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在費(fèi)總理底客廳里

費(fèi)總理底會客廳里面底陳設(shè)都能表示他是一個辦慈善事業(yè)具有熱心和經(jīng)驗的人。梁上懸著兩塊“急公好義”和“善與人同”的匾額,自然是第一和第二任大總統(tǒng)頒賜的,我們看當(dāng)中蓋著一方“榮典之璽”的印文便可以知道。在兩塊匾當(dāng)中懸著一塊“敦詩說禮之堂”的題額,聽說是花了幾百圓的潤筆費(fèi)請求康老先生寫的。因為總理要康老先生多寫幾個字,所以他底堂名會那么長。四圍墻上底裝飾品無非是褒獎狀、格言聯(lián)對、天官賜福圖、大鏡之類。廳里底鏡框很多,最大的是對著當(dāng)街底窗戶那面西洋大鏡。廳里底家私都是用上等楠木制成。幾桌之上雜陳些新舊真假的古董和東西洋大小自鳴鐘。廳角底書架上除了幾本《孝經(jīng)》、《治家格言注》、《理學(xué)大全》和些日報以外,其余的都是募捐冊和幾冊名人底介紹字跡。當(dāng)差的引了一位穿洋服、留小胡子的客人進(jìn)來,說:“請坐一會兒,總理就出來。”客人坐下了。當(dāng)差的進(jìn)里面去,好像對著一個丫頭說:“去請大爺,外頭有位黃先生要見他。”里面隱約聽見一個女人底聲音說:“翠花,老爺在五太房間哪。”我們從這句話可以斷定費(fèi)總理底家庭是公雞式的,他至少有五位太太,丫頭還不算在內(nèi)。其實這也算不了怎么一回事,在這個禮教之邦,又值一般大人物及當(dāng)代政府提倡“舊道德”的時候,多納幾位“小星”,既足以增門第底光榮,又可以為敦倫之一助,有些少身家的人不娶姨太都要被人笑話,何況時時墊款出來辦慈善事業(yè)的費(fèi)總理呢!

已經(jīng)過一刻鐘了,客人正在左觀右望的時候,主人費(fèi)總理一面整理他底長褂,一面踏進(jìn)客廳,連連作揖,說:“失迎了,對不住,對不住!”黃先生自然要趕快答禮說:“豈敢,豈敢。”賓主敘過寒暄,客人便言歸正傳,向總理說:“鄙人在本鄉(xiāng)也辦了一個婦女慈善工廠,每聽見人家稱贊您老先生所辦的民生婦女慈善習(xí)藝工廠成績很好,所以今早特意來到,請老先生給介紹到貴工廠參觀參觀,其中一定有許多可以為敝廠模范的地方。”

總理底身材長短正合乎“讀書人”底度數(shù),體質(zhì)底柔弱也很相稱。他那副玄黃相雜的牙齒,很能表現(xiàn)他是個闊人。若不是一天抽了不少的鴉片,決不能使他底牙齒染出天地的正色來!他現(xiàn)出很謙虛的態(tài)度,對客人詳述他創(chuàng)辦民生女工廠的宗旨和最近發(fā)展的情形。從他底話里我們知道工廠底經(jīng)費(fèi)是向各地捐來的。女工們盡是鄉(xiāng)間婦女。她們學(xué)的手藝都很平常,多半是織襪、花邊、裁縫,那等輕巧的工藝。工廠底出品雖然很多,銷路也很好,依理說應(yīng)當(dāng)賺錢,可是從總理底敘述上,他每年總要賠墊一萬幾千塊錢!

