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應到了耿秋影的不安和林晚的目光，少年微笑著走了過去，臉上寫滿了優越和自信。

“你好，林晚是吧，我叫趙陽，是影兒的朋友，很高興認識你。”

彬彬有禮

“有多高興呀？”

什么？尼瑪？why？

趙陽當場就木了。

灰色長袖T恤，外套休閑夾克，下身一條干凈的牛仔褲，腳蹬一雙這個年代最流行的白色旅游鞋，牌子林晚有些記不清了。

林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千層底黑布鞋，嗯，也不錯，他再看向耿秋影時，耿秋影不自在地往后縮了縮腳，紅色旅游鞋，這年代也有情侶款？夠超前的呀，省城子弟，就是不一樣呀。

林晚腦中忽的一閃，“你學英語時用的那臺錄音機，也是他送的吧？”那么貴重的東西，她支支吾吾的說借的，自己也沒多想，原來從那時候就開始了呀。

耿秋影心亂如麻，手指使勁的搓著衣角。

“林晚，影兒是個好姑娘，她很有天分，也很努力，她應該得到更好的對待。”趙陽不動神色的擋在了耿秋影身前。

“嗯。”

“你父親的工廠已經倒閉了，我也調查過，你母親的廠子也在那個大面積裁人，你母親下崗的可能性很大，到時候別說供你上大學，就是生活都是個問題！”

“嗯。”

“影兒想留在燕京，她也考上了燕京大學，我也考上了燕京大學，我有能力給她一個燕京的身份戶口，給她一份前途光明的工作，你卻什么都給不了，你懂這些嗎？”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你···”

“說完了？那我可以走了嗎？”

林晚輕笑著，又補充了一句

“不會是等著想聽我說祝你們幸福吧？”

耿秋影真的看不懂這個她認為她很懂的男人了，看著他毫不在乎的樣子，沒由來的心中一痛。

“林晚，你···”

趙陽再次擋住了耿秋影，他想到了林晚可能會憤怒的打他一頓，他也想到了林晚可能會在他面前自慚形穢，可他就是沒想到這個林晚竟然讓他吃癟了。

趙陽敏銳地感覺到了耿秋影情緒的變化，他不能給他留一點余地，斬草就要除根。

“你不恨我？”趙陽目光灼灼的看著林晚，有些挑釁。

“沒有呀。”林晚笑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看了眼被擋在身后的耿秋影：“畢竟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喜歡我。”

···

趙陽有些懵了。

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平復了自己挫敗的心境，恢復了以往少年老成的形象。

“林晚，我發現我有些喜歡上你了。”

“你不配。”

除了林晚，沒人知道這句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林晚說完這句話，轉身離去。

我的背影一定很瀟灑吧，林晚如是想著。

趙陽徹底懵了，這算怎么回事，尼瑪這家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呀。

背后傳來有些壓抑的抽泣聲，趙陽看著林晚嘚瑟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這尼瑪明明應該是自己這樣嘚瑟瀟灑呀，怎么就，怎么就反過來了呢？

趙陽轉過身時，耿秋影已經抹去了淚水，眼圈有些微紅，趙陽低聲安慰了幾句。

“后悔了嗎？”

耿秋影目光逐漸變得堅毅，“不，我不后悔！”一字一句，也不知道是說給趙陽，還是說給自己。

···

前世的高鐵，從濱泉縣到江城一個小時十五分鐘，但現在是1997年，綠皮火車逛吃逛吃逛吃的順著鐵軌爬行著。

這個572次列車林晚記憶深刻，號稱活雷峰，見車就讓，絕無例外，沒有個六七個小時是別想能到江城。

嘈雜的車廂，形形色色的人群，臭腳丫子的味道中夾雜著汗臭，雙毒相克之后，并沒有互相抵消，而是形成了一股股這個年代特有的味道。

在這種時代的味道中，一身大汗的林晚終于把自己一米八的包裹塞到了座子下面。

這才長出一口氣的坐了下來，走道里不時有霹靂乓啷的金屬撞擊聲，不想用也知道，肯定是一首鍋碗瓢盆交響曲，20年后的人能很難想象到90年代的中國是這樣的貧瘠落后，更難以想象到短短20年的時間，中國就能站在世界之巔。

林置業和周蓉蓉一人騎著一輛自行車，一邊騎車一邊說著一些家里理短的瑣碎事，當自行車路過一家裁縫店時，周蓉蓉下意識的轉頭瞅了一眼。

林置業心頭一酸。

“小晚媽，說好了給你扯布做兩身衣服的，你看小晚這一上大學，全給他交了學費了，家里也沒錢了，唉，都怨我沒能耐，現在家里全靠你一個人的工資。”

哪個女人不愛美，周蓉蓉剛才自然是想到自己的新衣服又沒有著落了，心情還有些低落，聽到林置業這話，想到兒子最近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但說話辦事井井有條，還特別有主意，而且還考上了江城的大學，心中又歡喜起來。

“老林，你可是做過廠長的，是有大能耐的，我可等著跟你享福呢，等你找到工作，我還不是想要多少件就有多少件。”

林置業有些感動，心中一暖，可又轉念想到現在下崗大潮的影響下，自己又能干些什么呢，一時間只感前途渺茫。

1997年的火車上很少有行李箱之類的東西，大部分都是一種白色的類似尼龍繩編織的那種袋子，也不是后來的蛇皮袋，這種袋子都有一個特別有時代氣息的特征，就是在正面印著“尿素”兩個大字。

當一個尿素貼著林晚的胳膊一路蹭過去之后，一個穿西裝手持大哥大的我母雞啦就拍了拍林晚的肩膀。

“欸，小伙子，你去那邊坐！”

林晚抬頭看去，大哥大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身后跟著一個穿著特別前衛的女人，怎么形容這個有多前衛呢，就是放在20年后你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職業。

“為什么？”

大哥大哼了一聲，拿起大哥大指著林晚：“為什么？因為我女朋友坐在這，我要在這陪著她，趕緊讓開！”

“哦，那大哥我去你的座位行嗎？”

見到林晚這么上道，大哥大這才得意的對著前衛女人做了副我厲害吧的表情。

前衛女人風情萬種的掃了林晚一眼，咯咯笑著緊緊挽著大哥大的胳膊，一臉崇拜的樣子。

“行行行，你坐到我的位置去就好啦。”

林晚剛要站起身，又坐了下去。

大哥大眉毛一挑，林晚就搶在他前面說話了

“那大哥你把你車票給我，我才敢去。”

大哥大一聽這話就樂了，心中暗罵，這土狍子還挺機靈。

掏出自己的車票就扔給林晚。

“給你給你，看好了位置，趕緊走趕緊走。”

林晚不吭聲的接過車票，又一通滿頭大汗，才算把自己的行李從座子地下抽出來，扛著往后面走了三排座椅，仔細對比了一下座次號，又把一米八的行李塞了進去。

“窩囊廢。”

林晚還沒坐下，耳邊就傳來一聲極為輕蔑的聲音。

林晚一怔，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個二十多歲，身材魁梧壯碩的青年正滿臉鄙夷的看著他，顯然是看到了剛才林晚被人轟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