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咱們窮歸窮,但要窮得有骨氣!你怎么能做小偷呢!還一偷就是五百兩!”
車思病神情十分認真地勸誡路遺,佘初深有同感地點頭,只有柴無悔沒有任何表示,也不知他是在默許路遺的做法,還是被他先前的一番亂猜傷了心,生氣不想多管。
路遺聽到“小偷”二字,甚感無奈:“誰說我要偷人家銀子?!”
“那你說的五百兩……”
路遺掙開車思病的束縛,擠開車思病在旋木梯口旁邊坐下,一邊仰視樓上的情況,一邊同幾人解釋:“我是聽到他們說,明日費縣縣城北郊的奇石城,會舉辦一場狩獵大賽,獵物最多者,可獲賞銀五百兩,所以想跟上去問個詳細!”
送菜過來的小二聽到他的話,將托盤里的菜往桌上擺的同時主動接嘴道:“幾位客官也想去參加明日午后的那場狩獵大會?”
路遺聞言翻過身,目光灼灼看著小二:“還能報名參賽?有甚要求?”
“要求……倒是沒有,只要愿意,便是手腳不便之人,亦可參加。
不過,小的建議您幾位,還是莫去蹚那道渾水的好!”
“這話怎么說?”
不止路遺,就連素來不喜歡打打殺殺——尤其看不得人獵殺動物——的佘初都生出幾分好奇,眨巴著明亮的杏眼盯著小二。
為了讓人把話說個明白,路遺沖車思病揚揚下巴,示意他騰了個地兒給小二哥坐。
“那狩獵會確實賞金頗豐,但若不是由五福錢莊的人舉辦,想來參賽的人會多出許多。”
“五福錢莊?”
“您幾位進城的時候,不曾看見掛著五色彩旗的金漆鋪面?”
小二坐在車思病身旁顯得格外嬌小,但他絲毫不覺膽怵,面對一無所知的外鄉聽眾,他談話的興致總會格外高昂,至于會不會被掌柜數落責罵,講完之前,都不在他的考慮范圍。
最主要,他們這蓬萊仙棧,來客其實不多,因為不論是酒水錢還是住店錢,都太不親民,所以平日里除了城里那些富戶豪商,會來光顧的就是看著店外店內的陳列擺設,覺得高檔雅致的外鄉人會好奇地走進來。
因為生意不好,所以不缺錢的東家更把要價撥高了幾分,讓荷包不鼓膽子不肥的人都望而卻步。
路遺他們師徒,毫無疑問屬于前者,可單憑他們敢邁步進來的這份膽量,小二也會耐著性子盡量伺候周到。
“彩旗倒是有看見……”路遺佘初紛紛點頭,“不過沒太注意是誰家開的何種鋪子。”
“那就是了,整個費縣,會將鋪門裝點得那般浮華花哨的,只有冉氏一家。”
“如此說來,冉氏應該是城內極有權勢的大戶人家。
既然有權有勢,又富甲一方,那他們舉辦這狩獵大會,該有很多人參加才對,小二哥你怎么說幾乎沒人愿意報名?”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冉氏狩獵會,要獵殺的,可不是簡單的動物!而是要獵人!換言之,參加那個大會,要么活到最后,得那五百兩的賞銀,要么就會成為別人的箭下亡魂!”
小二說著習慣性地癟了癟嘴,后掃視了一圈在坐的路遺幾人,對于他們各自臉上的震驚之色,甚為滿意。
唯獨坐在他們對面的老道,反應過于平淡,似充耳未聞一般,不免讓人覺得掃興。
路遺震驚之余,聲音中染上一層不解:“如此視人命如草芥的惡紳,官府不管?”
“怎么管?且不說他們冉氏背后有大人物撐腰,無人敢管,單是說理,縣令大人也拿他們沒奈何啊!”
“以獵人為樂,輕賤生命,竟還有理不成?!”
佘初聽不下去,小巧白嫩的巴掌恨恨拍在桌上,震碎了柴無悔方才滿上正要啜飲的白瓷酒杯,一雙黑亮如星的杏眼泛著寒光,將說得起勁的小二嚇得抖了個激靈。
小二不自覺往車思病身邊靠了靠,聲音有些發顫:“這事兒……說到底,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冉家老爺辦這一場獵人大會讓大家互相殘殺確實不對,但他們也沒有拿刀架到大家脖子上逼著人參賽,若不貪圖那幾百兩賞金,自然性命無虞……”
在佘初越來越難抑制的怒火之下,小二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直至弱不可聞。
若非有車思病擋在身后,只怕他已經飛也似的逃開。
路遺默默聽著小二后面更多的勸解說明,心中想的卻是別的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方才上樓的那幾名壯漢,嘴上雖然諸多嘲諷,似乎對幾百兩銀子不屑一顧,但路遺直覺,他幾個明日,都會出現在狩獵場上……
“小二哥,方才上樓的那幾人,你可認得?”
“您說那五位齊爺?”
路遺點頭,“他們是兄弟?”
“那倒不是,不過同姓罷了。
說來也怪,他們幾個并非本城百姓,卻經常來此活動,而且幾乎每隔一月都會入城一趟,待滿三日后又會離去。”
“他們是這里的常客?來費縣做甚?”
小二撓頭想了想,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畢竟店里的跑堂不只他一人,總有看漏記錯的時候。
路遺卻不死心,“他們每次過來,會去哪些地方?今日又是第幾日?”
“客官,您這就難為小的了,那幾位爺神秘得很,別看今兒個回來動靜不小,但一出這客棧的門,便再難尋到……”
看小二確實不太清楚,路遺終于不再勉強,道兩聲謝就要送“客”。
小二本以為說了那么多,至少也能得些賞錢,結果半點好都沒撈著,一張臉不由垮得更加厲害,越看路遺師徒越覺得不順眼,咕咕囔囔抱怨著走開。
小二走后,師徒幾人沒再繼續先前的話題,而是各有所思地吃起了飯。
棧內的食客不多,沒了人說話,便只剩火星炸裂碗筷碰撞咀嚼不停的聲音。
明明很嘈雜,卻顯得格外安靜。
吃完飯,路遺破天荒地沒多糾結銀兩的事,爽快地定下了三層樓道兩旁相對的兩間天子一號房。
他們三個男人共擠一室,佘初單獨一間。
提上各自的行李回房后,草草洗漱一番,用滾開的水燙完腳,師徒三個便麻利地脫衣上床。
車思病睡在正中,又因體型彪悍皮糙肉厚耐寒扛凍,鉆進被窩不一會就跟火爐一般暖和。
路遺柴無悔不約而同一人伸一只胳膊架一只腳將他縛緊,恣意地在他身上索取溫暖。
然而即便有軟塌香被還有“暖男”在懷,路遺睡意繾綣卻久久難眠。
黑暗中,柴無悔和車思病的如雷鼾聲此起彼伏。
路遺輕喚兩聲“師父師弟”,確認二人沒有反應,才將手臂從柴無悔胳肢窩里緩緩抽出。
他小心翼翼坐起身,摸索著找到自己的衣物,提上鞋子,便赤腳悄悄出了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