總理命人打電話到工廠去通知說黃先生要去參觀,又親自寫了幾個字在他自己底名片上作為介紹他的證據(jù)。黃先生現(xiàn)出感謝的神氣,站起來向主人鞠躬告辭,主人約他晚間回來吃便飯。

主人送客出門時,順手把電扇底制鈕轉(zhuǎn)了,微細(xì)的風(fēng)還可以使書架上那幾本《孝經(jīng)》之類一頁一頁地被吹起來,還落下去。主人大概又回到第幾姨太房里抽鴉片去。客廳里頓然寂靜了。不過上房里好像有女人哭罵的聲音,隱約聽見“我是有夫之婦……你有錢也不成……”,其余的就聽不清了。午飯剛完,當(dāng)差的又引導(dǎo)了一位客人進(jìn)來,遞過茶,又到上房去回報說:“二爺來了。”

二爺是與費(fèi)總理交換蘭譜的兄弟。實際上他比總理大三四歲,可是他自己一定要說少三兩歲,情愿列在老弟底地位。這也許是因為他本來排行第二的緣故。他底臉上現(xiàn)出很焦急的樣子,恨不能立時就見著總理。

這次總理卻不教客人等那么久。他也沒穿長褂,手捧著水煙筒,一面吹著紙捻,進(jìn)到客廳里來。他說:“二弟吃過飯沒有?怎么這樣著急?”

“大哥,咱們底工廠這一次恐怕免不了又有麻煩。不曉得誰到南方去報告說咱們都是土豪劣紳,聽說他們來到就要查辦咧。我早晨為這事奔走了大半天,到現(xiàn)在還沒吃中飯哪。假使他們發(fā)現(xiàn)了咱們用民生工廠底捐款去辦興華公司,大哥,你有什么方法對付?若是教他們查出來,咱們不挨槍斃也得擔(dān)個無期徒刑!”

總理像很有把握的神氣,從容地說:“二弟,別著急,先叫人開飯給你吃,咱們再商量。”他按電鈴,叫人預(yù)備飯菜,接著對二爺說:“你到底是膽量不大,些小事情還值得這么驚惶!‘土豪劣紳’的名詞難道還會加在慈善家底頭上不成?假使人來查辦,一領(lǐng)他們到這敦詩說禮之堂來看看,捐冊、帳本、褒獎狀,件件都是來路分明,去路清楚,他們還能指摘什么?咱們當(dāng)然不要承認(rèn)興華公司底資本就是民生工廠底捐款。世間沒有不許辦慈善事業(yè)的人兼辦公司的道理,法律上也沒有講不過去的地方。”

“怕的是人家一查,查出咱們底款項來路分明,去路不清。我跟著你大哥辦慈善事業(yè),倒辦出一身罪過來了,怎辦,怎辦?”二爺說得非常焦急。

“你別慌張,我對于這事早已有了對付的方法。咱們并沒有直接地提民生工廠底款項到興華公司去用。民生底款項本來是慈善性質(zhì),消耗了是當(dāng)然的事體,只要咱們多劃幾筆賬便可以敷衍過去。其實捐錢的人,誰來考查咱們底賬目?捐一千幾百塊的,本來就沖著咱們底面子,不好意思不捐,實在他們也不是為要辦慈善事業(yè)而捐錢,他們底錢一拿出來,早就存著輸了幾圈麻雀的心思,捐出去就算了。只要他們來到廠里看見他們底名牌高高地懸掛在會堂上頭,他們就心滿意足了。還有捐一百幾十的‘無名氏’,我們也可以從中想法子。在四五十個捐一百元的‘無名氏’當(dāng)中,我們可以只報出三四個,那捐款的人個個便會想著報告書上所記的便是他。這里豈不又可以挖出好些錢來?至于那班捐一塊幾毛錢的,他們要查賬,咱們也得問問他們配不配。”

“然則工廠基金捐款的問題呢?”二爺又問。

“工廠底基金捐款也可以歸在去年證券交易失敗的賬里。若是查到那一筆,至多是派咱們‘付托失當(dāng),經(jīng)營不善’這幾個字,也擔(dān)不上什么處分,更掛不上何等罪名。再進(jìn)一步說,咱們底興華公司,表面上豈不能說是為工廠銷貨和其他利益而設(shè)的?又公司底股東,自來就沒有咱姓費(fèi)的名字,也沒你二爺?shù)酌郑鄣滓烫_公司難道是犯罪行為?總而言之,咱們是名正言順,請你不要慌張害怕。”他一面說,一面把水煙筒吸得嗶羅嗶羅地響。

