字旗,便心生一計,一定要讓四行倉庫上飄揚一面中國國旗,以鼓起上海的人心。于是,她脫下制服,把一面大國旗緊緊纏在身上,再穿上制服,冒著槍炮,慢慢爬到倉庫東側樓下。

朦朧的燈光下,壯士們激動得熱淚盈眶。謝晉元握著楊慧敏的手說:“勇敢的同志,你給我們送來的豈僅僅是一面崇高的國旗,而是我們中華民族誓死不屈的勇敢精神。”

東方剛露魚肚白,壯士們用兩根竹竿連接成旗桿。頂樓平面上,他們莊嚴地向國旗敬禮。雖然沒有音樂,沒有禮儀,但氣氛悲壯肅穆。國旗升起來了,蘇州河畔站滿了人,他們都在向四行倉庫頂上迎著朝陽飄揚的國旗招手歡呼。

30日,88師參謀長張柏亭用電話向謝晉元轉達撤退命令。在3挺機槍掩護下,壯士們沖出大樓,退入租界,謝晉元最后一個離開。

意想不到的是,租界當局竟收繳了他們的武器,剝奪了他們的自由。真金不怕火煉,謝晉元在逆境中勵精圖治,每天帶領士兵操課,早晨舉行精神升旗典禮。謝晉元遭人暗算后,上海數十萬民眾前往吊唁,國民政府追贈他為陸軍少將。

11月5日,上海終于失守。兵敗如山倒,國軍潰不成軍。南京暴露在日軍面前。

12月6日,眼看南京守不住了。蔣介石的車隊緩緩離開南京,準備移居重慶。

送行的人群中,哭聲震天。“想不到啊,想不到啊。”蔣介石萬分傷感,欲哭無淚。

一周后的12月13日,南京終于淪陷于日寇鐵蹄,令世界震驚的南京大屠殺開始了,30萬人以上慘遭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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