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高八斗的曹子建

曹丕（187—226）字子桓，政治才能不及其老爹，詩歌創(chuàng)作也缺乏慷慨氣度。《文選》收了他的《燕歌行》和《善哉行》，前者寫一位婦女在秋夜思念丈夫：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xiāng)，何為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

◎搖落：凋殘。◎慊（qiàn）慊：空虛、怨恨之貌。何為：一作“君何”。淹留：久留。寄：寄居。◎賤妾：婦女自謂。煢（qióng）煢：孤單。

《燕歌行》是樂府舊題，內容情調也沒啥創(chuàng)新，但詩歌的形式卻是新的，詩句由五言擴展為七言。——七言體日后發(fā)展成中國古典詩歌的重要形式，曹丕如同給七言體埋下一塊基石。

弟弟曹植的樂府詩，《文選》中收了四首：《箜篌引》《美女篇》《白馬篇》《名都篇》。曹植（192—232）字子建，自幼才華早露，很受父親賞識。然而顯貴的身份并沒有給他帶來快樂。曹操死后，曹丕對幾個兄弟嚴加控制，曹植身為王侯，卻跟囚徒沒啥兩樣。相傳曹丕曾逼他七步之內作詩一首，于是曹植借煮豆燃豆萁的意象，發(fā)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呼聲。——典故雖出于傳聞，卻是曹植境遇的真實寫照。

曹植跟著父親在軍營里長大，從小培養(yǎng)起報效國家、建功立業(yè)的雄心壯志。他在《白馬篇》中贊揚了北方的游俠兒，實則是借此表達自己的志向和情懷：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少小去鄉(xiāng)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控弦破左的，右發(fā)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羈：馬籠頭。連翩：翻飛不停貌。◎幽并：二州名，相當于今河北、山西、陜西的一部分。◎鄉(xiāng)邑：家鄉(xiāng)。揚聲：揚名。垂：邊陲。◎宿昔：經常。秉：持。楛（hù）矢：以楛木做桿的箭。◎控弦：拉弓。的（dì）：目標。月支：白色的箭靶。◎“仰手”二句：迎面射中飛奔的猿猴，彎腰射碎箭靶。接，迎射。飛猱（náo），一種體小而敏捷的猿猴。散，射碎。馬蹄，箭靶名。◎狡捷：矯捷，靈巧。剽：輕快。螭（chī）：傳說中的龍種神獸。◎警急：警報。數（shu侔）：多次。◎羽檄：告急的軍書。厲馬：策馬。堤：這里指軍事工事。◎蹈：踏。凌：壓制。匈奴、鮮卑：都是漢代屢犯中原的北方少數民族。◎棄身：置身。◎壯士籍：指軍人的名冊。中：內心。◎忽：忽視，不在乎。

幽并在漢代是邊塞地區(qū)，民風強悍。詩的開頭寫幽并好漢騎著戴金絡頭的白馬向沙場上飛奔，他們從小就離開家鄉(xiāng)，到沙漠邊陲去建功揚名。以下又贊美游俠兒箭法出眾，身手矯捷。——邊城發(fā)出了警報，匈奴和鮮卑人又來進犯。游俠兒迎著刀尖沖上前去，策馬高崗、左沖右突，父母、妻兒乃至自己的性命全都拋在腦后——名字已登上壯士的名冊，又怎么能懷有私心呢！在國家危難之時，游俠兒把為國捐軀看得像回家一樣輕松！

曹植才情四溢，熱烈奔放。讀著這首詩，你能想見游俠兒昂揚矯健、激情煥發(fā)的身影，那就是詩人自己呀！

收在《樂府詩集》中的曹植詩還有不少，如《薤露》、《平陵東》、《吁嗟篇》、《豫章行》、《蒲生行浮萍篇》、《丹霞蔽日行》、《野田黃雀行》（文摘二）、《怨詩行》等等。

曹植還寫過四十余篇賦，產量之多，稱雄于漢魏文壇。《文選》收了《洛神賦》和《七啟》兩篇。

東晉詩人謝靈運曾說：“天下才共一石，子建獨得八斗。”——“石（dàn）”是古代稱糧食的單位，一石為十斗。你看，天下的才華，曹植一人就占了八成，后人對他的仰慕與贊譽，幾乎是不留余地的！而“才高八斗”這個詞兒，便是由此而來。

曹氏父子周圍，團聚了一批賢士，單說文學人才，就有孔融、陳琳、王粲、徐幹、阮瑀（yǔ）、應玚（yáng）、劉楨七位。他們主要活動在漢末建安年間，因稱“建安七子”。七子中陳琳（？—217）、王粲（177—217）的詩寫得最好，善用樂府舊題寫當下的生活。又因時勢動亂，作品帶著特有的蒼勁風格，后人稱為“建安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