二爺聽他所說,也連連點頭說:“有理有理!工廠底事,咱們可以說對得起人家,就是查辦,也管教他查出功勞來。……然而,大哥,咱們還有一樁案未了。你記得去年學(xué)生們到咱們公司去檢貨,被咱們底伙計打死了他們兩個人,這樁案件,他們來到,一定要辦的。昨大我就聽見人家說,學(xué)生會已宣布了你、我底罪狀,又要把什么標(biāo)語、口號貼在街上。不但如此,他們又要把咱們伙計冒充日籍的事實揭露出來。我想這事比工廠底問題還要重大。這真是要咱們底身家、性命、道德、名譽(yù)咧。”

總理雖然心里不安,但仍鎮(zhèn)靜地說:“那個事情,我已經(jīng)拜托國仁向那邊接洽去了,結(jié)果如何,雖不敢說定;但據(jù)我看來,也不致于有什么危險。國仁在南方很有點勢力,只要他向那邊底當(dāng)局為咱們說一句好話,咱們再用些錢,那就沒有事了。”

“這一次恐怕錢有點使不上罷?他們以廉潔相號召,難道還能受賄賂?”

“咳!二弟你真是個老實人!世間事都是說的容易做的難。何況他們只是提倡廉潔政府,并沒明說廉潔個人。政府當(dāng)然是不會受賄賂的,歷來的政府那一個受過賄呢?反正都是和咱們一類的人,誰不愛錢?只要咱們送得有名目,人家就可以要。你如心里不安,就可以立刻到國仁那里去打聽一下,看看事情進(jìn)行到什么程度。”

“那么,我就去罷。我想這一次用錢有點靠不住。”

總理自然愿意他立刻到國仁那里去打聽。他不但可以省一頓客飯,并且可以得著那樁案件底最近消息。他說:“要去還得快些去,飯后他是常出門的。你就在外頭隨便吃些東西罷。可惡的廚子,教他做一頓飯到大半天還沒做出來!”他故意叫人來罵了幾句,又吩咐給二爺雇車。不一會,車雇得了,二爺站起來順便問總理說:“芙蓉底事情和諧罷?恭喜你又添了一位小星。”總理聽見他這話,臉上便現(xiàn)出不安的狀態(tài)。他回答說:“現(xiàn)在沒有工夫和你細(xì)談那事,回頭再給你說罷。”他又對二爺說:“你快去快回來,今晚上在我這里吃晚飯罷。我請了一位黃先生,正要你來陪。國仁有工夫,也請他來。”

二爺坐上車,匆匆地到國仁那里去了。總理沒有送客出門,自己吸著水煙,回到上房。當(dāng)差的進(jìn)客廳里來,把桌上茶杯里底茶倒了,然后把它們擱在架上。客廳里現(xiàn)在又寂靜了。我們只能從壁上底鏡子里看見街上行人底反影;其中看見時髦的女人開著汽車從窗外經(jīng)過,車上只坐著她底愛犬。很可怪的就是坐在汽車上那只畜生不時伸出頭來向路人狂吠,表示它是闊人底狗!它底吠聲在費(fèi)總理底客廳里也可以聽見。

時辰鐘剛敲過三下,客廳里又熱鬧起來了。民生工廠底庶務(wù)長魏先生領(lǐng)著一對鄉(xiāng)下夫婦進(jìn)來,指示他們總理客廳里底陳設(shè)。鄉(xiāng)下人看見當(dāng)中二塊匾就連想到他們底大宗祠里也懸著像旁邊兩塊一樣的東西,聽說是皇帝賜給他們第幾代的祖先的。總理客廳里底大小自鳴鐘、新舊古董和一切的陳設(shè),教他們心里想著就是皇帝金鑾殿也不過是這般布置而已。

他們都坐下,老婆子不歇地摩挲放在身邊的東西,心里有的是贊羨。

魏先生對他們說:“我對你們說,你們不信,現(xiàn)在理會了。我們底總理是個有身家有名譽(yù)的財主,他看中了芙蓉,就算你們兩人底造化。她若嫁給總理做姨太,你們不但不愁沒得吃的、穿的、住的,就是將來你們那個小狗兒要做一任縣知事也不難。”

