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草的那個人估計是除草機的聲音太大，沒有理我。用剪刀修建樹枝的那個人想看傻子一樣的看了我一眼說‘太冒尖了就顯得不整齊，不好看！當然要修掉。’”

“我覺得奇怪，于是又問‘為什么要依照底下難看的老樹葉去修建新枝，而不根據上面的好看的嫩枝綠葉去修建下面的老葉、爛葉？’”

“你猜那人又是怎么說的？”岳文書知道宋玨不會搭理他，他只是想用這個互動來說明他不是在自言自語。

在看到宋玨視線投向旁邊的打理過的常青樹之后，便繼續說道：“那個人盯著我看了又看，最后說了這么一句‘你們這些教書先生，真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從來都是按照成了形的形狀去修剪，還第一次聽說要根據不成形狀的地方去修剪這些。按照已經成形了的樣子去修建多方便啊！一棵樹我左邊一刀，右邊一刀，上面再來兩刀，三兩下就可以完事。要是按照你說的我一天也弄不了幾棵，那多費事！’”

“他說他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問題，我當時差點兒就說出了我也是第一次聽到想要培養每一條新生命原來是一件費事的話?！?

“那棵樹不會死！”

“但冒出來的那截樹枝死了！”

“它只是離開了那棵樹?！?

“蘇茌也只是離開了他成長的地方。”

宋玨驚詫地看了岳文書。

這是岳文書第一次見到宋玨臉上露出多余的表情，有些得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說被剪下來的枝條會換一種方式活下去，就像死去的人其實也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繼續生活。對嗎？”

“那不是我該考慮的，也不是樹該考慮的?！?

“你不考慮，樹也不考慮，但總得有人考慮——那些不得不離開的，他們會不會因為思念再找回去？時過境遷，樹長大了，傷口也合上了，甚至從旁邊冒出了新的枝條，但終究不是最初的那一條。你不覺得……這是一種遺憾嗎？”

“這也不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

聽著宋玨不帶絲毫感情的話，岳文書有些生氣。

操場那邊傳來了校長生氣的怒吼：“還不快點站好！”

宋玨若有所思地瞥了岳文書一眼，沒再說話。

操場上的嘈雜聲漸漸降低了下來，岳文書像是因為宋玨的回答陷入了某種思緒中，長嘆一聲道：“也是！你這年紀應該還沒有感受過真正的遺憾是什么滋味？”

“遺憾滋生遺憾。遺憾除了用來化作春泥變成養料以外，沒有任何益處。”

宋玨不帶感情的話差點把岳文書氣得背過頭去，“養料自有養料提供，憑什么還要拿遺憾來充作養料？”

“什么是養料？”

岳文書愣了一瞬，跟著察覺到了他的失態，深吸了一口氣，恢復到閑談的模樣，隨口應道說道：“那些被剪下來的嫩枝綠葉已經夠慘了，還要拿它們來做養料。你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如果按照你的想法不做修剪，那樹根的養分豈不全都是來自大地？沒有一絲回報，只是一味地豪奪?！?

一而再，再而三的從宋玨這里碰到釘子，岳文書氣得笑了起來。

“你到底是誰？你不是宋祁的弟弟嗎？我怎么感覺你和謙遜的宋家人一點兒都不像?！?

“你不是做過調查嗎？”

“我可沒有調查過你，也沒有調查過任何一個人。調查學生的事都是學校做的。學校想要對每一個學生負責，教好每一個學生，就得了解每一位學生的情況。我對你們的基礎認識都是來自學校，是學校直接傳達給我的?！?

“傳達關于我的消息學校是怎么給你的？”

“你的資料是今天早上臨時通知的我?！闭f到這兒，岳文書想起了今天臨到上課前收到的資料以及在課堂上收到的信息，忍不住抱怨道，“今天出了好幾個臨時通知！真不知道這幫人一個個的是不是閑得太久了？好不容易等到開學了，結果一個個做的丟三落四，不是少了這個就是忘了那個，沒一套資料齊全的?！?

“所以我知道你是宋祁的弟弟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為了這事我還給你哥打過確認電話。因為我教你哥的時候沒聽說宋家還有一個兒子?！?

“我哥把我的情況全都告訴你了？”

“我問他，他能不說嗎？你哥說你從小就被送回了老家，直到上初中的時候又才被送回城里的?！痹牢臅贿呎f著一邊觀察宋玨的反應，話鋒一轉道，“這話雖然說得通，但卻站不住腳。因為你要是初中就來了城里，學校這邊是可以查到你在城里讀初中的記錄的?！?

話說到這兒，岳文書見宋玨還是沒有特別的反應，忍不住問道：“你怎么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我可是在懷疑的來歷。”

“你當宋家的人都是傻的？”

收到回應，岳文書情緒變得高漲了些，“出于私心我倒是真心希望你不是宋家的人！”

“你的計劃里只要沒有我，我就對你不會產生影響?！?

“計劃？什么計劃？”岳文書驚詫地看了宋玨一眼。

“讓我們順利畢業的教學計劃。”

“呵~這倒是！”岳文書順著笑道，“那……還沒來報道的時遠呢？你覺得他會影響我的教學計劃嗎?”

“你的計劃里要是沒有他，他也不會對你產生什么影響。”

岳文書聽到這話搖了搖頭，“難吶！我原本以為可以輕輕松松地帶到畢業，但接二連三的意外說明某個地方出現了紕漏。想要順利畢業，并不容易?。　?

兩人說著說著就來到了通往大操場的階梯邊上，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一群人，岳文書問道：“你知道他們都來自哪兒嗎？”

“各個地方?！?

“為了學習知識，不管哪兒的人都能集聚起來。要是知識能夠不管哪兒都能自己主動地傳到人的腦子里，那該多好？”岳文書意味深長地看著宋玨說道。

結果，宋玨卻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只問道：“你的話要是說完了，我就下去集合了?！?

“一起過去?！痹牢臅隽艘粋€邀請的手勢，當先一步朝自己的班級區域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