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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韓退之夜思

夜涼如水,月如鉤,夢里仙人來勸酒,斗飲,醉提毛筆畫春秋,大道悟先留。

陽山縣衙后堂臥室,韓愈半夜酒醒,未能再入睡,起身到書桌,戴上眼鏡,翻開自己曾經寫的讀書札記----讀墨子。

韓愈口中默讀道:“儒譏墨以上同、兼愛、上賢、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譏專臣,不上同哉?孔子泛愛親仁,以博施濟眾為圣,不兼愛哉?孔子賢賢,以四科進褒弟子,疾歿世而名不稱,不上賢哉?孔子祭如在,譏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則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堯舜,同非桀紂,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國家,奚不相悅如是哉?馀以為辯生于未學,各務售其師之說,非二師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

片刻,韓愈喃喃自語道:“本以為自己對墨家之學已頗為精通,不想墨家學問竟還有秘法流傳一說,自己莫非真的孤陋寡聞,又或者是陳氏故作玄虛,托古立說而已。然今日看陳子文言談自若,所展現的物事確實奇妙非凡,前所未見。

彩虹是由陽光在雨滴中折射而產生,兩個重量相差十倍的鐵球從高處同時松手,落地時間竟然一樣。墨家秘法的學問確有發人深思的獨到之處。

種種神奇的說法雖超出常識,卻都已經通過實例驗證,自己也在場親眼目睹。

這陳子文口中的墨家秘法,似乎有意探索事件萬物的規律,且已有部分成果。

墨家通過觀察,分析,總結,推演,用實例驗證所總結論點的方法,在這方面卻是比儒家,道家和佛家的學問研究成果要來得更為扎實和有說服力。得想辦法看能不能把這一方法融合進儒家。”

韓愈趁著印象還深刻,把今天的所見所聞全部詳細的記錄下來。有些理解模糊不明晰的,韓愈打算明天向陳東野再探詢一番。在這方面韓愈言行一致,不恥下問。就像他自己文章《師說》所提倡的: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韓愈把陳東野的三首詩記錄下來后,心中詫異非常,覺得陳東野對自己當下心境的洞悉和通過這兩首詩的刻畫表達,其心智遠遠超過同為天才少年的李賀。

這陳子文真是一個神奇少年。韓愈沒有著急把今天的事寫信告知京城的好友,韓愈覺得陳東野的神奇之處還不止如此。韓愈打算再觀察幾天,意欲幫陳東野寫一篇傳奇人物小傳。如此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傳揚效果應該更佳。

韓愈記錄完今日所發生的的事,拿起陳東野送過來的禮單,白天顧著講課還沒細看。

韓愈戴著近視眼鏡,提著燈籠,拿著禮單到庫房一一比對,禮物數量不少,且都是價格不菲的貴重稀缺之物,香皂,香水,鏡子等物韓愈在京為官時,早有耳聞,自己當時的俸祿雖不少,但家中人口多,日常開銷大,常是囊中羞澀,長安大居不易,沒舍得買過。

如今陳東野送過來的禮物,不算自己戴著的價值不菲的眼鏡,光是禮單上的這些物件的總價格就不低于韓愈原來在長安任監察御史官職十年俸祿的總和。

韓愈心里盤算了一下,暗嘆道:“只是初次見面的見面禮竟是如此闊綽,這潮陽陳氏之富,不可想象啊。”“這墨子秘法莫非還遠勝戰國辛文子范蠡之輩的計然之學。”“以后有機會定要到潮州府拜訪一下陳氏。”

韓愈的夫人盧氏晚上睡眠較淺,韓愈醒來時,她也醒了,只是見韓愈像是在寫文章,也就沒有打擾韓愈。

后來等韓愈提著燈籠出去了好一段時間還沒回來,盧氏擔心丈夫還未完全酒醒,怕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便也提著燈籠找了過來。

見韓愈一個人在庫房喃喃自語,便走近前去,輕聲道:“退之,這陳氏送來的禮物可是有什么不妥?”