老頭子說:“好倒很好,不過芙蓉是從小養(yǎng)來給小狗兒做媳婦,若是把她嫁了,我們不免要吃她外家的官司。”

老婆子說:“我們送她到工廠去也是為要使她學(xué)些手藝,好教我們多收些錢財;現(xiàn)在既然是總理財主要她,我們只得怨小狗兒沒福氣。總理財主如能吃得起官司,又保得我們底小狗兒做個營長、旅長,那我們就可以要一點財禮為他另娶一個回來。我說魏老爺呀,營長是不是管得著縣知事?您方才說總理財主可以給小狗兒一個縣知事做,我想還不如做個營長、旅長更好。現(xiàn)在做縣知事的都要受氣,聽說營長還可以升到督辦那。”

魏先生說:“只要你們答應(yīng),天大的官司,咱們總理都吃得起。你看咱們總理幾位姨太底親戚沒有一個不是當(dāng)闊差事的。小狗兒如肯把芙蓉讓給總理,那愁他不得著好差事!不說是營長、旅長,他要什么就得什么。”

老頭子是個明理知禮的人,他雖然不大愿意,卻也不敢違忤魏先生底意思。他說:“無論如何,咱們兩個老伙什是不能完全做主的。這個還得問問芙蓉,看她自己愿意不愿意。”

魏先生立時回答他說:“芙蓉一定愿意。只要你們兩個人答應(yīng),一切的都好辦了。她昨晚已在這里上房住一宿,若不愿意,她肯么?”

老頭子聽見芙蓉在上房住一宿就很不高興。魏先生知道他底神氣不對,趕快對他說明工廠里底習(xí)慣,女工可以被雇到廠外做活去。總理也有權(quán)柄調(diào)女工到家里當(dāng)差,譬如翠花、菱花們,都是常留在家里做工的。昨晚上剛巧總理太太有點活要芙蓉來做,所以住了一宿,并沒有別的緣故。

芙蓉底公姑請求叫她出來把事由說個明白,問她到底愿意不愿意。不一會,翠花領(lǐng)著芙蓉進(jìn)到客廳里。她一見著兩位老人家,便長跪在地上哭個不休。她嚷著說:“我底爹媽,快帶我回家去罷,我不能在這里受人家欺侮。……我是有夫之婦。我決不能依從他。他有錢也不能買我底志向。……”

她底聲音可以從窗戶傳達(dá)到街上,所以魏先生一直勸她不要放聲哭,有話好好地說。老婆子把她扶起來,她咒罵了一場,氣泄過了,聲音也漸漸低下去。

老婆子到底是個貪求富貴的人,她把芙蓉拉到身邊,細(xì)聲對她勸說,說她若是嫁給總理財主,家里就有這樣好處,那樣好處。但她至終抱定不肯改嫁,更不肯嫁給人做姨太的主意。她寧愿回家跟著小狗兒過日子。

魏先生雖然把她勸不過來,心里卻很佩服她。老少喧嚷過會,芙蓉便隨著她底公姑回到鄉(xiāng)間去。魏先生把總理請出來,對他說那孩子很刁,不要也罷,反正廠里短不了比她好看的女人。總理也罵她是個不識抬舉的賤人,說她昨夜和早晨怎樣在上房吵鬧。早晨他送完客,回到上房的時候,從她面前經(jīng)過,又被她侮辱了一頓。若不是他一意要她做姨太,早就把她一腳踢死。他教魏先生回到工廠去,把芙容底名字開除,還教他從工廠底臨時費(fèi)支出幾十塊錢送給她家人,教他們不要播揚(yáng)這事。

五點鐘過了。幾個警察來到費(fèi)總理家底門房,費(fèi)家底人個個都捏著一把汗,心里以為是芙容同著她底公姑到警察廳去上訴,現(xiàn)在來傳人了。警察們倒不像來傳人的樣子。他們只報告說:“上頭有話,明天歡迎總司令、總指揮,各家各戶都得掛旗。”費(fèi)家底大小這才放了心。

當(dāng)差的說:“前幾天歡送大帥,你們要人掛旗;明天歡迎總司令,又要掛旗,整天掛旗,有什么意思?”

