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奇來到沈妮租的房子里。

一個手機放在茶幾上，開到了最大聲。

“哥，有空的話你多熟悉熟悉這些，有幾個超過十秒的，是我和家里有些交待，讓他們兩個稍微安上幾天心。不到十秒的都是臨場應付的，這邊要上酒啊那邊要果盤啊，正常情況你發這些就可以了，內容大差不差。”

“還有一點，哥你千萬記得，我媽的視頻一律不能接，她招數多得很！她會出于各種理由想看我，可壓根就是只想知道我有沒有騙她，千萬別大意，不管她說什么都信不得！”

“他們對結婚太上心了，成天像個推土機一樣拱我，真的遭不住了！我也是納悶了，他們怎么就那么喜歡比，什么也不懂，就知道歲數長歲數短，越老越不明白！我得出去透透氣，回來請你吃大餐！”

包玉娘坐在沙發上，面色之平靜，駭人神目，她好像在聽著自己特別喜歡的廣場舞曲一樣，就這三段來回循環。

她越是巋然不動，戴奇和沈妮越是心亂如麻，明明是自己說過的話，此時聽來是那般刺耳，甚至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子。

這些話過于尖利過于傷人了，但當初沈妮說出來的時候卻怡然愜然，甚至有一種逃出生天的快意。

這個人的面相很是富態，身姿也足夠魁梧，燙著三個彎的酒紅色長發，涂著淡紅色的眼影。微微后仰靠在沙發上，雙臂抱在胸前，氣場十足。

許久之后，包玉娘終于按下了暫停鍵。

見她猛地立直身子，就像無聲之處起驚雷，嚇人一個激靈。

“你是我親閨女，你是我親外甥，這種招子都有，我第一次聽的時候還以為我家姑娘這是擔心被綁架呢！你們會玩，你們會玩！”

戴奇想說點什么，包玉娘一個擺手，立時咽了下去。

“你們肯定以為，婚姻是你們的事，你們喜歡誰，你們愿意和誰終老，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是，這都沒錯！可那是三年五年八年前啊，由你挑由你選！現在這情況，你們心里沒數嗎！”

“這是一個人情社會，不要只顧你們的人情，也給多少給家里點顏面。不要這么吊兒郎當，稍微上點心，就那么難嗎？”

“媽……”沈妮已經泣不成聲。

“你們總說我們愛比，那就是我們生活的環境！那就是我們的日子呀！你們在大城市大世界，你們話題很多，你們生活很豐富。可是在家鄉呢，這就是我們最在意的事啊！不聊兒孫聊什么？聊工程造價、說航母導彈嗎！”

“姨媽，我們不該那么做，我和小妮向你道歉，以后再也不會了。”

包玉娘緩緩搖頭，“我不要你們道歉，你們這些花招我也能當耳旁風，我今天來只是想讓你們明白一件事，你們的事從來不是自己的事。更想說的是，你們能不能稍微用點心？這對家里來說不過分吧？”

“這不成那不成，人與人之間豈有不成？不要搪塞、不要撒謊，就去真真實實面對一個人，面對一段感情，你們為此付出過嗎？看看你們現在，哪個不是浮皮潦草，做一個個道具為家里擋刀？哪個不是得過且過，還想著三十如此四十也如此嗎？”

話到這里，包玉娘拍了拍心口，“用點心啊，家里再逼你們，終歸到頭也是你們自己的日子呀！你要是滿心想著應付，遇見那些對你們上心的人，你們對得起人家嗎？今天應對感情，你們謊話連篇處處作假，明天處別的事情，你們也會滿嘴跑火車！這么混下去，人是會變的！”

這一番話，是二人沒有想到的，這軟棉炮比歇斯底里的殺傷力來得更大。

“家里急，急的不是那個成親的日子，而是你們一年又一年、你們自己不著急不上心啊！”

說完這句，包玉娘騰得站起身來！

“妮兒，從今往后，你的事家里不催你，也不要再用這些伎倆了，有什么說什么，人在哪就是哪。就算你說三年五年都不結婚，起碼是句實話，家里認了！小奇，你也少折騰點吧，人都丟成那樣了！你們倆真是……真是……怎么就！”

包玉娘狠狠點著指頭，不再多說一句，抓起包來摔門而去，來去如風。

沈妮靠著墻壁緩緩滑下來，坐在了地上，深深縱了縱鼻子，“哥，我終于明白你為什么要那么做了，要不我也走你那步吧。”

“我那步也不好走。”戴奇愁容不展，“姨媽的話都沒錯，這是個人情社會，要么成家要么出家。”

“出家也不行啊！老王頭老李頭老張頭們知道老沈家的姑娘當尼姑了，我爸媽還是沒顏面啊！”

沈妮深深撇下嘴角，委屈得又滴下眼淚，聽到這話，戴奇不由微笑出來。

“你還笑得出來！到底怎么辦呢？”

“事情也沒那么復雜。”

“怎么不復雜，像我這樣的多了去了，這是普遍性的問題，都沒能解決，你還說不復雜！”

“但解法最終都差不多。處一個吧，別太挑了，多接觸、多了解，認真對待。很多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你這頭一松了，自然會有人走進來。你之前說年紀大了更加謹小慎微，這沒有錯，可問題是年齡只會越來越大，既然這個改變不了，就只能對謹小慎微開刀了，不情愿也得這么干。”

“你還好意思說我。”

“我也是說給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