韓愈聽見腳步聲便知是妻子盧氏,回頭答道:“不是,就是有些貴重了,比為夫在京為官十年的俸祿還多。”

盧氏道:“如此便是不妥,不如退回陳氏吧?免得以后要無奈做一些違背氣節的事情。”

韓愈搖了搖頭道:“這倒不至于。我今天觀陳子文的言行舉止大方得體,不像狡詐惟利是圖的人,他今天所表露的意圖,我大概知曉。陳子文奇才也,助他一臂之力倒也無妨。我或許還能借他蓄力騰飛之勢扭轉當下不利的處境。”

盧氏道:“我見你剛才筆錄的陳東野的幾首詩,確實才華橫溢,意境上比之長安的李賀怕還高出幾分。且人長得俊美,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也不知婚配否,其年紀與我們的二女兒薇兒倒是相配。”

韓愈道:“這倒也不清楚,有機會托人問一下。詩言志,子文能寫出憫農和梅花這樣的詩,其品性應是極好。而能說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見志向高遠,有鴻鵠之志。觀其待人接物隨和,不卑不亢,不持才傲物,性子溫和而有主見,對人心的洞察和察言觀色的機敏都遠超同齡人,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盧氏道:“倒是很少聽退之這樣不留余地的稱贊過一個少年了。”

韓愈道:“我曾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用,隨著閱歷增多,我發現真正的千里馬也不常有,我也很多年沒見過這么優秀的少年了。我這幾年在國子監四門學教過許多學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陳子文,我看國子學那邊也不見得有如此優秀的少年。只是可惜了,看他言詞之間,對墨家學問甚是推崇,怕不是我儒家學子,其所言墨子秘法,也甚是神秘和蹊蹺。只希望如此良才,將來莫要誤入歧途。”

盧氏道:“曾聽祖父說過,墨家學問如今雖已式微,然作為戰國四大顯學,《墨子》一書包羅萬象,不可小覷。”

韓愈道:“《墨子》一書我通讀數遍,關于《經下》及《經說下》(意即對《經下》的解釋)中關于光學的記載,如光影關系,小孔成像等,我都有所了解,對《墨子》所闡述的光學八條,我也都曾一一驗證過。只是遍觀墨家傳世的書籍,都未有放大鏡,望遠鏡,近視鏡等的闡述。我仔細觀察陳氏的這些物件核心部件的透光體與在長安市集見到的波斯胡人售賣的水晶有些相似,這陳氏所謂墨子秘法也有可能是從福建泉州登岸來大唐經商的胡人那邊借用來的學問。”

盧氏道:“那陳氏何故如此作為?”

韓愈道:“或是商家掩飾貨物來源的手段,以謀取暴利。又或者陳氏從胡人學得新的工藝后,自己又有了改良和創新,做出了胡人都沒有的物件,想要增加神秘感,以謀其暴利。不過陳氏出售的貨物多是富貴人家享受之物,與普通老百姓日常生活所需倒也無涉,獲取暴利在于商家手段高明與否,能否讓富人甘心情愿出高價購買。道義上倒也無可指摘。”

盧氏道:“那這墨家秘法之說究竟是真是假?”

韓愈道:“這倒也沒法完全認定是假的,畢竟不管那一家學說都是會隨著一代代門人的傳承和發展有所改變和進步,墨子一文至今也有幾百年,其中不同流派的發展和研究得出一些新的成果也不足為奇。只是不知是墨子那一支竟能把墨子學說在格物致知這一道路先行,超越當下其它家學說所能及。也是墨門一大幸事。”

盧氏道:“這倒也是。”

韓愈接著道:“反觀儒家,自春秋孔夫子之后,戰國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等儒家八派之別,有紛爭而無創見。

而《春秋》一經分三傳(《左傳》《谷梁》《公羊》),每傳自兩漢以來又各有許多家注,注又有疏,強調“疏不破注”,不離師說,家法、師法門戶之見很深,各家各派互相攻擊,搞亂了人們的視聽。

原本《春秋》之文簡易如天地焉。其理著明如日月焉。但先儒各守一傳,不肯相通,互相彈射,仇讎不若,詭辭迂說,附會本學,鱗雜米聚,難見易滯,益令后人不識宗本,因注迷經,因疏迷注,黨于所習,其俗若此。

儒學若沒有統一的讓人信服的道統,儒學發展的未來堪憂。現今佛道思想盛行,儒學在思想學術界影響日漸衰微,為夫近年來,每每思及此處,不由憂心忡忡。”

盧氏道:“我曾聽退之言及: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退之何不著書立說闡述儒家道統,以正天下視聽?”

韓愈點頭道:“為夫早有此意,只是時機尚未成熟,有些地方我還未考究明白,另外今日與陳子文一番言談,為夫多有啟發,有了一些新想法,或能為儒學發展提供新的方向。

此事還要從長計議。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回去再睡一會吧。”

說完韓愈與盧氏相視會心一笑,親密地攜手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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