“這是上頭底命令,我們只得照傳。不過明天千萬別掛五色國旗,現(xiàn)在改用海軍旗做國旗。”

“那里找海軍旗去?這都是你們警廳底主意,一會兒要人掛這樣的旗,一會兒又要人掛那樣的旗。”

“我們也管不了。上頭說掛龍旗,我們便教掛龍旗;上頭說掛紅旗,我們也得照傳,教掛紅旗。”

警察叮嚀一會,又往別家通告去了。客廳底大鏡里已經(jīng)映著街上一家新開張的男女理發(fā)所門口掛著兩面二丈四長、垂到地上的黨國大旗。那旗比新華門平時所用的還要大,從遠(yuǎn)地看來,幾乎令人以為是一所很重要的行政機(jī)關(guān)。

掌燈的時候到了。費(fèi)總理底客廳里安排著一席酒,是為日間參觀工廠的黃先生預(yù)備的。還是庶務(wù)長魏先生先到。他把方才總理吩咐他去辦的事情都辦妥了。他又對總理說他已買了兩面新的國旗。總理說他不該買新的,費(fèi)那么些錢,他說應(yīng)當(dāng)?shù)焦酪落伻ニ蚜_。原來總理以為新的國旗可以到估衣鋪去買。

二爺也到了。從他眉目的舒展可以知道他所得的消息是不壞的。他從袖里掏出幾本書來,對費(fèi)總理說:“國仁今晚要搭專車到保定去接司令,不能來了。他教我把這幾本書帶來給你看。他說此后要在社會上做事,非能背誦這里頭底字句不成。這是新頒的《圣經(jīng)》,一點一畫也不許人改易的。”

他雖然說得如此鄭重,總理卻慢慢地取過來翻了幾遍。他在無意中翻出“民生主義”幾個字,不覺狂喜起來,對二爺說:“咱們民生工廠不就是民生主義么?”

“有理有理。咱們底見解原先就和中山先生一致呵!”二爺又對總理說國仁已把事情辦妥,前途大概沒有什么危險。

總理把幾本書也放在《孝經(jīng)》、《治家格言》等書上頭。也許客廳底那一個犄角就是他底圖書館!他沒有別的地方藏書。

黃先生也到了,他對于總理所辦的工廠十分贊美,總理也謙讓了幾句,還對他說他底工廠與民生主義的關(guān)系。黃先生越發(fā)佩服他是個當(dāng)代的社會改良家兼大慈善家,更是總理底同志。他想他能與總理同席,是一樁非常榮幸可以記在參觀日記上頭、將來出版公布的事體。他自然也很羨慕總理底闊綽。心里想著,若不是財主,也做不了像他那樣的慈善家。他心中最后的結(jié)論以為若不是財主,就沒有做慈善家的資格。可不是!

賓主入席,暢快地吃喝了一頓,到十點左右,各自散去。客廳里現(xiàn)在只剩下幾個當(dāng)差的在那里收拾杯盤。器具摩蕩的聲音與從窗外送來那家新開張的男女理發(fā)所底留聲機(jī)唱片底聲音混在一起。

(原載1928年《小說月報》19卷11號)

主站蜘蛛池模板: 乐安县| 沾化县| 乌鲁木齐市| 慈溪市| 台前县| 长岭县| 汉中市| 泰和县| 屏东县| 客服| 十堰市| 西和县| 揭西县| 广南县| 岳池县| 治多县| 扶风县| 维西| 灯塔市| 大同县| 高陵县| 滨海县| 娄烦县| 平罗县| 河南省| 平顺县| 修文县| 宝应县| 惠州市| 霸州市| 罗平县| 婺源县| 石泉县| 房产| 隆回县| 南召县| 丰原市| 建昌县| 荆门市| 五华县| 麟游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